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紛亂的早朝

第八集紛亂的早朝

顏士運很是為難,他並不想跟夏侯世家聯姻,別看這是什麽朝中權貴,傳承百餘年了,可越是大家族麻煩也就越多,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帝心目中,這種世家會是心中永遠的顧忌;而且大家族人口眾多,女兒到了這種家族中肯定會感到不適應,那樣的話,就算天天錦衣玉食又有什麽用?

可是,眼前這位夏侯老爺子一片赤誠之心,極力保證會善待自己的女兒,而且說將來夏侯瀟湘會是整個家族的繼承人,作為他的正妻的顏京娘將來就是全家的主母,肯定不會有人敢難為她。

原本顏士運還有些躊躇,可當老爺子說京娘將來會是那個大家族的主母,他就拿定主意:絕對不能讓女兒去承擔那麽大的責任!女兒天性活潑,喜歡自由自在,當那麽大家族的女主人的話,肯定會覺得不舒服,即便女兒能夠做好,也是違背了她的天性的,那樣的生活,可就太讓女兒過得憋屈了。

“老爺子對小女的厚愛,士運感激萬分!”顏士運不卑不亢,“隻是士運一向疏於教導小女,以致她性情執拗,不識大體,此次候選事宜也是出於一時衝動,結果铩羽而返,要想主持夏侯世家那麽大的家族,實在是有心無力,隻恐屆時反倒給夏侯世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為此,士運隻能辜負老爺子一片抬愛之心了,還望老爺子恕罪!”

夏侯老爺子對於顏士運的拒絕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微微一笑,說:“顏先生無須如此,令千金秀外慧中,端莊賢淑,隻是我家瀟湘沒有這個福氣。”

顏士運沒想到老爺子這麽好說話,居然沒有強求,他覺得,是不是老爺子覺得自己想借女兒曾經候選太子妃之事自抬身價,想讓女兒待價而沽?

以往確實有這樣的女子,落選之後覺得自己身價倍增,不願再嫁凡夫俗子,結果孤獨終老,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被人誤會成那樣的人,不過,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被誤會就被誤會吧!

送走夏侯老爺子,顏士運催著女兒趕緊收拾東西,雖然說不太可能,但他擔心又跑出第二個求親的,那樣的話,自己真的很難不得罪人了。

父女倆正忙著,又有客人來訪,顏士運見了來人卻大喜,來的正是好友周時安的兩位公子——周敏汀和周敏洲,兩人見過世叔,而京娘跟他倆也用不著避忌,大大方方見了禮,給他倆沏茶。

周家兩兄弟的來意非常簡單,就想邀請父女倆到周家去住幾天,周時安想跟老友聚聚。

顏士運躊躇片刻,就把方才夏侯老爺子來提親的事直說了,兩兄弟想想,覺得父女倆離開京師確實很明智,周敏汀想了想,提議不如請方慕軒幫忙。

“方慕軒是誰?”顏士運父女倆很是好奇,周敏汀於是就說起了方慕軒,最主要的是提到了兩點,一是這個方慕軒是他的故友沈瀾的義弟,二是這個方慕軒跟太子交情匪淺,之前就是他建議太子派人暗中保護所有候選太子妃的女子。

“太子居然會聽他的話?”顏士運暗自吃驚,京娘心裏卻對那個男人生出一絲好奇之心,間接來說,這個男人也算是保護了自己的安全吧。

雖然顏士運並不想麻煩別人,隻是眼前女兒的安全最重要,於是,父女倆就跟著兩兄弟來到了周家,周時安聽說了夏侯老爺子求親之事也覺得詫異——他倒不是覺得夏侯世家向顏家求親有什麽不妥,皇家的太子、公主都是跟民間結親,功臣之家找普通士人結親也很正常,他主要是詫異夏侯老爺子居然那麽輕易就放棄了,這好像跟聽說的老爺子以往的性情脾氣很不一樣嘛,所以,當周敏汀說要請方慕軒幫忙時,他也表示讚同。

