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月下散步
一趟鄭府之行,對於林小橋來說,可謂是耗心又耗力,一到了家裏,她就毫無形象可言的,往榻上一躺,惹得從後麵跟進來的鄭寡婦忍俊不禁,連方才心裏的絲絲惆悵,都瞬間消散了不少,“這是怎麽的了?瞧你現在這樣兒,弄得好像剛從外麵打了一仗回來似的。”
林小橋撇了撇嘴,可不就是那樣嘛,比打仗還要費勁呢,在鄭府待了整整一個上午,她得時刻保持著淑女的形象,坐得有坐相,站也得有站相,還要時刻應付著旁人的話,真是苦不堪言啊。
不過,無論如何,鄭嬸總是鄭府的閨女,林小橋也不好真的當著她的麵兒,說些什麽,“我昨兒個晚上,想著今天要去鄭府就沒怎麽睡好,再加上方才坐馬車,也有些累了,所以,就想著找個地方躺躺才舒服。”
鄭寡婦瞧她這樣兒,心裏也頗為心疼,“以後,咱就不去受那份罪了”,反正該看到的也已經看到了,想必母親也不會再說什麽了吧,鄭寡婦想著,以後若是再回娘家,就不帶這丫頭去了。
畢竟鄭府人多口雜的,鄭寡婦不太希望看到小丫頭,去趟進那渾水裏,也不想看到這丫頭,每回都拘著自己的性子,累得慌。
而林小橋一聽這話,樂得一時激動坐了起來,麵上一派欣喜的問道,“真的嗎?這樣可以嗎?”
說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是有些太過了,忙小心的覷了坐在榻沿的鄭寡婦一眼,見她一臉笑吟吟的樣子,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鄭寡婦瞧著她那逗趣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的擰了一下,有些好笑的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原本今兒個帶你過去,就是迫不得已,既然你覺著累,以後能避就避吧。”
鄭寡婦心想,反正瞧著自己兒子,每回談起外祖家時,也沒見多熱切,畢竟不是在京城長大的,要說有多少感情,那也是假的。
既然,他們兩個小的,都是這種態度,她又何必去做那惡人,硬逼著丫頭去鄭府‘受罪’呢,以後該如何行事,那都是他們小兩口的事兒了。
過慣了鄉間閑適無爭的生活,初入京城,今日也才往自己娘家走了一趟,鄭寡婦已然覺得自己有些不習慣了,因此,她決定不想在這裏多待,隻等大郎二郎兩兄弟會試一結束,就啟程回安平鎮去,還是那裏比較清靜。
林小橋笑的一臉的滿足,既然鄭嬸已經這麽說了,那她以後真就不用再去那裏了,雖說,今日那府裏的人,也沒對她露出什麽敵意來,但是,她又哪裏看不出那裏的水深呢?
連個小丫鬟,都是人精當中的人精,她應付起來,都頗為吃力,更別說那些高深莫測的主子了。
鄭老夫人今日也算是給足了麵子,與她說話時,態度都顯得比較和藹慈祥,但那眼神裏頭,卻是時時透著股探究之意。
而秦氏,雖說並不多話,林小橋也未曾與她有過什麽交流,且看著似乎從頭至尾,都對她表露出了善意,但那些個善意,卻一點兒都不是出自內心,也隻不過是完全看著,老夫人的態度行事罷了。
這些高門大戶裏頭的官司和門道,林小橋真心是不再願意去介入裏頭了,想到此,林小橋突然有些想家了,想念自己那一對淳樸的爹娘,想念可愛天真的弟弟。
晚上,陳學文回來之後,簡單的問了她們幾句,今日在鄭府的情況,鄭寡婦也隨意的交代了幾句,總之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中途也沒出現什麽尷尬的事情。
陳學文聽了之後,點了點頭,便拋開再也沒提,他本就並不在意鄭府那些人的態度,所謂的外祖,對他來說,也沒有多少真正的親情,相比而言,還不如林家人親近呢。
三人圍坐著吃了晚飯,鄭寡婦便先行回房去歇息了,而陳學文則領著林小橋,在院子裏散散步消消食。
兩人慢悠悠的踱著步子,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林小橋看著地上兩個長長的影子,這些年,陳學文著實又長高了不少,身量修長修長的,厚重的月白色棉衣長袍,穿在他的身上,竟是絲毫不顯臃腫,反而襯得他身姿挺拔,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感覺。
而林小橋,近兩年也是身量突然抽高不少,前兩年,還不到那家夥的胸口,現在已經能夠比到他的肩膀那麽高了,瞧著地上映出的那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林小橋忽然覺得,看著十分和諧。
