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bang 第二集 會館文戰
唐伯虎在蘇州會館設宴款待我?慕軒一轉,頓時明白這中間恐怕沒那麽簡單,同一時刻,依婕也神情古怪的望望慕軒,慕軒知道,她肯定也有什麽想法了。
晚飯後,慕軒跟凝珮、依婕商量了一下,依婕的意思,應該讓太子也知道這次宴會,慕軒想想,深表讚同,而凝珮見他倆在這事情上很有默契,決定明天由依婕陪同自家夫君前往,依婕表麵上似乎不在意,但一個人回房歇息時卻開心得手舞足蹈的:讓我陪他去,那我得抓住機會,在他心中加重我的分量。
知道夫君明天做的事不小,凝珮隻想在他懷裏陪著他好好睡一覺,但是慕軒不幹,他說禁欲並不能幫他保持清醒的頭腦,反而會使他對原本很正常的閨房之樂念念不忘,容易分心。
碰到這種一千年也許能遇到兩回的極品夫君,凝珮也沒辦法了,隻能任他恣意輕薄一番,其實,她也挺享受這一切的。
第二天下午,慕軒和依婕準時赴宴,依婕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還特意向凝珮借了一身衣裙,一時之間,襯得人比花嬌,這讓晴蓉很是不忿:你明明可以回去拿自己的衣衫了,卻非要向我家小姐借,而且還是新的,這是什麽意思嘛?
凝珮對此隻是淡淡一笑,趁依婕沒注意時向自家夫君眨了眨眼睛:搶男人這種事,關鍵得看那個被搶的男人的態度啊!
慕軒笑笑,暫時裝傻。
蘇州會館坐落在東門附近,他倆就坐馬車到會館所在大街的西街口下來,才下馬車,就遇見了李東陽、王守仁和另一個儒生,李東陽引見說是他的門生邵寶,慕軒前世是無錫人,對邵寶這個名字略有所聞,好像是“李門六君子”之一,他對邵寶行禮,邵寶非常恭敬的還禮,心裏對眼前這個人滿是好奇:恩師對他如此看重,想必有過人之處啊!
李東陽對自己三人的不速之行解釋說想見識一下蘇州諸生的文采風流,慕軒自然求之不得,有這三位在,說明太子殿下對今天這聚會留心了。
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陳鳳翔、譚巴虎夫婦倆六人和一個三十出頭的儒生居然在會館門前等著,這讓慕軒吃了一驚,李東陽他們三人更是詫異:看情形,方慕軒在這些蘇州士子心目中分量不輕啊!這是怎麽回事呢?
“有勞各位久候,慕軒惶恐之至,還望恕罪!”慕軒連連賠罪。
陳鳳翔代表他們幾人回應說:“方先生大駕光臨,我等萬分榮幸,理當如此!”他向慕軒引見那個中年儒生,原來這人是蘇州會館的主事者周孟廉。
慕軒與他見禮,之後引見李東陽他們,李東陽成了塾師李希,王守仁、邵寶成了他的學生王雲和邵泉,他們三人是慕軒杭州結識的朋友。
彼此見禮之後,周孟廉引慕軒他們進會館,秋香很自然的與依婕挽臂而行,兩人走在最後,時不時低聲耳語幾句,樣子很是親熱。
這蘇州會館倒還真有馳譽天下的蘇州園林的特色,前院就有假山池沼,大堂東有一片翠綠的竹林,西頭則是一潭碧波,其間滿是荷花。
他們來到大堂之中,甫一進門,慕軒五人都大吃一驚,堂中黑壓壓都是人頭,足有百人,加上那些擺滿了瓜果茶水的八仙桌,把原本絕對不小的大堂擠得滿滿當當的,看見他們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過來,那情形,似乎看見了什麽怪物一般。
看他們目光在慕軒等四個男人身上逡巡,把她這姿容不俗的佳人完全忽略了,依婕心知這些人肯定是在找誰是唐伯虎等人邀請的主角,看不少人眼光帶著懷疑之色,看樣子肯定很不服氣,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想慕軒今晚可是遇到麻煩了,就算他真的有才學,又怎是這麽多人的對手?自己還出主意讓把太子的人找來,萬一慕軒有什麽閃失,這不是讓他更加難堪嗎?