慕軒接到周敏汀的邀請,午後就趕到了周家,周家住的房舍也是租的,慕軒對此也深有感觸,這些封建帝王管轄下的官員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沒有自己的房子,比起後世那些房舍多得閑置在那無人入住卻還口口聲聲廉潔自律的黨國精英們可要真實得多了。

顏士運在周時安引見下跟慕軒見了麵,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索性讓京娘出來拜謝慕軒的相助之恩,慕軒對此有些奇怪,周敏汀於是悄聲解釋一番,慕軒連說不敢當。

周時安說起夏侯老爺子求親之事和請慕軒護送顏家父女離開京師的要求,慕軒臉色有些古怪,而後很是尷尬的起身向顏家父女倆躬身致歉,說:“不瞞顏先生、顏姑娘,夏侯老爺子是受我所托前往求親的,慕軒原本是想給兩位減少些麻煩,沒想到弄巧成拙了,還請兩位恕罪!”

在座的都很是吃驚,京娘更是對這個陌生男人大瞪其眸:原來麻煩是你惹起來的,本來瞧你還算順眼的,呸,算本姑娘走了眼!

慕軒於是不得不解釋一下,他托夏侯老爺子假求親,一是借助老爺子的聲望,使得那些敢對顏京娘有企圖的人心生顧忌——當然,他沒有對眼前這些人說對顏京娘有圖謀的就是老爺子的孫兒夏侯瀟湘,更不會說起那個很可能讓在座的人滿身雞皮疙瘩的田玉娘;二來,夏侯世家的老爺子親自登門求親,顏家父女都不給麵子,那其他想要通過求親達到某種企圖的人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失敗了不可怕,怕就怕求親成功了,那時候,要不要擔心夏侯世家的忌恨呢?

總之,他的出發點是好的,隻是,忘了跟顏家父女倆打聲招呼了,讓父女倆平白擔心了一回。

這樣也行?別說原本就有些書呆氣的顏士運覺得不可思議,就算是在官場這麽些年的周時安都自愧不如,這個年輕人的謀劃當真是非常人所能。

顏士運驚異之後忙不迭的再次同女兒一起道謝,京娘表麵上不敢違拗爹爹的意思,心裏對此卻很是懷疑:你確定這是在幫我,而不是幫倒忙?萬一我爹爹一時猶豫答應了那個老頭子的求親,我不就麻煩了?

慕軒自然也感覺得出這個小妮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狐疑之色,不過自己問心無愧,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顏士運正是夔州府人氏,目前那裏的罷工罷市之類他毫不知情,慕軒也不想他們父女倆再有什麽顧慮,答應立即著手安排,最遲後天就可以離開。

為了讓顏家父女倆安心,慕軒當即告辭回去安排。

這事並不難,反正新年馬上就過去了,“生民”的一些弟兄要往東勝衛那邊去,慕軒隻是安排一批人跟顏家父女倆同行而已。

“那個顏京娘是不是非常漂亮?”晚飯的時候,依婕忽然問慕軒,其他人雖然沒開口,但臉上的神情分明充滿了好奇。

慕軒隻能暗自苦笑,要女人不好奇真的很難,尤其事情還牽涉別的女人,他笑笑,說:“中上之姿而已。”

“哼,我不信!”依婕撇撇櫻唇,“她差點成為太子妃,怎麽會隻是中上之姿?”

慕軒無奈的笑了,說:“我說的是實話,她沒有你們任何一個漂亮,最多也就是那雙眼睛很招人。”顏姑娘是雙桃花眼,笑起來確實非常引人矚目,不過在慕軒看來,她落選太子妃可能恰恰就是因為她那雙桃花眼,準太子妃張氏的畫像他之前早就看過了,一雙杏仁眼,看著顯然要比顏姑娘來得端莊。

真伊她們聽了他的話都臉露歡喜之色,可依婕臉上卻還有不依不饒之色,拋給慕軒一個白眼:“那有機會我得見識見識。”她似乎是自言自語,其他女子都忍不住笑了,慕軒也笑了——苦笑,依婕這好勝之心可真是強烈啊!

