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打鬥聲時刻不停,弄得我大把大把出冷汗。我不敢停步,拚了命向前衝。
茂密的樹林白日裏搖曳生姿,清新宜人。
現在卻變得異常凶狠,它們像一堵穿不透的牆,伸出無數隻觸角,萬分留戀地撕扯我的衣角。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哪裏,身後的腳步聲似乎從未停過,越來越急,越追越近。
我倆手牽手一口氣跑到陡峭如劈的山腳下,那山如一道黑色屏障,氣勢威武地高高矗立。
顧不上多想,身子繼續往前衝,腳下一空,兩人打著滾兒滾了下去,徑直掉水裏。
我狠狠嗆了口水,很快浮上水麵,四肢劃動尋找另一個落水之人。
前麵有撲騰的聲音,我毫不猶豫遊過去,忽然響聲沒了,壯膽伸手去抓,手裏多了條腿。
溺水了?
我摟過那人肩頭,摸到岸邊,死活把他拖岸上。
這人真沉,像頭豬。
我給他空空水,左手疊右手,在他胸骨下使勁按壓,口對口呼氣。
那人渾身抖動兩下,終於睜開眼睛。
他擰著眉頭,警覺道:“你是誰,你在做什麽?”
我仰頭癱地上,和他並排躺著,沒好氣道:“哎,你有點良心好吧,你快淹死了,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本公子?”
我大腿翹二腿,洋洋得意:“不然呢?”
他翻身壓我身上:“你就是救了本公子,也不能饒你!拿出來!”
鼻尖對鼻尖的距離,我瞧清楚了,這人是先前那人,我順了他的玉石。
冤家路窄,殺人都能遇見。
我不怕他,明白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個道理。
這位公子年紀估摸十五六,鼻梁挺直,濃眉細目,陰沉地像要吃人。
呸,還是個屁娃娃。
我雙手摸上他腰,調笑道:“小模樣兒,挺帥嘛,啵一個!”
我猛地抬頭啄他雙唇。
他沒料到我來真的,臉發黑,不依不饒不下來。
我的手往下,掏他褲襠。
他握住我手腕,力氣很大,疼得我呲牙咧嘴。
“給你就是了,為嘛欺負人。”我淚眼汪汪。
“欺負?不給你點顏色,不知本公子厲害。”說罷,探手抓我身子。
我雙手被他死死摁著,動彈不得。“再動我就喊人,讓賊人殺了你。”
“你也活不了!”
就這時,忽聽山上隱約有人說話:“他們會不會在下麵,我們下去找找。”
就見幾個火把出現在我倆滑下的小山頂上。
我不由地一驚,登時又是一身冷汗,這下完蛋了,那群歹人又追來,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
三麵都是山,我累得沒一絲力氣,爬山是爬不出去了,可也不能等死啊。我趴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們還是在水裏吧,水裏最安全。”
男孩牙齒咬得咯嘣響:“你想淹死本王?”
我沒聽出“本王”二字,痞痞譏笑:“我倆投降,繳槍不殺?”
“呸,沒瞧見他們是為要我性命而來?”
“我可不跟你送死,我到水底下躲起,別怪我沒救你。”
有人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往下走。
男孩隨我悄然下水。
腳步漸近,就著火把可以看見來人黑布遮臉,鷹隼一般的雙眼在火光下發出血紅的火苗,仿佛吃人的惡魔。
我長吸口氣,抱住他雙雙沉下水麵。男孩忍不了多久,在水下奮力蹬打。
我用嘴堵住他的嘴,給他送氣。
男孩瞪大了雙睛,不由自主摟上我腰。
火把在水邊照了照,一個聲音道:“頭兒,水裏沒有人,附近好像也沒來過人,我們趕緊追吧。”
一個粗啞的聲音道:“這就怪了!眼看快到手了,怎會不見了。你們今晚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如若失誤,你我活不到京城。趕緊給我追,小心讓他跑了。”
腳步聲遠了,我抱起男孩從水裏伸出頭,長長舒口氣:“謝天謝地,總算走了!實,實在太僥幸了。”
那人四處瞧瞧:“這是哪裏?”