她轉過頭去,瞧了陳學文一眼,近二十歲的男人,已經開始留起了胡茬,雖然每日晨起都會清理,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到下巴上,那一塊青色的印跡,似乎更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眉眼間的沉穩更甚,但卻絲毫影響不了,他俊秀的麵容,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也越發的添了一絲柔和,林小橋看著看著,不禁有些癡了。
陳學文一路低頭想著事兒,並沒有察覺到林小橋的失態,“以後若是不耐煩去應付那些,你就別去鄭府了。我瞧著你怎麽有些蔫蔫的,是不是今兒個累到了?反正外婆已經見過你了,母親也算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了。”
林小橋突然聽到聲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方才一路走來,兩人都未曾說話,隻安靜的走著。
她察覺到,這次來了京城,她與陳學文之間的相處,似乎已經起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尤其是兩人獨處的時候,雖然,他依然對自己很是寵溺,每天晚上回來,都會帶一兩樣外麵的小吃食或是小玩意兒。
但是,兩人卻再也沒像從前那般,牽著手走路,他也不再跟幼時一樣,總喜歡揉著她的頭發,就連走路的時候,都會刻意與她保持半臂的距離,似乎時時刻刻都保持著,一股君子的做派。
而林小橋自己,也不再肆無忌憚的和他撒嬌說話,多數時候,似乎都在配合著他的君子行為,從表麵看去,二人似乎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是,兩人心裏都知道,他們並不曾真的疏遠彼此。
隻不過,二人的心態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在陳學文的眼裏,林小橋不再是那個瘋癲的小丫頭妹妹,已然蛻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在林小橋的眼裏。陳學文也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哥哥,更多的像是個成熟的男人。
此時,聽到陳學文關切的話語,林小橋心裏還是不由得湧上了一絲甜蜜,笑著說道,“鄭嬸也這麽跟我說的,讓我以後別再去了。”
陳學文聽了這話,也沒再說話,隻輕輕的‘嗯’了一聲。
林小橋也並不在意他的回應,反正這幾天,也已經習慣,這家夥越來越沉默的性子,便自發的在一旁,帶著些感歎的說道,“以前常聽鄭嬸說起,那些個大戶人家的事,那時候也就是當作故事聽了,也沒怎麽當回事。這回,卻是自己深切的感受到了,真是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多了。唉——”
陳學文聽她這樣說話,嘴角不禁翹了起來,“小丫頭年紀輕輕的,歎什麽氣啊!不是今日沒有發生什麽事嗎?怎麽會有如此感慨,不知情的人,還不定以為,你今天遇到什麽糟心的事兒了呢。”
“雖說是沒遇到什麽事,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裏還看不出那些高深莫測啊。”林小橋隨意說道。
陳學文笑了笑,“不要多想了,反正以後你也不用再去麵對了。”
“哪裏不用麵對,你不還在京城當官呢嘛,以後等咱們成親之後,說不準我要麵對的,還不止這些呢。”想到自己以後的日子,林小橋便不由得苦著張臉,“唉——,怪就怪學文哥哥當年考得太好,若隻是中個尋常的進士,現在哪裏需要待在京城啊,隨便去個地方當個縣令,都比這兒自在多了。”
“你就這麽不喜歡京城?這才來了幾天啊?以前不是常聽你說,想要有機會來京城看看的嗎?”陳學文有些好笑的說道,隻當她此時是小孩子脾氣,隨口胡說了這些話。
林小橋撅了撅嘴,“若隻是來看看,我自然是歡喜的,不僅是京城,我還想著到全國各地去走走看看呢。隻是,若要讓我以後常住在這裏生活,我卻是不大願意的。你看看我姐姐,跟著姐夫去了任上,雖說姐夫的官並不大,但是,聽說姐姐在那邊,卻過得很是滋潤,也沒聽她提起有什麽應酬上的麻煩事。想必,那種小地方,估計也沒什麽大人物,不像京城這邊,三步一抬頭,就能見到個當官的,以後若是在這裏生活,還不得處處小心著啊!真是累都得累死了!”