第二天上午,從罷工的七府那邊陸續傳回了消息,公文大家都接到了,而且杭州府那邊已經將粵閩浙的部分舉子組織起來,作為第一批走海運來京師的人員,今天下午就出發。

慕軒將這些回文交給李東陽,李東陽當即將這些送到李敏處,李敏立即進宮稟報皇帝,而李東陽也親自去向太子說了一下情況。

成化帝對於此事自然表示高興,可是,他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安,今天是輟朝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上朝理事,怎麽好像有心神不寧的感覺呢?

而慕軒那邊正在忙碌著,明天,就是“生民”大事發動的日子,原本最好再等一等,等那些舉子從海上來到京師之後,或許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隻是眼下,有夏侯瀟湘這種不擇手段的人在暗中使絆子,慕軒決定還是按原定時間發動。

夏侯瀟湘這一天也沒有閑著,他先是跟鄭天章見麵談了好半天,離開之後卻讓連北裏安排人給鄭天章送上了一封匿名書信。

正月十八,朝中官員們都準時上朝了,很多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而萬安、尹直、彭華、劉吉之流也都神色緊張,顯然都各懷心事。

這本來隻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早朝,可最後卻演變成了最為紛亂的一次早朝。

事情的緣起是以右副都禦史身份巡撫甘肅的唐瑜和以同樣身份巡撫河南的趙文博的加急奏章,唐瑜報奏說甘肅去歲歉收,百姓生活堪慮,而歲末風雪少於往年,今春農耕很可能又會有幹旱之虞,不過牛羊放牧顯然優於往年,就奏請朝廷能讓甘肅效仿山西,農耕放牧商貿齊頭並進;而趙文博在奏章裏也是說起河南連年幹旱,農耕歉收,民不聊生,而河南處於中原腹地,交通便利,若能效仿山西發展商貿,則百姓多些生存的機會。

兩位巡撫都在說山西,而山西這一年多的發展確實引人注目,自從引進一些商家農林牧商齊頭並進之後,別的不說,單單商貿一項,每年繳納給朝廷的賦稅就是往年的兩倍有餘,據說這還隻是剛剛開始,將來林牧方麵的收入也會很可觀,當初尹珍剛剛在太原發展商貿時,不少言官禦史群起而攻擊,幸好有山西布政使衙門極力支持,尹珍才能繼續執行,之後終於有了起色,而布政使衙門隨後奏請朝廷推廣到全省,當時在朝中引起的震動不小,內閣是一邊倒的表示反對,可當初攻擊尹珍的言官禦史卻有不少持讚成態度,嚷嚷什麽“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當時的成化帝沒有作出明確態度,隻是回複山西要做好救災防災之事,於是,山西的“特立獨行”就繼續進行了。

如今,眼看山西成了其他各省的“標杆”,臣僚們看著內閣的幾位要員,想聽他們是什麽態度。

“唐瑜之前曾是山西右布政使,趙文博是山西代州人氏,他們如此推崇山西現今的做法,實是為夏語、尹珍之流開脫,”尹直第一個開口,“農耕立國曆來是我漢人根本,怎可輕易失去!唐瑜是鬆江府人氏,臣下認為,還需調查一下,唐瑜與鬆江府罷運之事是否有關聯。”

他說農耕立國大家沒意見,但是說唐瑜跟鬆江府罷運之事有關,不少人不由暗自腹誹: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農耕立國確是古訓,隻是,無論農耕還是牧林抑或商貿,隻要百姓能夠富足,朝廷得以強大,又有何區別呢?”眾人一看,敢於跟尹直叫板的,居然是禦史符薔信,這個剛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血氣方剛,說起話來卻不卑不亢,“至於地方罷工罷市罷運,臣下聽聞昨日開封府已有緊急奏報送來京師,現今在工部劉尚書那裏,臣下懇請陛下垂詢!”

成化帝和群臣的目光都投注在工部尚書劉昭身上,照理說,地方上有什麽奏報,應該直接送交布政司衙門,再由布政使衙門送到京師戶部,由戶部呈交皇上,怎麽會送到工部劉昭手裏呢?