“我咋知道?”
“你不說你熟來著,莫非欺騙本,本公子?”
這人年紀不大,說話陰惻惻的,讓人不舒服。
要是他想弄死我,我就把他拖進水裏淹死。
我“哼”了聲:“我聽見廝殺聲嚇得不得了,本想跑到樹林躲起,哪知你來了。我擔心你殺我,隻得說我熟路,是來救你!”
“你倒誠實,不隱瞞!”那人板著臉,沒有笑,也沒怒氣。
“你不會遊水?”我有意討好,好讓他忘了玉石的事。
“嗯,不然呢?”他狡黠地斜眼。
不會還裝樣!我打心眼裏看不起。
“我教你!”我伸手扶他。
他握緊我手臂,揚手把我頭摁進水裏。
我差點被嗆死。
接著我雙腿被人抓住,拚命往水裏沉。
糟糕,這人會遊水,是我腦袋瓜進水了,他是騙人的。
我很快鎮定,我對我的水下功夫很有信心。
於是,我倆在水裏“激戰”,打鬥方式很簡單,抓人下水,扯人衣衫。
他不要臉,而我比他更不要臉,因為這小身板不是我的,我更放得開。
最後,他服輸。因為我扒了他褲子,打不疼,我就張口咬。
而我,一頭長發快被他扯光。
我倆一先一後在岸上喘氣,看誰都不順眼。
他的目光在我胸口稍稍停留,怯怯地扭過頭。
我低頭一看,布兜斷了根帶子,露出半個小胸脯。我大大方方接起,布兜就一邊高一邊低地勉強遮羞。
他低頭洗臉。
別的不做,去洗臉,該洗眼睛才是。再接著,他流鼻血了......
什麽公子哥,身體這麽差,我沒怎麽著他呀!
“你是女子?”他不敢正眼瞧我。
在水裏泡過,我的小臉做做淨淨,淡淡的月光下,格外潔白。
我回了句:“嗯,你以為呢?”
“不要臉!”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伸隻手給我。
我從腰間小口袋裏取出玉石,戀戀不舍。
他一把奪過,嘴巴硬氣:“你知道這東西對我多重要,全天下就此一塊,見玉如見人!”
我隻想哭,還沒焐熱呢,就還回去了。
山上出現“咕咕咕”一串呼叫。
這是暗號。
“我的人來了!”他脫下衣衫,擰做水,再穿上。
我的衣衫本就破爛,耷拉在肩上,像是真乞丐。
一名精壯漢子一手高舉火把,一手提刀,“蹭蹭蹭”往下走。
不等走進,忽而跪倒:“在下來遲,請王爺恕罪!”
王爺?
我整個人都懵了。
先有噩夢纏身,接著來個王爺,特麽也太離奇太古怪太驚悚了太讓人喜出望外了,比個男人懷孩子還讓人不可思議。
攀上王爺,不說後半生吃穿無憂,就是殺什麽人,做什麽君王,也有指望了。
我雙眼熱辣辣地望著他。
沛璐背起手,大模大樣厲聲喝問:“怎麽現在才來,可有查到賊人?”
“啟稟八王爺,來人像是江湖上絕殺武門的弟子。在下六人,戰死四人,好在兩撥人被我等殺死所剩無幾,剩下殘留由玄鷹引開。”
“哼,好個所剩無幾,做的好啊,玄虎,本王差點成了孤魂野鬼!你們真是越來越不叫本王放心了,回去等著領賞吧。”
我既驚喜又害怕,沒想到來了這麽多殺手,這個倒黴王爺也是命大。
“是,在下遵命。”
火把照亮我倆全身。
這個男孩眉眼清秀,眼神沉著,老成的氣質與他年齡不相符。
他從頭到腳看我一遍,盯得我渾身不自在。
選妃子的眼神?
