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把準備好的歌唱給他倆聽,可胡皓柏出乎意料地擺手。
羊子鼻子不是鼻子地冷眼道:“鬼唱什麽,夫人上午來過了,說這屋動靜過大,打擾公子歇息。”
這是讓我閉嘴?我故作順從地低頭,搓衣角磨時間。
胡皓柏接著躺下,懶懶道:“你就說一個吧。”
我沒聽清.....
“你給胡管家說過,會說書,我沒記錯吧。”
沒錯,我的確吹牛來著,可那是哄小孩,講白雪公主童話故事,你個大男孩聽這些?我忽然明白,他是怨我晚上沒服務二小姐,那就服務他。
哪來的雇傭條款,不成立呀。
出一份錢,雇個保姆。結果,到地方才知道,人家雇傭的是時間,也就是說,沒個清閑時候,下了班還得加班。
把柄在他手上,這個時候,我沒膽逆鱗。
也罷,就講《西遊記》唄,這玩意,電台每個暑假播,關掉音量,我能自個對台詞。
我邊講邊帶比劃,講到我渾身無力眼皮子都耷拉了,胡皓柏終於放我回去。
**,我掰著腳指頭算計,以這個速度講完,恐怕兩年。
我仰天長歎,不如我自個取經好了,自作自受呀。
芷蘭的衣裙給送來,小家夥整個抽筋似地,換下一套穿另一套,樂此不彼。
先前小影還有怨言,說她臭美,這下可好,拍著巴掌讓芷蘭穿給她看。
不就是樣式新穎的裙子嘛,至於高興這樣?我摸著依然隆起的“鵝頭”,恨恨地想,也不知下不下得去,非成老壽星不可。
忽然我計上心頭,要想逃出胡皓柏的魔掌,講些他不愛聽的,說不定逃此一劫。於是,我自然而然想到《聊齋誌異》,我把《畫皮》在腦海轉了一道又一道,幻想出更恐怖情節......我高興笑了。
去廚房用餐時,看見廚子手忙腳亂,殺雞、殺豬一頓忙活。
天熱,又沒冰箱,肉儲存不好容易變味。
他們罵罵咧咧,可又看得出這些人很興奮,好像府裏越是來人,他們越有用似的。
反正做啥吃啥,想吃的也吃不著。
我磨磨唧唧等天黑,有人來收碗了,我才撂下碗筷,雙手後背,趾高氣昂往回走。
忽然有人喊我,我回頭一看是尹狐狸。
他叫我,準沒好事。
我恭恭敬敬給他施禮。
尹狐狸還是那副麵具般的笑,嗬嗬道:“看你吃到最後,吃飽了?”
那是有意磨蹭好吧?
“今兒天好熱。”我沒活找話,雙手呼扇,很不耐煩。
尹狐狸咧嘴奸笑:“我那兒有上好的酸梅湯,你最喜歡。”
我最討厭人把我當小女子看,正想頂他,滿頭是汗的樊胖子走來,眯眼道:“二位都在,明兒府裏擺宴席,餐後擺水果點心。來的多是家眷,不知哪種點心合口味,我好訂做。”
自打入府第一日給他爭論之後,樊胖子對我老老實實,再不挑刺,又見尹狐狸都對我笑臉相迎,對我的態度明顯好許多。
尹狐狸轉向我:“林先生在這,你問她。”
我沒吃過,我咋知道哪種點心可口?又想,樊胖子剛才為何不問,偏在我倆說話時開口?好嘛,又給我挖坑不是?
我盯著尹狐狸,見他滿臉堆笑,像有話給我說。
我是先生,打人不打臉,隻得道:“過節夠大家忙活,又要考慮各家口味,實屬不易。不過府裏例行節約,點心做多了無疑得花許多銀子,勞神費力不討好。”
樊胖子小眼迷成一條縫,不住點頭。
“不如這樣,既然來的是家眷,這些小姐貴婦小口金貴,吃東西唯恐不雅,又怕弄髒衣裙。做脆把點心做小,越小越好,最好一口一個,這樣不礙吃相,又不會拿了又拿。”
“好呀,水果呢,切成小塊?”
“水果可不行,蘋果梨子照原樣,小碟擺得越高越好,誰會主動拿刀自個削皮的?”
樊胖子哈哈大笑:“還是林先生有主意,不愧是有學問之人。樊某粗人,謝過!”
我在賬房內坐下,理所當然喝下兩大碗酸梅湯。
尹狐狸屁股湊臉過來,眯個老眼話中有話道:“那日,就是出門做衣衫,你濕漉漉地回來,到底何事?”
什麽樣的驚險場麵小爺我沒見過,想套話,沒門!
我眼皮上翻,滿不在乎:“看人熱鬧,不小心落水唄,有何稀奇?”
“可,可是,胡管家被老爺好一頓臭罵,就連胡公子都被嚴厲斥責,還是大夫人出來求情,老爺這才勉強消氣。”
我一驚:“那胡公子如何給老爺說的,就我落水之事?”
