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姥娘
敏傑趕緊走過去，扶著顧母的胳膊，說：“娘，你出來做什麽啊，我們這麽多人呢。”
顧母說：“我在家裏也沒什麽事情，就出來看看，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家吧，早點睡覺明天還要早起來上工呢。”
天氣越來越冷了，生產隊裏麵把秋天收好的莊稼交了公糧之後，給社員們分了，顧家分了幾麻袋的玉米，幾麻袋地瓜，什麽豆子花生的也分了一些，自留地裏麵種的一些莊稼也收了，等到顧敏芊穿上顧母用敏和穿不上的一件舊棉衣改的棉襖的時候，敏敬跟著村裏出夫的去了離周家大隊幾十離地的一個水庫，他們要在那邊挖土方，趁著冬天雨水少，把水庫的容積擴充，待到明年汛期的時候能夠多儲存一些水。
周家大隊有個大集，逢農曆的二七，集市上賣東西的也不是很多，大多數都是帶著自家自留地裏麵自己種的一些東西來集市上麵換一些東西的，畢竟，現在這個時候，什麽都是計劃經濟，自由貿易還是資本主義。
這天是周家大集，地裏的活已經不多了，顧母早上起來做了早飯之後，敏傑吃了就趕緊跟幾個閨蜜一起去生產隊，她們幾個人在倉庫裏麵剝花生，就是把曬幹了之後收起來的花生的外殼剝去，把花生仁收起來，這些花生是交公糧村裏人分了之後大隊裏麵自己留下的，把花生仁剝好了還能榨點油，過年的時候能夠作為獎品獎勵給一些先進分子，敏傑他們剝花生也是有公分拿的，這個活還是潘美雲領著劉文蘭去找村裏的保管要過來的，圍著潘美雲的爹是周家大隊的大隊書記，保管就把這個活計交給了幾個姑娘。
敏傑走了之後，顧母又開始做針線活，冬天家裏人得有件棉衣禦寒，雖然沒有新棉花新棉布，但是舊的拆拆洗洗的再做起來也是挺暖和的，已經用了幾年的棉衣，拆出來的棉花都已經發黑了，顧母很是仔細的自己彈了彈，曬了幾個好日頭，鬆軟了很多，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了，正好隊裏也沒什麽活，不用每天都去上工，顧母想著趕緊的把棉衣做好了。
顧敏芊坐在炕頭上看顧母做針線活，敏和吃了飯就跑出去玩了，今天大集，去街上說不定能撿個別人不要的爛菜葉子，拿回來人不吃扔給豬圈裏麵的豬吃了也是好的。
顧母一件棉衣做了還沒有一半呢，就聽著院子裏敏和喊：“娘，娘，我姥娘來了，我老娘來了，你快出來啊。”
顧母聽了，趕緊的放下手裏的針線，下炕穿了鞋子，開了門就往外麵跑，顧敏芊從被顧母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就看到敏和牽著一個小腳老太太的手，拉著就往屋子裏走，老太太另外一個胳膊挎著箢子，嘴裏一個勁的說：“敏和啊，慢點走，慢點啊你。”
顧母從屋子裏跑出來，趕緊從敏和的手裏接過老太太，說：“你這個孩子，你姥娘是小腳，走不快，你拉著走的這麽快就不怕摔著你姥娘啊。”
敏和說：“姥娘，你快去屋子裏歇一歇，我得趕緊再去街上看看去，剛才二楞撿了一把白菜葉子，我也去撿一把回來喂豬。”說完一溜煙的就跑出去了，顧母扶著老太太的胳膊，對老太太說：“這孩子，真是的。”
老太太說：“我是在大街上遇見的，敏和看見我就拉著我往家裏走，說咱們芊芊啊會說話了，我聽了心裏這個高興啊，芊芊在屋裏吧，走走走，趕緊進屋，我得讓我們芊芊喊我一聲姥娘我聽聽呢。”
顧母說：“娘，您慢點，芊芊在炕上呢，娘啊，中午在家裏吃飯啊，吃了飯讓敏傑借個自行送你家去。”
娘兩個進了屋子，顧敏芊坐在炕上看著老太太脫了鞋子上了炕，從自己挎著的箢子裏拿出幾個燒餅，說：“芊芊，來姥娘這裏，姥娘給你買的燒餅。”
顧敏芊知道這是自己的姥娘，湊過去，挨著老太太坐下，喊了一聲“姥娘”。老太太聽了，嘴裏一個勁的答應著，把燒餅塞顧敏芊的手裏，摟著顧敏芊，對顧母說：“我就說咱們芊芊沒毛病，就是說話晚，看那幾個老貨，非得說咱們孩子是個啞巴，我看她們就是不安好心，這是埋汰咱們家的人呢。”
顧母給自己的娘倒了一碗熱水，端著放到炕桌上，說：“她們說隨她們去，礙著咱們家什麽事，咱們孩子好好的就行了。”看到炕桌上放著的幾個燒餅，說：“娘，你又花這些錢。”
老太太說：“我給孩子們買幾個燒餅怎麽了，我樂意，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一把菜，都是我自己在院子裏種的，這個是剛才我去街上割的肉，我也知道你們打算蓋房子，錢不寬快，我買了肉給你們補一補，整天的幹活，不吃點好的身體怎麽能好啊。”
顧母聽了，難為情的說：“娘，您看您，您那幾個錢留著自己用就行了，我們幾個上工都能拿公分呢。”