他沒走兩步,目光落我肩頭。
“你肩頭的蘭花甚是好看。”
我心頭一喜,巴結道:“是啊,好看,當然好看。王爺,你知道誰家丟了女孩,肩上有蘭花的,還有我好不好看......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這人盯著我像是看怪物,陰惻惻道:“不要臉!”
翻臉比翻書還快呢,好歹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剜了他一眼,伸手拽拽肩頭,抬臉道:“你才不要臉!”
玄虎睜大了雙眼,驚訝地看著我倆。
“低頭!”沛璐狠踹他一腳,“再看,剜了你眼珠子!”
玄虎嚇得不敢答話。
“走啊,站著做什麽?”他回頭看我。
剛才一陣折騰,我累得渾身酸軟,雙腿怎麽也邁不開,卻道:“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就不走。”
“本王司馬沛璐,字雲岩,號任遊!”
當今皇上司馬昌明,曆史上東晉家族沒司馬沛璐這個人啊,應當是司馬道子才是。
我腦子不夠用了。
他接連催促。
我不耐煩了,耍起懶勁兒:“我出門要人背的,在家是我哥!”
玄虎自告奮勇:“在下背!”
“你滾!”
我上了沛璐的脊背。我蹭了蹭,嘟囔道:“沒點肉,又硬又挺,硌得慌。”
“你才沒肉呢,你咋不低頭瞧瞧?”
就見前麵高舉的火把突然掉地上,玄虎嚇得連忙撿起,頭都不敢抬了。
年紀不大,低級下流。
一陣沉默之後,我沒話找話:“王爺,絕殺門很厲害?那些人都是殺手?”
“想活命就閉嘴!”
我好想說,想活命就得做殺手。
大半夜,司馬沛璐把我擱下。“本王就走,你好自為之。”
走?不要我了?我的殺手夢可就泡湯了。
我靈機一動,抱住他扮可憐:“我的初吻給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你好歹是個王爺,不能擱下我......璐哥哥,璐哥哥!”
沛璐甩又甩不開,臉漲得通紅,尤其是那個不長眼的下屬側著身子,豎耳傾聽。
他氣呼呼道:“你說什麽來著,辱罵本王。”
草你祖宗......這貨全聽見了!
我雙腿夾在一起,像個女人一樣扭呀扭的,嘟個小嘴,半帶可憐:“小女子心裏全是王爺,哪敢辱罵。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娘要把我許配給同村的有成。璐哥哥,你,不心疼?”
“你還吃本王的屁......你忘了!”
沛璐年紀不大,倒挺記仇。
“咬你屁股,不是吃屁!”我狠狠糾正。
玄虎想笑不敢笑,實在憋不住了:“王爺喜歡,為何不帶回府,不愁多雙碗筷。”
“混蛋,本王自顧不暇,如何顧得他人?”
遭人追殺的王爺過得也不怎麽好嘛。
我心涼了半截,淚眼汪汪地,實在.......可愛。
沛璐雙手捧起我小臉,第一次說了實話:“小模樣長得不錯,本王喜歡。”
他從懷裏取出玉石,掛我脖子上:“給你的,保管好,定情信物。”說到這兒,臉又紅了。
他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銅錢,揣懷裏:“這是本王的了,你也不賠。”
當然不賠,上好的玉石換包子都買不到的銅板,天下第一合適買賣。
我愣神之際,人都不見了。
好不容碰個王爺。
我的殺手夢......氣得我要殺人。
“璐哥哥,我叫林燕語,楊家村的......別忘了,璐哥哥......”我朝越去越遠的亮光揮手。
夏夜,四處黑乎乎的,蟲鳴此起彼伏。
我孤零零的一個小丫頭,要我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