“他同你說法一樣,看見你不小心落水。可是你為何跑出四裏地上岸。老爺他說他想不明白。”
我強詞奪理:“不是被水衝得麽?”
尹狐狸狡猾地盯著我:“是啊,水流過急。不僅如此,關犯人的竹籠都被衝散,有人在岸邊發現空籠子。裏麵關押的人恐怕也被水衝沒了,屍骨未見呀。”
老爺隻要多問一聲,把小影給我送小刀與我“不慎落水”稍加聯係,瞎子都看得出其中緣由。
尹狐狸接著道:“我們老爺是武陵郡出了名的清官智官,臨源縣能得太平,老爺功不可沒。”
這話倒不假,林氏給我說過,我們這裏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即使再窮也不會偷人東西,一是懲處極嚴厲,二來,歹人很難逃脫。
我從頭涼到腳後跟,從來沒像現在這般害怕......
出了這麽大事,就連尹狐狸都猜得出,難保大夫人肚裏不裝事?
我有些明白了,明白歐陽柳撂下的那句,胡老爺他包庇我,他有心思,不可告人的心思......
是不是每個進來的都犯錯,都去找老爺求情,老爺一個都不放過地壓在身子底下,而後被夫人正大光明給弄出去,這些個至死都沒話說。
可我才十一歲呀,未更事的小奶狗。
迎著尹狐狸的老臉,我的心寒透了......我是枚棋子,也是棄子。
我不求他,求他自取其辱。
我隻有走別人走過的老路。
我低下頭:“尹先生說得有理,我去找老爺承認即是。”
尹狐狸依舊奸笑:“林先生敢作敢當,六子沒看錯人。隻要盡心照顧小姐,我想,老爺定會網開一麵。”
尹狐狸沒趁機在我身上揩油,想是我的利用價值沒了。
我冷冷道:“胡管家既然知道我性子,為何執意讓我教導小姐,不怕把小姐帶壞?”
尹狐狸出奇地沒笑,而是神秘道:“你用心觀察就知道了。”
用心個屁,小爺我快被人用心整死。
凡心裏有氣,我臉上卻格外好看,低眉順眼:“我想知小姐為何不受家人待見?”
既然二小姐不受家人待見,胡府為何費勁心機找家教,弄些個糟心事,上下不得安寧。
尹狐狸好像早料到我會問這話,目光一閃,半帶遮掩,說老爺極喜愛紅顏薄命的二夫人,二小姐變啞巴,老爺更是愧疚,為她找名醫找女先生。公子身子骨弱,大夫人為他散盡家財錢財。大夫人想生二胎,老爺一直不同意,甚至說,隻要小姐病治好了,這才允許。
大概是大夫人擔心胡老爺再次納妾,這才勉強答應給二小姐治病。
可是,這裏麵總有些怪怪的讓人想不明白。
比如,我晚上去胡皓柏那裏,難道大夫人和胡老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甘心由我胡鬧?
萬一被安個勾引公子的罪名呢?
大夫人絕對不是吃素的!
我道:“二小姐的病不是不可治,隻要花些心思,花時間。可是大公子什麽病,看起來很嚴重。”
尹狐狸的臉微微下沉:“胡公子是我看著長大。他小時候挺好的,活蹦亂跳,招人喜歡。可得過一場大病之後,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整日被藥養著,隻說身子骨弱,可誰也看不好。”
我心想,成日養著才得病呢。二小姐雖說不說話,可比胡公子精神。我又問:“胡公子平日怕什麽?”
尹狐狸想了想:“怕鬼,尤其怕鬼!”
我忍不住笑到內急,草泥馬,太特麽合我意......
我強忍幸災樂禍:“不知公子有多害怕?是聽鬼叫害怕,還是聽鬼故事怕得更厲害?”
尹狐狸一點兒也笑不出的肅然:“聽見個鬼字都怕得哆嗦.....哦,對了,七夕節,府上請了道士過來做法事,你看好小姐,千萬不要出岔子,記住了?”
我也好奇:“什麽事也沒有,做什麽法事?”
“唉,這你就不懂了,凡大節日,道士必然到場,若非老爺麵子大,想請還請不來呢!”
有名點兒的道人的確難請。
“可是,小姐與做法事有何做係?”
“府上為二小姐、大公子做過許多法事,這兩人也怕了。”
我故作誇張地大徹大悟:“哦,我知道了,道士裝神弄鬼對不對?小姐好說,我把她眼睛捂住。可是,公子怎麽辦,誰給看著,萬一犯,犯那個瘋病如何?”
尹狐狸一眼瞧出我沒安好心,抬手打發:“快去,照顧小姐,我說得都記住了?”
我拍怕胸脯,一字一句道:“記住了,忘記我叫啥,也忘不了胡公子怕鬼。”
我屁顛屁顛往過走,早把精明剔透的胡老爺和善嫉多疑的大夫人擱到腦後,一門心思地瞎樂嗬,胡皓柏,你死期到也,看你還想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