老太太說：“你們的是你們的，我的是我的，你也知道你爹沒了之後我每個月都能領幾個錢呢，平日裏我又沒什麽大的花項，攢著還不是給你們攢的嗎。”
顧母在炕沿上坐下，說：“娘，你在村裏住著，我三哥照顧您呢，三哥對您好是應該的，不是還有三嫂跟幾個侄兒嗎。”
老太太聽了，有些不耐煩的說：“慧德，你怎麽回事，你娘我還沒有老糊塗的，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心裏有數，你在這邊跟幾個孩子過好你們的日子就行了，娘家的事你少管啊。你三哥怎麽當的大隊書記他們家沒數嗎，哦，怎麽著，還得我這個老婆子整天的伺候他們家的老小，有了錢也得給他們家花才對嗎？”
顧母聽自己的娘這麽說，一下子站起來，有些無措的說：“娘，我怎麽會這麽想呢，我這不是想著咱們家就我一個孩子，家裏沒個兄弟，我三哥從小跟我親近，這些年我出嫁他也一直照顧您嗎？”
老太太歎了口氣，說：“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這人啊，該硬氣的時候就一定要硬氣，你越是軟和了，有些人不覺得你是個好人，隻會覺得你是個好欺負的，還不踩著你就上啊，好了好了，你趕緊的去收拾午飯，你這點針線活我幫著你做，你看看你這些陣腳啊，早跟你說多練練，你不聽，這些年我看著你給孩子們做的這些針線活我這心裏就來氣。”老太太嘴裏一邊數落著，一邊戴上頂針，穿針引線，開始接著顧母做的地方往下縫，顧敏芊手裏拿著自己的姥娘塞給自己的燒餅，靠著炕桌看著姥娘手腳麻利的飛針走線，別看縫得快，陣腳一樣大，也很是平整，顧母提著自己的娘挎著過來的箢子，去外間整治午飯。
顧姥娘縫了一會，抬頭看到顧敏芊手裏拿著燒餅，眼睛都不眨的盯著自己看，心裏一軟，把陣尖往頭皮上蹭了蹭，說：“芊芊啊，你怎麽不吃燒餅呢？”
顧敏芊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燒餅，成人手掌大小，烙的金黃，一陣一陣麥子的香味往自己的鼻子裏鑽，咽了咽口水，說：“姥娘，我等著跟哥哥姐姐一起吃。”
顧姥娘聽了，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顧敏芊的頭，說：“好孩子，真聽話，還有好幾個呢，你吃吧。”
顧敏芊搖了搖頭，說：“姥娘，我給大哥留著，給大哥吃。”
顧姥娘來的路上已經聽敏和說了，他大哥跟著村裏出夫的去了那邊的那個水庫挖土方，水庫那邊的活就沒有輕鬆的，自己的這個大外孫，從十幾歲就跟著村裏出夫的到處去出夫，最遠的一次是去幾百公裏外的地方修鐵路，還是大冬天的，想起來就讓人心疼。
顧姥娘歎了口氣，說：“行，那咱們就給你大哥留著，芊芊啊，快快長，你娘帶著你們幾個不容易，長大了要好好的孝順你們的娘，知道嗎？”
顧敏芊點了點頭，說：“姥娘，我孝順我娘，我也孝順你，以後我給你買好吃的，我帶你去外麵玩。”
顧姥娘看著小姑娘認真的樣子，哈哈的笑著說：“好好，那姥娘就等著我們芊芊以後的時候孝順我。”
祖孫倆在裏麵說話，外麵忙著做飯的顧母覺得眼睛一陣的熱辣，擦了擦已經溢出來的淚，歎了口氣，忙著刷鍋，小灶上放著的小鍋裏麵已經熬上了小米粥，是今年新分的小米，顧姥娘帶過來的肉分肥瘦切開了，肥肉切成小塊，先把豬油靠出來，再把瘦肉炒出來，多放點鹽，然後就著鍋裏的油燉了一個大白菜，燉菜的時候把已經活好的玉米麵白麵在鍋的四周貼了餅子，這是昨晚上就發上的麵，原想著再加點地瓜麵蒸窩頭的，顧母臨時決定貼餅子，老母親年紀大了，離著又遠，來一次不方便，還是貼個餅子吃吧。
顧姥娘箢子裏還放著自己種的菜曬的菜幹，顧姥娘是個閑不住的人，當年顧姥爺參軍走了之後，顧姥娘就自己一個人在家帶著顧母，顧姥娘娘家是南邊縣城的一個大戶人家，顧姥娘看中了在家裏商號的小夥計，要死要活的嫁給了顧姥爺，顧姥娘的娘家雖然不願意，但是閨女願意啊，顧姥娘是個性子剛烈的，顧姥娘的爹又是個寵閨女的，爺兩個鬧了一頓之後，顧姥娘帶著豐厚的嫁妝就嫁進了周家大隊南邊八裏地遠的趙家莊，結婚之後沒多久顧姥娘就懷了孕，顧姥爺是個有心氣的人，覺得男人就得做出一番事業封妻蔭子，顧母七八歲的時候，正好打鬼子的隊伍從這裏經過，顧姥爺就跟著隊伍走了，後來又去抗美援朝，再後來就是縣裏送來的顧姥爺的遺物，戰場上顧姥爺為了救人丟了性命。
後麵顧家多得人家幫助，大概是為了顧母在村裏能被照顧的更好，被顧姥爺救了的人幫著顧母大爺家的三兒子當了他們村的大隊書記，一當就是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