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晚這時候特別想要一件嗶嘰(一種衣料)的上衣,正琢磨咋買呢,可巧就有了路子。
黃淑娟手裏的錢被桑榆拿走大頭兒,剩下幾十塊,是死活不肯再往出拿。老陳家還要準備酒席,餘富錢兒也不多。
這一聽說桑榆有錢給外人花,桑小晚便把主意打到桑榆的身上。
畢竟現在陳桑兩家,最有錢的人,就是桑榆了。
二百塊呢,夠買一輛自行車的了。
“別尋思了,那死丫頭手緊著呢,讓她花一分錢,比要她命都難受,指定不能往出拿錢。”
“媽,我都在廠子和人說了,結婚那天指定穿嗶嘰,穿不上還不得讓人笑話嗎!再說了,桑榆是你養大的,媽你這麽沒用嗎?”桑小晚哭嘰嘰的跺腳。
重生的桑小晚腦子經過二次發育,功能有所提升,知道用激將法了。
黃淑娟被桑小晚一捅咕,虎氣嗷的就躥上了頭頂,“行,這事媽答應你了。”
好巧不巧,這話就讓回來的桑榆聽著了。
看見桑榆回來,黃淑娟立刻扯著嗓子大喊,“小榆回來了,正好媽有個事和你說。”
“什麽事兒?”
“小晚廠子的女同誌結婚,娘家大姐給買了套嗶嘰的衣服,你也給你妹妹買一套。你手裏頭有錢,別讓你妹妹在廠子抬不起頭。”
桑榆心裏冷笑,她爬姐夫的炕都不怕抬不起頭,結婚不穿嗶嘰就抬不起頭了?
她故作為難的道,“可是,嗶嘰可貴了。”
“貴點能咋地,你妹妹肯定記你個好兒,以後沒準兒能把你也整廠子裏掙錢去呢!”
桑榆裝作為難的樣子,小聲道:“一套嗶嘰不少錢,媽,你讓我想想。”
“小榆啊,這有啥可想的,沒幾天兒就是正日子了。”
黃淑娟不敢逼得太狠,隻能按下心裏的恨意,“你妹妹是九月初一的日子,陽曆十月二號。”
“好,九月三十號我給你準信兒。”
桑榆說完就進屋了,準備換衣服伺候白菜地,一拍衣服兜,拍到個硬硬的東西。
掏出來一看,居然是那個景泰藍的鐲子!
原來大餜子隻是順道,周南川回集市是去買鐲子的。
在東北農村,自來就有訂婚男方給女方買首飾的風俗,陳立明就給桑小晚買了一對銀耳鉗子。
她在手心裏把玩了兩下,便收了起來。內心裏,對於周南川,又有了新一層的看法。
桑小晚自以為嗶嘰是肯定能穿上身兒了,便開始四處顯擺。
隻要一上班,見著人就說她十月二號結婚,她媽要給她陪送一套嗶嘰衣服。
沒兩天,整個糖廠都知道桑小晚的正日子會穿一身嗶嘰。
在當時的東北來說,嗶嘰已是最貴的衣服料子之一。
收到一道道羨慕嫉妒的目光,桑小晚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九月末開始起土豆,接下來就是家家戶戶囤秋菜的時候。
靠山屯的村民們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那時候的農村,一到割麥子、起土豆子這類農忙時,學校就放假,老師和同學們都回家務農。
全屯子的人忙得要命,連陳立明都請假在家裏幫忙,隻有桑小晚和桑榆閑著沒事兒。
桑小晚原來就不幹農活兒,再加上肚裏有貨,閑著正常,桑榆為啥也閑著?
當然是因為那套嗶嘰衣服。
黃淑娟為了讓桑榆掏錢,破天荒頭一回讓桑榆在家裏待著。
這應該是最早的,對資本低頭吧。
周南川帶著周山和周海一起上地,他是主力,在前邊刨,兩個孩子拎著柳條編的小筐兒跟著撿,撿滿一筐,就倒進麻袋裏。
麻袋放在固定的地方,孩子們來來回回的跑。
周南川從小就勤快能幹,加上人高馬大的有把子好力氣,別人家四五天才能幹完的活,他兩天就完事了。
周山和周海幫著周南川把起出來的土豆過秤交上去以後,就拖著麻袋溜小土豆。
東北平原是全國重要的糧食生產基地之一,全國唯一的一塊黑土地。
這裏土壤肥沃、土質疏鬆且富含有機質,有著一兩土二兩油的美譽。
這裏出產的土豆個大形圓肉質金黃,皮上帶麻點,特別的麵。
自古至今,土豆都是東北百姓過冬必備的蔬菜之一,是重頭戲。
周南川一家四口人,隻有他一個勞動力,能分到的糧食不多。
為了喂飽仨孩子,他便帶著孩子們撿小土豆。
周南川幹完活兒,周山領著周海也撿了大半麻袋的小土豆。
他鼓勵的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雙手抓住麻袋角,一個用力,將大半袋土豆扔到肩膀上,扛著回家。
家裏如果有女性,多數會挑個陽光好也有風的日子,把小土豆一一的洗幹淨上鍋蒸個八分熟,然後切成薄片,放在房頂上曬成幹兒,成品就叫土豆幹兒。
逢年過節買肉時拿出來泡發,在肉五六分熟時下到鍋裏。肉熟了,土豆幹兒也熟了,又香又艮揪兒,味道比肉都香。
這也東北百姓為了解決吃喝問題,而用聰明才智總結出來的保存方法。
周南川父母早亡,沒有人為他張羅這些事。
桑榆過來刷洗大缸,正好趕上,就準備幫著他曬點土豆幹兒。
周南川去挑水,桑榆帶著周海和周星用大盆洗土豆,周山抱柴火引火。
土豆洗幹淨,火也燒旺了。
桑榆往鍋裏舀了兩瓢水,放上簾子,把小土豆擺在簾子上,蓋上鍋蓋蒸。
等著土豆熟的功夫兒,她蹲到周南川附近,和周南川小聲的說話,“周南川,如果我被家裏趕出來,能不能在你這邊先借住一段時間?”
聽聞這話,周南川的濃眉瞬間蹙起,聲音低沉中略帶沙啞,“他們又欺負你?”
桑榆搖頭,“沒,我是說萬一。”
周南川大手一頓,很快恢複動作,繼續幹活,悶不吭聲。
桑榆想到周南川是有喜歡的人的,不答應她,也能理解。
等了半天也沒有個動靜兒,她忍著腳麻,緩慢起身,打算將此頁翻過,再想別的辦法,周南川卻沉聲開口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