她憂心忡忡的看一眼身前這男人,發現他居然臉色平靜,嘴角還噙著淡淡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的芳心略略平靜了些。
唐伯虎向眾人引見慕軒等人,說到依婕就是閑來館的紫袖姑娘時,才引來很多人的驚呼聲,依婕一邊道福,一邊心裏暗笑:這些讀書人,似乎看重的是紫袖的名聲,而不是我殷依婕的容色啊!這是不是說明他們視美色如糞土呢?
當然,所有人的注意力最終還是在慕軒身上,很明顯,不少人搞清楚唐伯虎等人極力推崇的才學之士居然是這個看上去年方弱冠、最不像文人的黑黑的男人時,很多人眼中的懷疑之色立刻變成了嘴角鄙夷不屑的冷笑:唐寅等人,原來也是少見多怪、誇大其詞之輩,這一介莽夫,會有什麽過人的才學!
“原以為伯虎兄為我等引見的是龍虎之士,卻原來隻是牛馬之徒,哼哼——”坐在東牆邊的一個老儒等慕軒等人才剛入座,就冷笑說,“誰謂犬能欺得虎!”
聽他最後那句話明顯是個上聯,慕軒愣了一下,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一旁的王守仁麵露不忿之色,脫口回道:“焉知魚不化為龍?”
那老儒愣了一下,瞥他一眼,麵含不屑之色,說:“二人斷木在山中,小猢猻也來對句(鋸)?”
王守仁毫不示弱,一挺胸脯,針鋒相對:“一馬拉車陷淤泥,老東西豈能出題(蹄)!”
“嗤嗤——”有人忍不住失笑,譚巴虎哈哈大笑,秋香跟依婕則成了掩口葫蘆,慕軒也不由莞爾,這一聯怎麽那麽耳熟呢?你倆是說相聲的麽?
唐伯虎強忍住笑意,出來打圓場,說:“王兄勿怪,成業兄甫遭變故,一時失言,還請王兄見諒!”原來那老儒名李憲受,字成業。
王守仁忙道不敢,起身向李憲受深施一禮,口稱:“小子無狀,還望老先生海涵!”
李憲受含羞帶愧還一禮,說聲:“不敢,不敢,小兄弟好機敏的才思,憲受受教了!”
王守仁於是又忙著跟他客套,慕軒悄悄問唐伯虎:“不知這位李老先生遭逢何事,慕軒可有效勞之機麽?”看這老先生一臉憤世嫉俗之色,莫非是位胸藏錦繡卻鬱鬱不得誌之士?
不光唐伯虎聽了這話笑了,一旁的祝枝山等人也都臉露古怪的笑容,文徵明更是哈哈笑道:“方先生不必介懷,李兄所遇,乃是‘枯楊生蒂’情事,我等外人恐怕不便插手!”
周圍幾桌聽到他這話的讀書人十個有九個笑起來,而依婕跟秋香都臉色一紅,暗啐一口,不約而同的暗罵一聲:“這個老不休!”
所謂“枯楊生蒂”,是指一些年事已高之人仍然縱情聲色,一味玩弄年輕女子,這對那些“愛俏”的姐兒來說,自然是很不願意的。
那李憲受明顯也知道他們是在笑他了,卻沒有什麽愧怍之色,反倒籲聲歎氣起來:“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啊!”看他老歸老,頜下三綹長須稀疏,頗見斑白了,卻還故作瀟灑狀,而眉眼間依稀可見縱欲過度的憔悴痕跡。
文徵明低聲向慕軒他們解釋,這李憲受已年過五旬,卻喜好混跡於秦樓楚館,尤其愛追逐年幼的女子,半月前他在驚鴻樓看中了十四歲的畫雪姑娘,李憲受憑著如簧巧舌纏上了畫雪姑娘,兩人如膠似漆;但昨夜李憲受前去見她,畫雪姑娘卻把他當成了路人,李憲受輾轉才打聽到,原來畫雪姑娘前日結識了一個來自池州府的讀書人,據說那個名叫何源的少年人填的一首《臨江仙》讓畫雪姑娘驚喜莫名,這才棄了李憲受這個舊愛,投入了新歡的懷抱。
慕軒暗自一笑,想來那個畫雪姑娘喜新厭舊不光光是因為才學吧,老少配不是問題,但你五十多的玩弄人家一個幼女可就太過分了,他強忍著心中的厭棄之感,起身衝李憲受那邊抱拳拱手,說:“李先生,萍水相逢,慕軒無物相贈,謹奉一詞,聊慰先生之憾!”
