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梁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號，農曆的十月二十，諸事大宜，黃道吉日，顧家新房上梁，這一天是被顧家的人都記在心裏的一天，很多年以後，顧敏芊還記得今天熱鬧的景象。
一大早，顧母就把早早的買好的糖果香煙放到一個木質的盒子裏麵，這個盒子是村裏人家做喜事的時候用來盛東西的，桐木製成，盒子的表麵被漆成了紅色，三奶奶跟顧姥娘一起把一些茶葉用細棉布的小袋裝好了，縫起來，這個是要給上梁的大師傅還有來觀禮的人們喝的，中午那頓飯還要做的格外的豐盛，顧母已經早早的買好了雞魚肉蛋，還請了村裏的紅案師傅來幫忙，顧敏敬則一大早就用紅紙寫了“太公在此，諸神退位”的紙條貼在大梁上麵，敏傑還在大梁上麵係了一塊紅布條，顧姥娘偷偷的找了一雙紅筷子，又從自己的包袱裏麵拿出一串銅錢，背著人交給了敏敬，讓敏敬一起係在大梁上麵。
顧敏芊從來沒有見人上過梁，看到這些很奇怪，但是家裏人都很忙，瞅著空就找三奶奶問究竟，三奶奶告訴顧敏芊，這個呀是穿了幾千年的風俗了，還是三奶奶小時候蓋房上梁三奶奶問她的父親，他父親告訴她的呢。
傳說西周初期，薑太公故裏薑塬東麵有宋家莊，莊主宋異人，家裏很有錢，和薑太公焚香盟誓做了好朋友。
有一年，宋異人嫌自己房屋破舊，想再蓋座新房，於找人選了塊風水寶地，擇了良辰吉日動了工。但是連蓋了幾次都沒有蓋起來。第一次，房四周牆壘好了場大風給刮倒了，第二次，剛上完梁第四架梁斷了，頃刻間五間房四架梁全斷了，第三次再蓋時柴草都鋪好了，房頂一場大火燒了幹幹淨淨。
無奈，宋異人隻要丟下主房，草草蓋了兩廂陪房住下了。不久薑太公從齊國回鄉省親，有一天閑著無事便去看望好朋友宋異人。多年不見格外親近，倆人說不完離別後的坎坎坷坷。薑太公看見宋異人後堂還殘壁斷牆，怎麽不蓋主房呢？薑太公百思不得其解，便問宋異人究竟怎麽回事。
宋異人麵帶愁容把蓋房屢遭不幸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薑太公。薑太公聽了，立刻明白了，微笑說道：“原來等皮毛小事，仁兄不必憂慮，後天黃道吉日紫微星降臨，盡管動工蓋房了。”
兩天一晃過去了，上梁時候到了，薑太公來新房裏，立於花檁旁邊，口中念念有詞說：“四方鬼神洗耳聽著，太公在此，各歸其所。”
第二天，宋異人半信半疑動了工，說來真靈驗，太公幾句話，宋異人蓋房平安無事，隻幾天便順順當當把新房蓋好了。
怎麽回事呢？原來，宋異人開始蓋新房時，四方鬼神都來爭地盤，受香火，你爭我奪，互不相讓，興風作浪，推翻牆，踢斷梁，一把鬼火少個光。為此鬧得宋異人望而生畏。
這一次蓋房時，四方鬼神又聞信來了。正要鬧騰時，薑太公突然出現，他們一個個嚇得渾身發抖。因為他們都是薑太公所封，更主要的是，太公有一把打神鞭，都怕犯在他手裏受苦刑。所以，薑太公往屋裏一站，一說話，他們都嚇地四散逃竄了。
後來這事傳開了，凡蓋新房的人家，都要效仿宋異人的辦法，上梁時為討個吉利，就寫幅“上梁正遇黃道日，立柱巧逢紫微星”的對聯。在花檁上寫上“太公在此諸神退位”的條款，有的人家還在花檁上用紅頭繩栓一雙筷子和一串銅錢，意思是：有吃、有住、有錢花。想讓薑太公長期住下去，永保主家平安。這個習俗沿襲了三千多年，直到如今大多數人家蓋房時仍沿用這一風俗。
三奶奶講的仔細，顧敏芊聽得認真，三奶奶講完了，低頭看著顧敏芊還是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顧敏芊有些不好意思，說：“三奶奶，您講的真好！”
三奶奶摸了摸顧敏芊細軟微黃的頭發，一臉的悵惘，說：“這一算呀，都是過去好幾十年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三奶奶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三奶奶跟家裏的哥哥們一起聽我的父親給講的這個，那個房子現在都不在了，家裏也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這些話，三奶奶說的很平靜，但是顧敏芊聽得心裏酸的不行，三奶奶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半晌午，敏和過來喊顧姥娘三奶奶還有顧敏芊去觀禮，上梁蓋房是喜事，自然是湊熱鬧的人越多越好啊。
顧敏芊到的時候，就看到大師傅耳朵上麵夾著一根香煙，招呼著幾個青壯一起抬著房梁，能做主梁的都是好木頭，顧家蓋房的這跟主梁可不是原來舊房子扒下來的，是顧敏敬找人幫忙買回來的新木頭，房頂上麵是要蓋瓦片的，房梁擔的重量大，舊木頭不行，那些檁條也是選了一些好木頭，所以房梁的重量很重，房梁抬到房子 跟前，幾個青壯踩著架子爬到上麵準備接著。