劉昭麵無表情,出班向成化帝行禮,奏報說:“昨日戌時,臣下晚飯之後在書房看書,下人報說河南開封府同知王柳溪有要事求見,臣下知道這個王柳溪,他曾在工部做過一任員外郎,為人謹慎,處事細致,去年才到開封府任同知,臣下就見了他,王同知說他受布政使衙門委派,前來京師送奏報及萬民表,到這時天色已晚,沒來得及去戶部,他又與戶部李尚書不熟悉,怕冒然登門不被采信,才找到臣下,臣下知道於法不合,隻是事情緊急,才接下了此事,望陛下賜罪!”

成化帝微微沉吟一下,說:“劉尚書憂心國事,何罪之有!那奏章與萬民表上所言何事?”

劉昭稟道:“奏章上所寫,是開封府數十商家願意捐糧銀助衙門救災,而萬民表上是開封府百姓懇請朝廷允許開封府以臨清為例,大力發展商貿。”

眾臣一聽,心都一沉,商家捐糧捐銀幫助朝廷救災本是好事,可是,恰恰是在萬民要求大力發展商貿之際,這就難免讓人覺得這是趁機要挾了,難怪布政使衙門不敢私自受理,要上奏朝廷。

“陛下,這分明是那些無良商家挾恩自大,陛下萬萬不可答應此等所請,一旦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尹直急得叫起來。

其他臣僚互相看看,臉上的神色不盡相同,成化帝沉默了一會兒,問:“劉尚書,你認為呢?”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劉昭身上,尹直的目光中更帶著恨色,劉昭卻都視若無睹,欠身說:“陛下,臣下在工部已逾七載,人人都言臣下崇尚節儉,其實臣下何嚐不想將所有工程都建得盡善盡美,隻是朝廷財力有限,所以臣下認為,隻要是對工程建設有利之物,都應該予以使用;農耕牧林商貿之類,理同於此,朝廷以農為本,但畢竟許多城鎮百姓無處置田,能有小本經營維持生計,當無不可。臣下鬥膽說一句:我朝以何為主,其實還在朝廷約束之下,倘有不妥,自有補牢手段。”

這話說得,不但明確,尤其是最後那句,由已經年過六旬而且一向行事謹慎的劉尚書說出來,讓人覺得格外有霸氣,不少年少氣盛的官員聽著都覺得熱血沸騰,眼眸中都升騰起熾熱火焰了。

尹直聽得眼中直冒火,怎麽一向行事謹慎的劉昭會這麽大膽,說起話來毫無顧忌?他望望自己那幾個內閣同僚,萬安這個首輔原本就膽小,自從萬貴妃去世之後,更是整天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此刻恐怕指望不上了;劉吉綽號劉棉花——所謂棉花者,意指“不怕彈”也!他成化十一年入閣,是目前內閣中資曆最老的,他精於營私,善於逢迎,雖屢遭諫官彈劾,官卻反而越做越大,隻是,他可是隻老狐狸,不會輕易表態的。

所以,尹直想能支持自己的就隻有彭華了,前幾天侄孫成親,彭華可是親自道賀的,彼此的交情最為莫逆了,可是,彭華隻是對他勉強一笑,左半邊臉頰有些抽搐,尹直還發現他的整個左半邊身體好像都在抽搐,心裏頓時一驚,看樣子,這個老朋友有些不對頭啊!

“朝廷對地方官員的考核之中,勸農耕桑是一個重要標準,隻是,臣下認為,如果治下百姓生活無著,那即便府縣之中都是良田又有何用?”出班說話的是吏部左侍郎徐溥,“臣下認為,能開墾良田發展農桑之處決不可懈怠,而那些無田可耕之處,應酌情處理,倘使能夠依憑林牧商貿富民強國,未嚐不可,絕不可一言否決之!”

徐溥字時用,是南直隸宜興人,景泰五年的榜眼,民間津津樂道的是“徐溥儲豆”——就是拿黑豆和黃豆分別代表惡念和善念,努力追求瓶中黃豆多而黑豆少,直到隻有黃豆而無黑豆,才算德行高深——就出自於他,他年近六旬,為人處事一向凝重有度,今天這是怎麽啦,怎麽跟劉尚書一樣出人意表呀!