他不等對方有什麽反應,大步走向堂中那張八仙桌,整個大廳中就那桌上擺放著文房四寶,宣紙平平整整鋪著,依婕見狀也忙起身,嫋嫋婷婷走到桌邊,在端硯中注水研磨,慕軒衝她微微頷首,拿起筆來,舔飽墨汁,微一凝神,就刷刷落筆,轉眼之間,就放下筆來,衝四下抱拳說聲:“慕軒獻醜,獻醜了!”
依婕在一旁看他寫了第一句就眼眸亮得堪比黎明時分的啟明星,此刻更是笑顏如花,脫口吟道:“木蘭花令: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眾人聽她聲比花嬌,而詞句堪稱絕豔,聽她讀完最後一字,未等話音落,已是彩聲如雷:“好詞,好詞,絕妙好詞!”聲音直衝屋頂,回音久久不絕。
李東陽師徒三人看慕軒的眼神明顯滿是驚異,要知道,詞到了本朝就沒有多大發展空間了,有的文人終其一生都沒留下幾首說得上的好詞,這位自視為江湖草莽的方先生卻信手拈來就是佳句妙語,絕對是異數啊!
李憲受騰一下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桌邊,看一眼那詞,臉露喜色,衝慕軒當頭一揖,口稱:“先生大恩,容當後報!”之後卷起那宣紙,直接就往門外走,口裏還笑道:“如此好詞,不信畫雪不回心轉意!”
這樣也行?慕軒目瞪口呆,當眾剽竊,這也太無恥了吧?我可隻是安慰安慰你啊!
四下裏卻爆發出比方才彩聲更高一浪的笑聲,差點把屋頂掀翻。
慕軒自打進門看見那張放著文房四寶的桌子就知道,肯定會有人要考考自己的文采,他於是借李憲受之事發揮一下,拿這首清代納蘭容若非常有名的《木蘭花令》震震大家,希望化被動為主動,卻想不到李憲受來這麽一出,又氣又厭惡之時,隻能在心裏對那位可能落入老色鬼魔掌的畫雪姑娘說抱歉了;同時,也覺得很是對不起那位不知在哪裏神遊的納蘭公子,如此好詞,成了老色鬼玩
弄幼女的幫凶,罪過罪過!
“方先生高才,晚生佩服之至,”一個三十上下的儒生站起身來,衝慕軒作揖,“晚生有一上聯,還請先生不吝賜教!”他不等慕軒有什麽反應,疾步來到桌邊,拿起筆來,刷刷刷,上聯寫好了,而後他雙手捧筆,非常恭敬的呈到慕軒眼前,慕軒硬著頭皮接過筆來,看那桌上的上聯。
“還好還好!”慕軒心中慶幸一聲,“四傑王楊盧駱,”這種對聯見識過,比如“三才天地人,四詩風雅頌”之類,“雅”分大雅、小雅,這樣就湊成了“四詩”,能跟“三才”相對了,他果斷下筆:五子周程朱張。
五子,指宋代理學家周敦頤、程顥、程頤、朱熹、張載,這樣,“五子”也就對得上“四傑”了。
“哦呀——”驚異聲四起,依婕再次笑顏如花,李東陽師徒三人看慕軒的眼神再變。
“晚生也來領教!”前麵這位還沒回席,又有一個更加年輕的儒生站起來,過來寫下上聯:五事貌言視聽思。
這種對聯,一通則百通,慕軒接著給對方湊下聯:七音宮商角徵羽——琴七弦,一宮、二商、三角、四徵、五羽、六少宮、七少商,合為“七音”。
第三個求教者隻有二十歲上下,非常機敏,拿起桌上的一塊西瓜啃幾口,而後將西瓜皮往東牆一拋,吟道:“吃西瓜皮向東拋。”
慕軒笑笑,做了個翻書狀,說:“看左傳書往右翻。”
“好啊——”不少人拍案叫絕。
“我靠!”等第四個求教者大模大樣寫下上聯,慕軒終於忍不住在心裏爆粗口了,“這也行,這也太不要臉了吧!這是你出的上聯?”
