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一次荊州城內沒有楚桑，說不定他真的會狠下心做出和楚長鏡別無二致的選擇。
縱使那樣的選擇，幾乎突破了楚長淵的道德底線，也並不阻礙他一試。
而且過去他用過一些小心思為自己牟利，陷害過楚桑，害死過人命。
履曆實在是不比楚長鏡幹淨多少。
皇帝的稱讚和欣賞，讓他幾乎快被負罪感淹沒。
“兒臣，並沒有父皇說的那麽好。”
楚長淵幾乎要把自己做過的錯事向皇帝坦白。
“你是指你利用小桑，還是獵宮的那把火，又或者是德妃殘害逸城的事？”
皇帝看著跪在地上，頭越低越深的楚長淵，聲音輕飄飄的。
“父皇……”
楚長淵沒想到皇帝什麽都知道，錯愕地抬起頭，看皇帝的眼神都有些不可思議。
“錯是錯了，卻並非全錯。”
“爾虞我詐，不害別人，就要被別人害死。”
“你利用小桑的事確實該死，有機會要跟她好好道歉，但看在你沒有真的有心害她的份上，朕不便多責罰你。”
“至於她知道真相後，會怎麽看你，那就是你們之間的事。”
“你心裏清楚的很，德妃早就設計了一連串計劃置你於死地，那日你若不提前出手，含冤而死之人，便是你自己。”
“獵宮起火那日，如果你不動手，就會被長棣動手殺死，而你恰巧因為動手躲過一劫，或許這就是天命吧……”
“別人都說你是撿漏大王，可在朕眼中，恰巧說明你有帝王的天命。”
“天意在你，朕自然要順應天意。”
皇帝走到楚長淵身邊，身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兒臣謝父皇體恤，並不負所托，肩負儲君職責。”
皇帝寬恕並理解楚長淵的話，讓他心中大受震撼，他徹底被皇帝征服，語調慷慨。
“好了，回去吧，朕會寫一道詔書，冊立你為太子，等到回返帝京後就會宣布。”
“之後再擇個吉日，為你舉行冊封太子的典禮。”
“現皇後參與謀反，廢除賜死，朕會在寫一道詔書追封你的生母為後，至於賢貴妃……”
“她已經執掌鳳印，位同副後，不宜再進行冊封。”
“待朕百年之後，她自然是太後。”
皇帝心中似有無限感慨，低聲道。
“是，兒臣叩謝聖恩。”
楚長淵跪在地上朗聲道。
“下去吧，朕要去看看長棣。”
皇帝眸色暗沉，越過楚長淵向殿外走去。
當皇帝走到關押楚長棣的牢房，楚長棣正披頭散發的癱坐在地上。
“父皇……”
楚長棣看見皇帝，愣了一下，慌忙站起來。
“你暗害長淵，意圖刺殺，傅燕眠更是設下連環計殘害秦王，朕不過罰你去肅州當郡王，榮華富貴都還準許你享受。”
“沒想到你竟如此貪心不足，想要謀反！”
“居然想殺了朕，自己做新君！”
皇帝沒想到自己最平庸的兒子，竟有這如此癡人說夢的野心，十分惱火。
“哈哈……”
楚長棣聽見皇帝的斥責，居然發出一聲癡笑，在這陰暗的牢房，聽起來十分詭異。
“謀反失敗，傅燕眠立刻將你打暈做替死鬼，自己卻溜之大吉。”
“真不明白你為什麽為她效力，你以為她是真心幫你，把你當做最疼愛的外孫，並為你付出一切？”
“你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她的傀儡而已，她不是幫你，而是幫她自己。”
“你不過是她走上巔峰的工具罷了，你就算謀反成功，殺了朕當上皇帝，也隻是個被架空權利的光杆司令。”
“真正的帝王是傅燕眠。”
“你的屁股都未必有時間焐熱龍椅，就要狼狽滾下台。”
“那時傅燕眠將會策反稱帝，讓整個昭華改朝換代。”
就楚長棣這呆笨的腦子，還想跟傅燕眠做盟友，遲早得被她榨幹完利用價值丟棄。
對於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的選擇，皇帝隻覺得恨鐵不成鋼。
“朱逸城深愛她，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兩人在一起同床共枕幾十年，都沒能捂熱傅燕眠冰冷陰險的心。”
“更何況是如此平庸的你？”
皇帝皺著眉頭，將最殘忍的話語吐露。
“住口！”
誰曾想，一直平靜癡笑的楚長棣，聽到皇帝這樣說，一下子暴怒起來，情緒頗為激動。
“父皇，你知道傅燕眠告訴我什麽嗎？”
“她說你從來都沒打算讓我當皇帝，這是真的嗎？”
楚長棣的眼睛充實著紅血絲，但他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帝，眼神中帶著祈求。
“你並非帝王之才。”
都到這時候了，實在也沒有騙來騙去的必要，但皇帝沒有正麵回答楚長棣的話。
“所以呢？我隻是你牽製驃騎將軍的一顆棋子，是幫助楚長鏡登基的踮腳石？”
“這麽多年以來，你表麵捧我、愛我，實則在暗中為楚長鏡鋪路。”
“你把我捧得越高，日後就會摔得越慘，騎虎尚且難下，更何況是參與了奪嫡之路的我？”
“我的出生高貴是優勢，楚長鏡的治國之才也是優勢，你本可以在這兩者中快速做出抉擇，卻故意左顧右盼，讓出身和才能相互製衡，任誰也分不出高下。”
楚長棣蠢笨的腦子哪裏想得明白這些，還不全是傅燕眠告訴他的。
他摸了一把自己臉上的肥肉，語調陰沉。
“你這樣做的目的，有三點。”
“一來平衡朝堂，讓朝中各派各勢力達到平衡，不至於向一方傾斜倒塌。”
“二來磨煉楚長鏡的脾性，畢竟帝王需要堅韌的心智，聰慧的頭腦，還有陰冷的決斷。”
“三來是為了牽製驃騎將軍，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楚長棣掰著手指頭，細細數著皇帝的“罪行”。
“如果你從來都無意立我為太子，那依著傅燕眠不服輸個性早就反了。”
“你深知如此，所以才假意看中我，讓他們二人放鬆警惕。”
“給他們一種錯覺，隻要通過小小的權鬥，甚至不需要動用一兵一卒，就能將皇位收入囊中。”
“因為你很清楚，若是驃騎將軍身體康健，又再年輕個幾歲，定然要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