大師傅看了看天，喊了一聲：“吉時已到，上梁大吉！”
大家齊心協力的就把房梁抬上去，安放好了之後，大師傅站在架子上麵，一隻手裏端著盛著東西的盒子，對著下麵站著的大人孩子們說：“顧家今日上梁大吉，諸位相親來觀禮，來，大家都來沾沾顧家的喜氣。”說完抓了一把盒子裏麵的東西，對著下麵的人們灑了過去，人群裏麵一陣歡呼，大家低頭撿掉到地上的糖塊香煙，大師傅笑嗬嗬的一把一把的抓著往下撒，孩子們撿到糖塊之後，先剝了一塊塞到嘴裏，然後趕緊再撿掉到地上的別的糖塊，香煙也不放過，撿到了可以帶回家裏給家裏的爺爺或者是父親嚐嚐鮮。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雖然冷，但是陽光很燦爛，顧姥娘拉著三奶奶的手，笑嗬嗬的說：“真是黃道吉日，看看這天，難得的好天氣啊，他三嬸，但願以後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啊。”
三奶奶笑著說：“有這些好孩子，還能過不好日子？他姥娘啊，你就擎等著享福吧。”
顧姥娘想到這些年家裏孩子們的不容易，一陣酸澀從心底衝到眼睛，不由得抬起袖子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淚，歎了口氣，說：“要是能燒幾刀紙，放上一串鞭炮那就更好了。”
顧敏芊站在兩位老人家的身後，聽著兩位老人家的話，抬頭看了看瓦藍瓦藍的天，隻覺得那藍讓自己的心覺得前麵全是希望，梁上貼著的紅對子，還有係著的紅布條，在這瓦藍的天空下讓人覺得是那樣的絢爛，苦難已經要過去了，不光是自己家裏，還有那些經曆過苦難的人們，都要準備好了，迎接未來的美好生活。
上梁的時間一般是正午，這個時候是一天裏麵陽氣最重的時候，上完了梁幹活的就趕緊的開始吃飯，這頓飯顧母基本上拿出了家底了，吃了這頓飯，蓋房的人們把葦箔上好，掛好瓦片，再把大門樓給蓋好了那就算是完工了，至於家裏怎麽收拾，牆麵怎麽處理，那就是主家自己的事情了，顧敏芊覺得這就像買房的時候買的是毛坯房，業主還得後續自己裝修一樣。
吃了飯，稍事休息，喝了幾碗茶水之後，大家吆喝著就開始上房頂了。
這次顧家真的是傾盡全力蓋房了，北屋四間，西屋兩間，接著就是豬圈，再就是南屋兩間，不過因為物料所限，大門樓隻是簡單的壘起來，沒有跟潘美雲家裏那樣把大門樓跟南屋一起起來，留出一間的空當門樓。
因為今天要把所有的活計都做完，完工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敏敬拿著中午剩下的煙，給大師傅半盒，別人都是三根兩根的 給分了，顧家的人等到大家都走了之後，就把敏敬窩棚裏麵的床還有鋪蓋 給搬到了北屋，天氣已經很冷了，窗戶還沒有安玻璃，敏傑找了兩塊塑料布給盯上，敏敬在屋子裏點了一些剩下的廢木料，一家人坐在屋子裏，開心的不得了。
顧母把中午剩下的一點飯菜熱了熱，一家人就在這裏吃了一頓飯，敏敬說：“我明天就去買兩袋子石灰，把家裏的牆麵都抹一抹，還有窗戶，對了，還得請人給盤炕，東房屋西房屋都盤上。”
敏傑說：“哥，那南屋呢？”
敏敬說：“南屋整理好了打兩張木頭架子床放上吧，你跟芊芊天暖和了就在這邊住，天冷了搬到北屋跟咱娘一個屋住著，你們看怎麽樣？”
敏傑自然是開心萬分了，姑娘大了，都想有自己的獨立空間，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什麽時候能把大嫂娶回家裏來，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找婆家嫁出去，但是在出嫁之前自己還能有這麽一個獨立的空間，有一個自己想要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自己想要怎麽布置就怎麽布置的房間，確實是一件讓人很開心的事情啊。
敏和聽了，有些不開心的說：“那我呢，哥，我在哪裏住著呀？”
敏敬說：“你跟我一個屋啊，你還想要去哪裏住？”
敏和說：“姐姐跟妹妹都能有自己的屋子了，怎麽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屋子呢？娘，西屋給我住好不好？”
顧母笑著說：“西屋是準備要做飯屋的，再說西屋還挨著雞窩豬圈呢，哪裏能住人啊，你跟你哥一個屋住著就挺好的。”
敏和還是不願意，敏傑說：“那要不你來跟我們一起住？”
敏和皺了皺鼻子，說：“我還不要去跟女孩子一個屋子睡覺呢，讓人知道了會笑話我的，我還要不要麵子啊。”
敏傑聽了，笑著說：“哎，你這個毛孩子，毛都沒有長齊呢，還要麵子，過來，我看看你臉都有多大。”敏傑說著就去捏敏和的臉，敏和趕緊的躲，大家看了都哈哈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