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幺兒都是一出生，就被送到順貴嬪宮裏撫養，直到康兒的出生，先帝才終於惦念宋婕妤接連生產，破例晉升她的位份。”

“讓她有資格撫養自己最後一個孩子，也就是九皇子康兒。”

“朕說過，順貴嬪有心上人卻被父親逼著入宮伴駕，心有怨氣，一直對先帝很冷淡，撫養我和幺兒不曾上心。”

“但不上心也不曾苛責，日子縱使冰冷，我和幺兒也彌足珍貴。”

“直到順貴嬪知道父親殺死了自己心愛的情郎，這才性情大變，通過虐待我和幺兒，發泄自己的痛苦。”

皇帝一旦提起順貴嬪，眼中的怒火就無法克製，他攥緊拳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殺人。

“整整十年，我和幺兒被她淩辱整整十年。”

“可有一天，她忽然就收手了，不僅從此以後不敢動我和幺兒一下，甚至還細心照顧，對我們噓寒問暖。”

“小桑可知，這是為什麽？”

皇帝眯著眸子，嘴邊噙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危險地看著楚桑。

“舅舅，抓住了她的把柄。”

能讓一個幾近癲狂的女人忽然收手，顯然不可能是真情感化。

皇帝自然是找到了什麽把柄，讓順貴嬪不敢再動他。

“小桑的聰慧，無人能及。”

皇帝自顧自地拍手，似乎在讚許楚桑。

“其實在那一天來臨前，朕從沒想過爭儲奪嫡，畢竟連活下來都困難，哪裏還敢在奢求其他？”

“可直到順貴嬪的秘密被朕撞破，朕才發現，原來朕在玩弄人心上，有這樣大的天分。”

“順貴嬪的情郎死後，她並沒有和情郎一家切斷聯係。”

“畢竟在進宮前，她早就與那人偷偷拜了天地，情郎的一家老小，上到父母下到兄弟，無人不知。”

“在順貴嬪心中，情郎的家人比自己的家人還親密，尤其她深知情郎的死是自己父親找人殺的，故而更加有愧情郎一家。”

“情郎的父親是宣節校尉，芝麻大小的八品官，哥哥更是閑賦在家許久，更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找不到好夫婿。”

“順貴嬪為了彌補因為自己所造成的錯誤，對他們非常好，甚至不惜暗中挪動朝中勢力，替情郎哥哥尋了個尚書郎中的官職。”

“並且總是接機溜出宮和情郎一家相見，以表相思之苦、內疚之愧。”

“卻沒想到，有一次密會，被朕發現。”

話至此處，皇帝的語調竟有些得意。

此事是他的翻身點，若不是揪住順貴嬪這個把柄，他便是有通天大的本領，也逆轉不了死局。

“朕用情郎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脅，她果然立下毒誓從此絕不會欺辱朕和幺兒。”

“朕甚至還故意勾引情郎的妹妹，讓她死心塌地愛上朕，順貴嬪若有一點做得不順朕心，她便跑到順貴嬪麵前尋死覓活。”

“從前是她欺辱朕，可自此之後便是朕拿捏她。”

“過去的侮辱如何能忘？本來朕想著一劍殺了她，可一想到她身上的價值，又猶豫了。”

“順貴嬪的父親，是先帝朝堂之上的中書令，位同副相，何其大的權利？”

“她父親送她進宮，就是為了加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自然希望順貴嬪能生下皇子，參與奪嫡。”

“可惜順貴嬪早早為了情郎，斷送了生兒育女的命，記在她名下的，就隻有朕一個皇子。”

“朕脅迫順貴嬪在她父親麵前演了一出苦情大戲，讓中書令認為朕和他的女兒母子情深，和生母宋婕妤並不熟悉，日後也不會親近。”

“中書令信以為真，果然大力輔佐朕攪動朝堂。”

“蒼蠅再小也是肉，情郎哥哥、父親的官職雖然都不大小，但聊勝於無，總比沒有強。”

“朕通過情郎妹妹，很快拿下了他們，也效力於朕。”

“也正因為如此，我和順貴嬪開始在眾人眼裏表演母慈子孝，一副親昵模樣。”

過去虛與委蛇，在眾人麵前做戲的諷刺場麵，深深刺痛著皇帝的心。

他難以想象，過去的那些日子，自己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

楚桑靜靜聆聽著皇帝的故事，不覺替他感到幽怨和憤恨。

同時心裏也又不解，為什麽皇帝要屢屢提起順貴嬪。

雖然順貴嬪和宋婕妤都在皇帝登基前去世，但皇帝追緬的太後，一直是生母宋婕妤啊？

“宋婕妤雖然是我和幺兒的生母，但打心底裏我們並不親近。”

“小時候朕和幺兒，按照宮規每個月月初都有一次拜見生母的機會，那天我們都會滿懷欣喜地守在宮門口等待。”

“可她卻很少允許我們進去，許多時候都用身子不適，婉拒我們請安。”

“從前朕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還一度替她解釋，是為了保護我們。”

“說她是害怕順貴嬪看到我們親近她而心有不滿，所以才故意和我們拉遠距離。”

“其實根本不是如此，她怨恨先帝，更怨恨朕和幺兒。”

皇帝的尾音顫抖，似乎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楚桑不明白宋婕妤的怨恨從何而言，神色緊張。

“她心苦生育了兩個孩子，卻都不能養在身邊，若不是因為生產康兒時九死一生，差點沒了性命，先帝又何嚐會憐惜她，讓她自己撫養康兒？”

“故而她怨恨先帝的冷漠，也痛恨朕和幺兒離她遠去。”

“她認為離開她的孩子，便不再忠心於她，都是該死的廢物。”

“所以每每朕和幺兒與她親近，她都十分厭棄，不肯接近。”

“後來朕和順貴嬪母子情深的場麵，被她親眼目睹，便更覺得我們該死，順貴嬪也該死。”

“她甚少給朕準備禮物，卻在朕十五歲生辰宴上，親手做了一碗玫瑰甜湯。”

“朕當時開心極了，還以為母親終於疼惜，恨不得立刻喝下，可順貴嬪和眾多嬪妃看著，身邊又都是中書令的眼線。”

“朕不能表現地太親昵歡喜，於是隻得擱淺在一旁。”

“可幺兒不同，她無需顧忌中書令的眼光，又一向喜愛甜食，朕知道她思母心切，把甜湯贈與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