聽到這裏,陳學文嘴角的笑意漸漸沒有了,也意識到,小丫頭並非是在耍孩子脾氣,而是真心抵觸起京城的生活了。
“不過,也沒事兒,我這人嘛,就是適應能力特別強。況且,俗話不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既然學文哥哥在這裏,我也就隻能隨你,生活在這裏了。累是累了一點,不過隻要學文哥哥,以後對我更好一點就沒問題了!”這麽些年,林小橋對於兩人的親事,從來就沒有避諱過什麽,甚至她無事的時候,也會暢想一下,自己與陳學文的未來。
“小丫頭果真是長進了,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都懂了,果然不錯!”聽了林小橋的話,陳學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於小丫頭談起他們婚事毫無避諱的態度,他也十分高興。
不過,笑過之後,不禁陷入了深思,既然小丫頭那麽排斥京城的生活,他也是該要好好的謀劃謀劃了……
在陳學文的心裏,他也曾無數次的,想象過自己與林小橋的未來,在他的意識裏,二人的將來總是甜蜜而又幸福的。
就為了這份甜蜜和幸福,陳學文也不想勉強,自己未來的小妻子,生活在自己不喜歡的地方,過著自己不喜歡的日子。
而林小橋,方才說出那些話來,其實聽著像是在表露自己的心聲,但事實上也是存了一番試探的心思。
她並不反對自己未來的丈夫當官走仕途,但是,卻並不想從一開始,就讓自己置身如此複雜的環境裏,總是要給她時間,慢慢去適應才是。
此時,看著陳學文平靜的神色,林小橋心裏知道,他是已經將自己的話,聽進心裏頭去了,至於以後如何,相信這個男人會安排好一切的。
因此,林小橋心下一片輕鬆,不知為何,反正從小到大,對於陳學文,她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盲目的信任。
兩人又走了一刻鍾的時間,正打算掉頭走回去的時候,遇到了正從外麵回來的大郎二郎兩兄弟。
兄弟倆一身的酒氣,二郎更是已經喝得有些站不住,一路靠在小廝的身上,才走了過來。
林小橋見著他們二人如此模樣,不禁皺起了眉頭,“大哥,二哥,你倆不是去拜訪名師了嗎?怎麽看個文章,還能看得一身酒氣回來啊?明明知道應試之期將近了,怎麽還不知休養好自己的身子,偏還喝上酒了。”
二郎是真有些醉了,聽了林小橋的數落,竟是沒有半點回應,隻傻嗬嗬的笑著。
大郎情況相對好些,雖然腳步有些虛浮,但意識還是清醒,因此,麵對自己小妹的數落,便開口解釋道,“妹妹,我們也不是故意的。今日,我跟二弟拿了文章過去請教文大學士,哪曉得他一時興起,竟是留了我們吃飯,這不是沒有推得過去嘛!下次一定注意啊!”
林小橋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既然是人家大學士留飯,自是推托不得的,她方才也是心疼哥哥身子,一時情急,所以才會那樣,現在聽了大哥的解釋,看著他也是有些撐不住的模樣,便說道,“你們自己能記住就行,我也就嘴上囉嗦一下而已!若不是想到你們馬上要去考試,我才懶得管你們呢!”。
說罷,便去扶著大郎,“學文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先將我大哥二哥送回房,再弄點醒酒湯給他們喝下,要不明兒個肯定得頭疼。”
而陳學文聽了大郎的話後,眼神便閃了閃,似是透過這事,看出了點什麽,此時,聽到林小橋的話,便笑了笑,說道,“還是我送他們吧,你去廚房看看徐婆子在不在,煮好醒酒湯再過來。”
大郎不想這麽晚了,還勞煩自己的妹妹,便拒絕道,“不必了,我們喝的也不多,不喝那醒酒湯也可以。小妹,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林小橋一聽這話,便瞥了他一眼,“這還叫喝得不多,難不成得喝的趴下了,才叫喝得多啊!既然,怕我麻煩,下次就別再喝成這樣回來了。”
說罷,便自行轉身離開,跑去廚房煮醒酒湯去了,大郎見此情形,不由得麵上有些訕訕的,看著陳學文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不免嘀咕道,“小妹的脾氣真是越發見長了!以後學文大哥,可是得多擔待著些。”
陳學文不在意的笑了笑,“她也是心疼你們,也沒剩多少天了就要去應試了,以前我就跟你們說過,考場上不僅僅需要學識和才華,更是需要好的身體。連著九天在考場上奮戰,沒有好的體力也是不行的!從明日起,可千萬別再喝酒了!”
大郎向來對陳學文的話,十分信服,便點了點頭應下,再想到自己小妹的關心,也不禁嘴角染上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