“直到有一天，她意外得知原來她父親違背誓言，很早就把她的心上人殺了，甚至怕人發現將屍體遺棄在荒野。”
“山林內素有猛獸，屍體被野獸撕碎分食，極為淒慘。”
“愛人淪落到死無全屍下場，順貴嬪無法接受，從那時起，她性情大變，開始毆打虐待朕和幺兒。”
“她怨恨自己的父親違背承諾，卻又不能真的和先帝撕破臉，惹上滅頂之災。”
“憤怒無處發泄，在外人眼中她又必須清冷高貴，所以她把目標放在朕和幺兒身上。”
“其實毆打都算好的，她常常把我們關在一個小黑屋裏，天牢尚且有一扇窗戶，可那裏什麽都沒有。”
“你試過在漆黑不見五指的環境，度過整整十天嗎？”
“朕分不清晝夜，隻覺得時間流逝的那樣慢，慢到讓朕窒息，隻要幺兒溫暖的懷抱和輕聲的安撫，能上朕喘上來氣。”
“她經常不給我們食物吃，一碗粥、一個窩窩頭就是兩個孩子一整天的飯，幺兒每次都謊稱自己吃過飯，把所有的食物讓給朕吃。”
“幺兒好幾次餓暈在順貴嬪的寢宮，可順貴嬪除了潑冷水讓她清醒，不會做任何事。”
“她將朕護在懷裏，承受著順貴嬪一次又一次的毆打和鞭刑，能替朕抗的都抗了，隻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姐姐，應該保護年幼的弟弟。”
“別人想象不到朕和幺兒受了多少折磨，為討順貴嬪歡心，幺兒被宮女扒光衣服嘲諷下賤，朕為了活命腳踩炭火生吞碎瓷片。”
“瓷片劃破朕的喉嚨，絞爛朕的腸胃，腳底板被最灼熱的炭火灼燒，卻不允許挪動半步，那種痛苦讓人絕望。”
“日日折磨腐蝕著朕的心，說朕和幺兒抱團取暖也好，彼此牽掛也罷，她是朕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是那是朕發現自己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皇帝歎息一聲，語調陰沉。
“她跟朕吃了那麽多苦，最後還要因為朕奪嫡出現的失誤，遠嫁突厥來拯救朕，朕難道不虧欠她一輩子嗎？”
“小桑，朕承認朕是個肮髒東西，幺兒對朕這麽好，朕卻生出如此醃臢的想法玷汙她。”
“朕也承認對你的疼愛，不僅包含著愧疚，更有對幺兒的愛意，你怪朕吧。”
“就算你不能接受，覺得惡心，朕也有必要向你坦誠一切。”
這段情愫就算放到思想開明的現代，都令人不恥，更何況是被條條框框所拘束的古代？
大逆不道、不倫之戀，天地不容。
這些詞匯會徹底壓倒一個人，哪怕是運籌帷幄的天子。
“舅舅，我並沒有資格責怪你。”
楚桑看著半跪在地上擁抱蘭婕妤的皇帝，心中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兒時的遭遇如此痛苦，舅舅戀上相依為命之人，雖驚愕卻並非全然不能理解。”
“再者說，你一沒有告訴她，二沒有強迫她，隻是默默將愛意放在心裏，又有什麽錯呢？”
“無論你對小桑的疼愛，究竟包涵什麽原因，這些愛都是不能騙人的。”
“你真心愛護小桑，小桑又豈是忘恩負義之輩？”
真相縱使令人難以接受，可從楚桑的角度，沒有任何理由責怪皇帝。
蘭婕妤還能罵一句真心錯付，她占盡便宜有什麽資格痛斥他人？
若不是皇帝，她哪裏有今天這般自由自在的奢靡生活？
難不成偷偷的暗戀和默默守護也成了錯？做人不能太白眼狼。
“小桑……”
許是沒想到楚桑居然不嫌棄他惡心，還願意稱呼他一聲舅舅，皇帝大受感動，眼神中都帶著不可思議。
“無論發生什麽，你永遠都是最疼小桑的好舅舅，小桑永遠愛你、敬重你。”
楚桑說著，把剛才放到桌子上的解毒丸塞到皇帝手中。
“今日舅舅和蘭婕妤都受驚了，是小桑不好，不該騙你們，這藥舅舅快拿去給蘭婕妤吃吧。”
“吃完藥回宮好好睡一覺，一切都過去了。”
楚桑看出盡管蘭婕妤目的不純且公然揭穿一切，可皇帝仍然對她有情，不然也不會如此心疼地將她護在懷裏。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德雅長公主也早就死了，舊事重提，不過是揭開皇帝的傷口，再重重踐踏而已。
她不知道皇帝和蘭婕妤的愛情故事，會不會因為今天這場鬧劇徹底粉碎，可她分明看出這兩人仍無法割舍對方。
既然如此，她便不再管了。
今日之事有太多震驚和錯愕，楚桑需要好好縷一縷前因後果，她希望皇帝和蘭婕妤可以離開，讓她冷靜一會兒。
“是了，咱們都需要好好想想。”
皇帝讀出楚桑話中含義，抱著蘭婕妤離開郡主府。
楚桑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再想起那封神秘的信函，頓時渾身發冷。
信函的撰寫人，是故意誘導楚桑進入此局，揭開事情真相。
另一邊，皇帝抱著蘭婕妤上了馬車，並喂她服用了解毒丸，半刻鍾後，她臉上的紅斑全部消失，再次擁有了絕世容顏。
“你既已知道真相，自然不會再委身與朕，若想走，可以離開。”
皇帝因為替身一事心中有愧，隻坐在離蘭婕妤遠遠的地方。
“陛下就不想知道，臣妾為什麽故意模仿德雅長公主接近您？”
服用了解藥的蘭婕妤，也漸漸找回理智，明白自己方才有多口無遮攔，又拉不下臉道歉，隻得默默換回尊稱。
“天下知道幺兒的行為喜好，還知道朕對她有意的人並不多。”
好歹是奪嫡之戰廝殺出來的帝王，皇帝當然知道蘭婕妤的接近充滿目的，至於幕後主使是誰，其實也不難猜。
“陛下可還記得肅州楊氏？”
蘭婕妤整個人縮在馬車的座位上，將一塊溫暖舒適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
“肅州楊氏？這家人前幾年涉嫌賣國，私下往來北狄臥底，欲行刺殺，後北狄被驃騎將軍及其子朱榕收複。”
“北狄皇室為求自保，呈上所有與昭華官員秘密來往的書信，其中就有肅州楊氏，是朕下旨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皇帝沒想到蘭婕妤會忽然提起這件事，如實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