“徐侍郎此言差矣,既然‘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倘若百姓爭相經商謀利,不複安於農耕,那如何保證百姓之生計?”出言反駁徐溥的是禮部左侍郎謝一夔,謝一夔是天順四年的狀元,不但跟尹直同為江西人,而且他就受業於當時已是翰林侍講的尹直,是尹直的得意門生,“一夔愚鈍,不知唐虞之世直至唐宋之時,哪一朝哪一代廢棄了以農為本之策?”

“謝侍郎此言也差矣,讓無田之人以商貿為生,並不等於廢棄以農為本,”說話的是禮部右侍郎倪嶽,“這就像謝侍郎當初姓王,如今複姓謝一樣,再怎麽變,都不會改變謝侍郎的為人處事。”

謝一夔聞言臉色通紅,瞪著倪嶽,當初謝家因為躲避仇人報複,一家人依附外祖父家中,改姓了王,當年他登第成為狀元時還叫王一夔,直到前年受李孜省推薦做了這禮部左侍郎才改回了本姓,他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起這事,誰知這個倪嶽,大家同在禮部,論職位我還略高於你,你怎麽當著陛下和這麽多同僚的麵揭我的瘡疤,一點麵子都不給呢?

一眾同僚也是驚詫莫名,這個倪嶽雖然狀貌魁岸粗魯,但無論之前作為侍講學士直講東宮還是去年升任禮部並繼續直講經筵以來,待人處事都是很有禮數的,今天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倪侍郎,就事論事,何必出言不遜呢?”一個六旬老者出班向成化帝行禮,而後對倪嶽說,眾人一看,這下熱鬧了,這位正是吏部右侍郎劉宣,他跟彭華一樣,也是江西安福人,景泰二年的進士,天順年間也做過經筵講官,無論資曆還是年齡,都算是倪嶽的前輩,“我等皆為朝廷臣子,無論為何事爭論,都不該針對個人才是。”

倪嶽知道自己理虧,這位劉前輩生性耿直,尤其熟悉禮儀典故,他雖是江西人,但並不是彭華、李孜省之流的同道中人,倪嶽平日還是相當尊重他的,聞言躬身一揖,說:“多謝劉侍郎指教,倪嶽知錯!”

而後,他又向謝一夔作揖致歉,謝一夔自然也就不便發難了,畢竟,要揪著這改姓之事扯下去,最後丟人的還是自己。

群臣原本看吏部跟禮部四個侍郎各成陣營互掐,都瞅著身為吏部尚書的萬安和禮部尚書彭華,看他倆怎麽處置,誰知原本氣勢很盛的倪嶽忽然當廷致歉,他們都有些失望,不過,廷上的氣氛並沒有因此而緩和,反倒越來越緊張了,因為,有人忽然站出來說話了。

丘浚作為國子監祭酒,本來今日上朝,是為了太子的準嶽父張巒之事,張巒原本隻是個國子監生,隻因為女兒要成為太子妃了,就一下子成為正四品的鴻臚寺卿,要知道,鴻臚寺卿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及國之凶儀、中都祠廟、道釋籍帳除附之禁令,這可也是個非常重要的職位,張巒作為未來的國丈,朝廷想恩賜他爵位田莊金銀都行,就是不能讓他去做鴻臚寺卿,別的不說,接下來是太子大婚,難道讓張巒這個做嶽丈的親自給女兒女婿操辦婚事?這不成笑話了!還有,朝廷會試、殿試就在眼前,以張巒之能,怎麽可能安排周詳!

趁著朝廷隻是對外宣布,還沒有正式下旨,丘浚想極力挽回,成與不成,總得試一試吧!

誰想突然冒出了這麽大的事,開放貿易?那可不成,自古而今都是農耕為本,一旦放開商貿,那可真有國將不國的危險。

丘浚於是就義無返顧的走了出來,向成化帝行禮,而後說:“《禮記》有雲:‘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臣下認為,究竟商貿一途能不能放開,還需讓實踐說話;隻是,開封府所請,臣下認為陛下萬萬不可允準!”

殿上群臣聽他背了一段眾所周知的《禮記》,而後聽到了截然相反的兩句話,一時都有些愣怔:你這番話,到底是幫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