“夏布糊窗,個個孔明諸葛亮;”要沒記錯,這上聯早幾代就有了,被稱為絕對,曆朝曆代都沒找到好的下聯,直到民國時期梅蘭芳轟動伶界,才有了真正的下聯:幽香滿院,鬱鬱畹華梅蘭芳。
可眼前梅蘭芳的祖宗都還不知道在哪呢,說這個下聯,你們這些人鐵定不認賬啊!
慕軒記得好像看見過另外一個下聯,雖然沒有梅蘭芳那個好,但眼前救救急還是可以的,他冥思苦想,其他人也都很緊張,大家都知道這是個絕對,之前還真沒聽到誰對出來了,要是眼前這個人對出來,那絕對是今天的一大盛事。
慕軒終於眼前一亮,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一列字,這次是唐伯虎迫不及待的讀了出來:“老翁掌勺,勺勺粥餘(周瑜)粥供緊(周公瑾)。”
雖然有些牽強,但此時此刻,已經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驚呼一片了,不少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齊聲讚道:“好對,好對,此對終於完整啦!”坐著的有些自恃身份,但也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依婕眼看自己鍾情的男人如此受人敬重,心花怒放——後來才明白,這遠不是今晚的**時刻,心花怒放得太早了些。
慕軒暗稱僥幸,心說可不能再繼續對聯這個話題了,要不非出醜不可,可是,怎麽轉移話題呢?換個什麽話題合適呢?
老天爺還真是隨人心願,他正苦惱,大堂中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是門房領進來的一個青衣小廝,風塵仆仆,滿臉汗水,衣衫也半濕了,他看見唐伯虎,疾步過來拜倒:“少爺,家裏有事,老爺讓您即刻回家!”
唐伯虎一愣,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問了幾句之後,就過來衝慕軒跟在座的眾人告罪:“小弟家中有急事,須即刻返鄉,還望各位恕罪,他日小弟再賠罪!”
祝枝山、文徵明與他情同兄弟,自然要問問情況,聽他低語幾句之後,兩人也麵露難色,最後,他倆決定陪他返鄉。
此時返回蘇州,那就意味著可能錯過今年的鄉試了,唐伯虎看看兩位好友,眼眸中滿是感動之色,在場很多人也都被感動了,慕軒看看這三位,忽然來到桌邊,提筆寫了幾句,而後將那宣紙略略吹吹,說:“三位既要離開南京返鄉,慕軒胡謅幾句,權當贈別了。”——說“胡謅”,還真是覺得有些虧心啊!
唐伯虎三人過來一看,宣紙上麵寫著一首七絕: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三人不約而同向慕軒深施一禮,口稱:“先生厚贈,我等愧領了!”
其中,文徵明是真的非常慚愧,他發現,眼前這個江湖草莽的一手字風骨凜然,想想自己那兩筆字,汗顏啊!
——史料上稱文徵明十九歲考入長洲縣學為生員,因歲時書法不佳被置於第三等,而不能參加考試,這才自覺發憤勤練書法,後終成一代書法大家,卻不知之前就已經受過慕軒的刺激了。
他們向大家道別,帶著那小廝下去收拾行李,很快就啟程返回蘇州,慕軒暗自想:史書上說唐伯虎的父親唐廣德隻是個非常普通的蘇州市民,好像是開酒肆做小生意的,其母是小家碧玉,唐伯虎將近三十歲鄉試中解元,而就在中解元前幾年,他的父、母、妻、妹相繼離世,眼前他二十歲都不到,應該不是家中親人有事吧?那會是什麽大事呢,讓他連鄉試都放棄了?而祝枝山跟文徵明居然為他也都放棄了鄉試,這難道真的是出於兄弟情深?
