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課
敏傑抱著顧敏芊，跟潘美雲坐在教室的後麵湊到一起小聲的說話，說的都是一些女孩子之間的小故事，比如說誰跟誰好了，誰跟誰鬧別扭了，顧敏芊聽了一會之後就覺得沒意思了，抬起頭打量四周。
教室裏麵已經坐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也有幾個稍微的上了年紀的，估計這幾個就是真心的想要學習認字的人，這個時候一般的都能上兩年學，認幾個字，雖然不能像顧敏傑潘美雲那樣能把初中念下來，在小學校念幾年的還是大有人在的，剛才過來的陳彥這會站在講台上，正在擺弄放在講桌上麵的那盞汽燈。
顧敏芊曾經研究過這種汽燈，裏麵添加煤油後，還需要向底座的油壺裏麵打氣，產生一定的壓力，使煤油能從油壺上方的燈嘴處噴出來，再有就是汽燈沒有燈芯，它的燈頭就是套在燈嘴上的一個石棉做的紗罩，汽燈上部還有一個像草帽簷一樣的遮光罩，因為是汽化燃燒的原因，汽燈照射出來的燈光是白晃晃的，亮度非常高，一盞汽燈可以把周圍十幾米的範圍照的通明，缺點就是點的時間不能太長了，半路還需要再打氣，這個汽燈是通電之前很多地方舉行一些比較大型的活動，比如說晚上開會了，或者是有來唱戲的了用到的。
這個叫做周家大隊的村子，有百十戶的人家，顧敏芊這幾天被帶著出來的次數不少了，目之所及沒有看到什麽山，應該是一個平原地帶，顧敏芊念大學那會，曾經有個D省的同學，說話的語調跟這邊想差的很少，顧敏芊覺得這裏應該就是D省了，具體是什麽地方，還需要顧敏芊後麵再去一點一點的探聽。
講台上陳彥把汽燈收拾的明亮之後，用黑板擦輕輕的敲了敲講桌，操著很標準的普通話，說：“鄉親們，同誌們，時間到了，下麵我們來學習今天要進行的課程，這一堂課咱們學習的還是紅寶書上麵的字，大家把書拿出來，待會我請一位同誌先朗誦一遍，咱們再把每個字都好好的認一認，後麵一堂課我會再給大家講解一下簡單的四則運算。”
陳彥的普通話很標準，語調稍微的有些低沉，慢條斯理，聽起來很有味道，顧敏芊靠在敏傑的懷裏，支著耳朵聽著陳彥講課。
陳彥讓前排一個男青年站起來把大家帶著的紅寶書的某一頁上的內容念了一遍，現在家家戶戶都有紅寶書，正好拿過來當作識字的教材了。男青年用的是當地的方言，陳彥也沒有反對，等到男青年念完了，陳彥又用普通話念了一遍，這才開始逐句逐字的給大家講。
汽燈半個小時之後就會慢慢的變暗了，陳彥宣布下課，大家有的出去抽個煙，有的就在教室裏麵聊聊天，休息十五分鍾之後，等到陳彥再次把汽燈裏麵打上氣，教室裏麵燈光亮了，大家會很自覺的再來教室裏麵上課。
課間休息，敏和從門口跑過來，沒有怎麽停頓，直接就跑到自己的姐姐還有妹妹坐著的地方，敏傑摸了摸敏和的腦袋，說：“你這是做什麽去了，怎麽一腦門的汗啊？”
敏和說：“我跟咱哥去挑水了啊，沈大哥也去了呢，姐，我們遇見劉書記了，劉書記還說，咱哥不錯，這麽些年都沒有斷了給幾位老人家挑水，劉書記走了沈大哥還偷著跟咱哥說，這是太陽從西麵出來了，劉書記今天的態度這麽好。”敏和說的很小聲，也就是敏傑敏芊跟坐在一邊的潘美雲聽到了。
潘美雲用右手的食指輕輕的點了點敏和的腦門，說：“你這個毛孩子，怎麽什麽都往外說啊，這些話能是你說的嗎？”
敏和抬頭看了看四周，說：“美雲姐，我就跟你還有我姐姐說，別人讓我說我還不說呢，對了，我還看到文蘭姐姐了，我們去的時候文蘭姐姐跟沈大哥在牛棚那裏說話呢，看到我跟大哥過去文蘭姐姐就走了。”
敏傑聽了，說：“這事別跟別人說啊。”
敏和說：“姐，你小瞧人了啊，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咱哥也跟我說了，讓我就當沒看到，不就是文蘭姐姐喜歡沈大哥嗎，這都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啊。”
敏傑跟潘美雲麵麵相覷，現在的小孩兒都這麽成熟了嗎，這才幾歲啊就知道什麽喜歡不喜歡了，這可不是幾十年後，幼兒園裏麵就能拉著小姑娘喊“媳婦”的時候啊，這個時候的人們多保守啊，就是兩口子一起上街買東西，兩個人中間那也得能放得下一個拳頭，這才是安全的距離啊。
敏傑拉著敏和的耳朵，低聲說：“說，這都是誰跟你說的，你這個孩子，就是欠教訓，怎麽什麽都敢往外說啊，你不知道禍從口出啊。”
敏和趕緊拉著敏傑的手，說：“哎呀，姐，姐，你輕一點，輕一點，很疼啊。”
敏傑說：“以後少說這樣的話，聽到沒有，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還不得認為是我在家裏胡說被你聽到的啊。”
敏和說：“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了還不行嗎，真是的，他們能做怎麽我就不能說呢。”
