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也沒有個動靜兒,她忍著腳麻,緩慢起身,打算將此頁翻過,再想別的辦法,周南川卻沉聲開口了,“嗯。”

“廂房牆薄,冬天冷,待會兒我把北炕收拾出來,你住北炕。”

東北農村,多數人家都是三代同堂,為免沒有地方住,會在屋子裏相對著壘兩鋪大炕。

由於東北的正房都是坐北朝南的,順著房子方向壘的炕就被稱為南炕、北炕。

周南川家人口不多,因南炕連著灶台,取暖方便,就南炕住人,北炕閑著,堆放些雜物。

桑榆微愣,直到腳上的酸麻過去了,才後知後覺的想到說聲謝謝。

周南川仍在忙乎手裏的活兒,沒有抬頭,“謝什麽,以後也是你家。”

土豆幹晾好的那個傍晚,天邊湧來又厚又重的黑雲,不大功夫就把整片天給蓋住了,低得仿佛隨時會掉到地上。

周長山在門檻子上磕了兩下煙袋,重重的歎氣,“來雨了,還是落套雨(落讀lao四聲,落套雨的意思就是連續下好幾天的大雨,經常發生在秋季,這種雨會嚴重影響收秋菜)。”

“這可咋整,沒收完的土豆子不得爛地裏頭嗎。”

“爛也沒招兒,就剩老陳家和老桑家沒收完。”

“這兩家人家也真是的,幹啥都費勁,真替他們愁聽。”

桑長河自打開始下雨就站在門口看,滿麵愁容。

不管他做人咋樣,但對於土地有著與生俱來的敬畏。

他開始埋怨家裏人不下地幹活,甚至連陳立明都罵上了。

落套雨一下,就是五天五宿。

放眼看去,哪兒哪兒都是白亮亮一片。

九月二十九號傍晚,老天爺開眼,終於放晴了,全屯子的人都在歡呼。

三十號一大早,桑榆天剛亮就起來了,按照預定計劃,起蘿卜和白菜。

其實過兩天再起最好,但兩天後就是桑小晚的婚禮。以那兩家人的臉皮厚度,肯定得打這些菜的主意。

而且今天就是給桑小晚買嗶嘰的最後時限,肯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為免橫枝節,她決定起早就整。

萬一有變,順勢離開這些惡魔,及時脫身。

第一壟蘿卜起完,桑榆提著的心放下了。

每根蘿卜都白白胖胖,水靈得像一個個小人參,沒有一個爛的。

她用了差不多三個小時,院子當間兒多了座嫩生生的蘿卜山,旁邊放著一小堆兒長相不好的,估摸著有個四五斤。

等到桑家人睡醒時,桑榆已經把前後兩片園子都拾掇完了,累得眼冒金花。

前院一個蘿卜山,後院一個白菜山,水靈靈的看著就招人稀罕。

桑長河和黃淑娟對此還特別滿意,琢磨著要是吃不了,就想招兒運到鎮上去賣了,買幾斤肉吃。

桑小晚卻不管這些,她現在唯一惦記的,就是她那套嗶嘰衣服。

桑榆坐在石頭上,耐心等待。

以桑家人的性格,肯定會主動過來找她的。

很快,她感覺到一條黑影逐漸接近,裝作沒有發現,不予理睬。

黑影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反應,抻不住了,率先開口,“小榆啊,你妹妹那衣服,今兒個可得買了,要不地怕不趕趟兒。”

桑榆一副擔憂的樣子,“媽你也知道,上鎮裏隻有那麽一條道兒,肯定濘的走不了人兒,再出點事兒咋整,別耽誤了小晚出門子。”

“沒事,媽想招兒,你等著就行。”

過了一小時,黃淑娟和桑長河從外邊回來了,高興的雙眼放光,“榆啊,小晚啊,走,你爸把村裏驢車借來了,咱們一家四口趕車去。”

桑榆的眼睛落在院門口那掛驢車上,眼底有火花迅速竄過。

其實她早算好了的,堅決不出這個錢,大不了鬧一場,反正這冤枉錢她是不可能掏的。

不想老天爺開眼,居然下了五天五宿的雨,想都不用想,土道兒肯定被泡得啥也不像,不可能走過去。

四個人全都坐上馬車,桑長河長鞭一甩,喊了聲駕。毛驢子晃了晃腦袋,邁著方步踢踏踢踏地往出走。

陳立明聽到這邊的動靜,也蹦上驢車,非要跟著一塊兒去。

書裏的陳立明是個英俊儒雅的人,現實中怎麽看都有點猥瑣,讓人很是失望。

由此可見,女主的旺夫體質很強大,沒有女主,陳立明比炮灰路人還要不如。

一套價值不菲的衣服,讓他們全體忘乎所以,懷著僥幸的心理硬闖。

剛出了村子沒多遠,車就焐(車輪陷入淤泥裏的意思)住一回。

桑榆又說路況不好,建議回去,遇到危險就不好了,再影響到正日子的事就不好了。

黃淑娟和桑小晚腦袋搖得稻草人兒似的,說啥都得繼續走。

行,走吧,找死誰也擋不住。

走到一半,正是前不著村兒,後不著店兒的地方兒,兩個車輪死死的陷在泥巴裏。

毛驢子找不到著力點,四蹄打滑,站都站不穩,更何況拉車呢。

桑長河知道大事不妙,唰地就是一身冷汗,又是後悔,又是煩躁。

他下車踩在淤泥裏,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掄鞭子狠勁的抽打毛驢。

毛驢是村上的,有專門的人照顧,和桑長河本身就不太熟,再加上淤泥太深,也真的不是它使勁兒就能出去的。

當桑長河又是一鞭子狠狠甩在驢屁股上時,毛驢子終於躺平,咋地也不肯起來了。

車和驢都是村裏的,弄壞了必須照價賠償,說啥都沒用。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寧可一家人變成泥猴子,也要把車和驢整出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驢總算是站起來了,五人一驢齊心合力,把車也拉了出來,隻是人都造成了泥猴子。

這種路況,鎮上是去不了了,回頭吧!

走了沒多遠兒,陳立明較著不對勁兒,抬起腳一看,新皮鞋沒了一隻。

那可是新鞋啊,為了後天的酒席特地買的。

於是,一夥兒人又開始貓著腰在大泥巴裏找鞋。

桑榆站在一邊,麵帶擔憂、實則開心不已的看著那一家四口人,貓著腰在泥巴裏來回豁攏,心裏樂開了花。

“唉,後個兒就是正日子了,連鞋都沒有可怎麽辦啊。”

“妹夫,不是我做姐的說你,知道路不好,怎麽不換雙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