——慕軒所不知道的是,祝枝山算是為唐伯虎犧牲了一次機會,那文徵明卻沒什麽損失,他目前可連個秀才都不是,根本沒資格參加鄉試,這次是跟著唐、祝兩個來看熱鬧的。
他若有所思,在場的其他人卻被他方才那首絕不尋常的贈別詩吊起了胃口,都目光熱切的看著他,周孟廉衝他一揖到地,說:“先生大才,既與我蘇州學子有緣,煩勞先生留下墨寶!”
不光那些蘇州諸生紛紛應和,連王守仁這個外人也幫著起哄,說實話,他王守仁也是頗具異相的,母親妊娠十四月才生下他,祖母夢神人自雲中送下他這個麟兒,為此取名王雲,隻是五歲時他還不會說話,幸得異人拊之,且改名守仁,他才能說話;記得十一歲時自己就在金山寺賦詩:“金山一點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紗高台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當時也算震驚四座;自己隨太子離京之前,到居庸、山海關訪客,期間出塞縱觀山川形勝,自謂見識不少了,但眼前這位無命將軍讓他不得不感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這之前雖對慕軒非常佩服,但絕沒有像今天這樣滿是新奇與期待,他很希望慕軒多些新奇之語,發些聞所未聞之奇論,那樣,他覺得才符合素來聽聞的無命將軍之名。
慕軒隻能豁出去了,謙虛的領命,沉思片刻,寫下了一首詩、一曲詞、一副對聯:
《竹石》: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采桑子》: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鄭板橋的詩,納蘭容若的詞,顧憲成為東林書院題的聯,這也就是慕軒這樣的穿越者才能如此“博取眾長”啊!
依婕將這三樣一一誦讀出來,這一次,整個大堂之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默默咀嚼其中的意蘊,一詩一詞顯然緊合著院中的竹林、蓮池,已不尋常,而那一聯看似直露,實在蘊含深遠哪!
許久之後,四下裏才響起雷震般的彩聲與掌聲,這一次,連李東陽都有些眉飛色舞了:這個無命將軍,莫非真的如民間傳聞,是狄武襄公臨凡?不,狄武襄公再世也未必有這種文采啊!
慕軒卻麵露愧色——是真的有愧,靜立原地,等一切聲響都過去後才說:“各位抬愛,慕軒愧不敢當!慕軒今日班門弄斧,隻想奉上一言。”
陳鳳翔道:“先生請講!”
慕軒向四下一個羅圈揖,說:“各位寒窗十載,隻為位列朝班,為民謀福,但願他日登科之後,勿忘今日所願!慕軒一介草莽,代天下生民拜托各位!”他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一介草莽不但有如此才學,而且有如此胸襟,這讓在場的諸生都又愧又敬,大家居然不約而同的起身,折腰,同樣一揖到地,異口同聲稱:“我等受教,謹遵先生之命!”
這一刻,很多人心中居然湧起了強烈的使命感。
慕軒一人與上百人對揖,雙方都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場麵一時非常感人,後來據依婕跟秋香說,她們當時淚水在眼眶裏轉啊轉的,差一點就落下來了。
李東陽師徒三人看著這一切,各自心頭也是感慨萬端。
這之後,周孟廉讓人上酒上菜,大家舉杯暢飲,連秋香跟依婕都喝了不止五杯,李東陽雖然推說身體欠佳,卻還是喝了三杯,喝得臉色發紅,但眼睛始終亮亮的,明顯沒盡興啊!
痛飲期間,月上中天,慕軒架不住某些人力請,又填了一首詞——《蝶戀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今天反正是吃定納蘭容若了!
酒闌人散,已是子時,慕軒他們自然無法再回去,周孟廉早就讓人收拾好了客房,慕軒今晚放開懷抱,來者不拒,已經有了八分酒意,李東陽還要拉他到自己房中說話,慕軒和依婕都知道他今日前來肯定還有別的事,要不何必托病辭酒呢!
譚巴虎今晚放開肚皮,大大地盡興了,茅房跑了不下八次,也還是頭暈眼花撐不住了,先回房安歇了,依婕和秋香卻去跟主人家商量要找浴桶沐浴——女人做事就是心細,依婕眼看酒宴一時半會散不了,特意中途拉著秋香出去買了身衣裙,還給慕軒也買了一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