講台上陳彥已經在給汽燈打壓了，敏和看到了，趕緊的說：“姐，我出去了啊，咱哥說待會跟我在學校門口等著你們啊。”說完跐溜一下就外外麵跑，敏傑有些無奈的說：“這個孩子，怎麽這麽皮呢。”
潘美雲說：“我倒是覺得挺好的，男孩子不皮實點能叫男孩子嗎？”
敏傑說：“這倒是，不過我們敏和這才五歲啊，還不到六周歲呢，你看看，什麽都知道，還知道什麽叫喜歡。”敏傑說完了無奈的嗬嗬了兩聲，講台上陳彥這會已經在講解簡單的運算法則了，潘美雲跟敏傑依舊是低著頭小聲的說著話，不光是這兩個人，顧敏芊看到周圍坐在後麵的真沒有幾個認真聽課的，估計都是一些為了來這裏熱鬧，湊樂子的。
顧敏芊依舊是呆呆的被敏傑抱著，這堂課結束了之後，坐在前排的一個男青年說：“陳彥，跟我們說說你們那裏是什麽樣的吧。”
陳彥聽了，微微的愣怔了一下，說：“我的家鄉啊？好吧，你們願意聽那我就給你們說說吧。”
陳彥是從東邊那個靠著海的城市來這裏插隊當知青的，周家大隊一共六個知青，四男兩女，其中陳彥跟另外一個叫做蔣衛東的還有兩個女知青周燕白雲從那個叫做Q市的地方來的，沈飛揚跟另外一個知青馬紅旗則是從省會來的，Q市對顧敏芊來說就是中國地圖上的一個地方，因為沒有錢，顧敏芊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待的那座三線城市，大學畢業之後也是在那邊找了工作，隻可惜還沒有去上班就來到這裏，顧敏芊在學校裏認識幾個來自Q市的同學，覺得他們都很洋氣。
陳彥低沉的嗓音一點一點的給大家敘述著自己的家鄉的樣貌，海灘，棧橋，各種的古跡，還有他曾經跟著同學一起去海邊趕海，撿到很多的海產，家鄉的風，帶著讓人迷醉的海洋的氣息。
隨著陳彥一點一點的鋪陳，大家麵前展開了一副壯闊的畫卷，蔚藍的海洋，潔白的沙灘，翱翔的海鷗，還有晚歸的漁船，顧敏芊覺得陳彥是個很善於給人描述的人，沒看到就連一直沒有停了說話的敏傑跟潘美雲也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嗎？
汽燈已經很暗了，顧敏芊已經看不到陳彥的神情，陳彥說：“我的家鄉就是這樣子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鄉親們，同誌們，但願以後大家都能夠到我的家鄉去看看大海，去感受一下海洋的魅力。”
台下幾個人有些哀怨的說：“現在出門這麽難，我們怎麽能夠去呢。”
另外一個人說：“就是啊，我們還是挺陳彥說說吧，自己在心裏想一下就行了。”
顧敏芊倒是覺得，估計再過十來年，大家都能夠去Q市看一看，那個時候，出門旅遊已經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了，有了時間，大家都會想到去什麽地方逛一逛，這個不光是滿足了大家的精神需要，更重要的是拉動了當地的經濟，外麵的人來觀光，不得吃喝啊，不得住宿啊，這些不都得花錢才能做到啊。
陳彥宣布下課之後，大家趁著汽燈已經有些弱的光線，陸續的往外麵走，敏傑抱著顧敏芊，跟潘美雲一起從教室裏麵出來，就看到敏敬帶著敏和跟一個身材挺拔的男青年在學校門口站著。
敏傑跟潘美雲走過去，敏敬從敏傑懷裏把顧敏芊接過去，說：“下課了，咱們先把美雲送回家。”
潘美雲說：“哎呀，不用了，我就這麽幾步遠。”
敏和說：“美雲姐姐，胡同裏黑黢黢的，多嚇人啊，我們人多，先把你送回去我們再回家正好呢。”
敏敬對那個男青年說：“飛揚，我們走了，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上工呢。”這個就是敏傑跟潘美雲說的那個，劉文蘭很喜歡的男知青沈飛揚了。
沈飛揚點了點頭，說：“敏敬，我說的你再考慮一下，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朋友才跟你說這些的。”
敏敬說：“那行，我回去再合計合計，需要的話，我會跟你開口的，好了，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們走了啊。”
敏敬抱著顧敏芊，敏和手裏拿著家裏的手電筒，敏傑跟潘美雲兩個人拉著手，一行五個人沿著村子西邊的那條南北大街往南走，一直走過一條小河之後，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顧敏芊透過敏和手裏的手電筒，看到河沿的南北兩邊都是房子，潘美雲的家就在河南岸第三條胡同，再往前一排的前麵就是一片的地了，這個時候地裏的莊稼已經都收割了，用手電筒一照，目之所及一馬平川。
潘美雲進了家門之後，兄妹四人這才往家走，過了小橋，往東拐，到了村子東邊的南北大街，再往北，走不遠就是顧家所在的那條胡同了，顧母這會已經站在大門口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