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禦一直在昭陽殿中候著張貴妃更衣,聽到這兒,隱約已經猜到了是什麽事,忙凝神細聽,後麵竟然是一片寂靜,隻有女子壓抑的哭聲,隱隱回**在房內。
突然間,女子低沉的掙紮了幾聲,叫聲雖低,可聽著卻淒厲無比,聽起來有些詭異,蕭景禦想,這人,是活不下來了。
“賤婢,這麽簡單的事都辦不好,留你何用。”張貴妃的聲音依舊婉轉嬌柔,似乎方才取人性命的人與現在說話的人並無幹係。
女子哼叫的聲音漸漸變小,掙紮的動靜也變小了,一切歸於平靜之際,突然地麵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想必是那女子細長的指甲在地上掙命發出來的。
蕭景禦自問並非善良之人,自己也善玩權術,必要時也草菅人命,但是此刻直麵張貴妃,依舊覺得此人過於狠毒。
美貌的貴妃娘娘自殿後步出,又換了身明麗的衣衫。
外頭刮起了風,似是風雨欲來,天也徒然黑了下去,空曠的大殿不複剛才明亮的華麗,反而帶了種壓抑的陰沉。
貴妃的聲音又起,這次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有些語無倫次的張大了美目看著蕭景禦。
“怎麽辦?怎麽辦……他一定會要我死的……不要,不……我不要死……”
到了最後,竟然也帶著哭泣的音調。
蕭景禦竟又覺得,她也不過是個可憐女子罷了,可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如傀儡一般,命運被握在瑔逍遙手中。
“娘娘在哭什麽?”昭陽殿上多了一道陰柔的聲音,或者說,他一直在此。
這聲音,蕭景禦再熟悉不過了,他既是他的師長,更是他的枷鎖。
張貴妃止住哭聲,似是;連心跳也停止了,倉皇間,看向蕭景禦,隻見一滴豆大的汗從他鬢角流下。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在他和張貴妃進來之前,可並未見到他,不過,對於瑔逍遙而言,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施展迷魂術,便是出入太和殿,也不在話下。
無比高貴的張貴妃,此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木然又激動的喊道:“我不想死……不想死……”
剛才對待宮女的囂張跋扈完全消失了,此刻倒顯得可憐和淒楚。
蕭景禦抬頭看他,他依舊那麽邪魅,那麽妖美。
隨著天色暗下來,時間也一點點消逝,殿內幽沉,張貴妃依舊抽泣著,瑔逍遙卻並未說話。
“哭夠了,張金兒?”他唇角溢出一絲笑意,方才美人的掙紮,在他眼中,隻似是一場不太出彩的戲曲。
貴妃不敢接話,見他許久並無其他動作,才大著膽子開口:“是這賤婢辦事不力,才未完成相爺交代的大業。”
她柔弱又嬌美,這副姿態,若是用在蕭伯印身上,何愁得不到這天下。
可惜,他似是死得要早了一些,謝承衍啊謝承衍,為何他總能上前一步。
“罷了,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他無關痛癢的說著這話,聲音如清風拂過湖麵。
“母妃。”蕭景禦伸出手,欲扶起她。
明明二人是同樣的年紀,蕭景禦卻要稱她為母,自然也是瑔逍遙的運作。
若不是扶持張貴妃上位,日日在蕭伯印身旁吹枕邊風,要老皇帝給她弄個兒子傍身,蕭景禦即便是逃回安慶,恐怕也是死路一條。
瑔逍遙慵懶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你就盡力地去做好最後一件事吧。”
如此溫柔的話語,聽到耳裏,張小金卻覺聽得汗毛直豎,陰冷的寒意直透心底。
最後一件事?是做完這件事,她便能得到自由,還是做完這件事,她便從此成了一枚棄子?
張貴妃呆了半晌,忽而瘋魔似的愣愣的笑著:“我就知道……你心裏有她,自從我想要蕭景禦殺了那個低賤的女子開始,你便不當我是個人了,你這沒有心的人,枉我心裏念了你這麽多年……哈哈哈……”
張金兒想不明白,論美貌才學,被瑔逍遙教導之後特意送入宮中的她,都不會輸給一邊關小吏,為何,他偏偏不曾真正看過自己一眼,那個女子,實在是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她的。
她以為自己為他籌劃這麽多年,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總會將她帶在身邊的,可他卻說,這是最後一件事了!
她人不怒反笑,柔如柳枝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笑聲充斥著整個大殿。
瑔逍遙輕輕彈開她的手:“張金兒,你是瘋了嗎?”
她瞪大了眼:“我是瘋了,自被你送入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起,我便瘋了,都是你,將我害成這樣的。”
瑔逍遙微微皺眉,甚至有些厭惡:“是嗎?是我叫你戧殺宮中女子?是我叫你同太子苟且?”
“五年前……五年前的那天,你還記得嗎?在夏曆梨花園中中,你說我人比花嬌,白衣勝雪,你說我美豔不可方物,為何現在,你卻忘了曾經的情誼?”
她似是在可憐自己,或許也是在可憐那一場零落的梨花。
“三年前,你的確麵勝桃花,可是現在,你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張貴妃一時不說話,她看著蕭景禦,冷冷說道:“出去。”
他離去後,殿內傳出玉扣落地的叮當聲,似是貴妃身上的衣衫,掉落在了地上。
卻聽得瑔逍遙冷冷笑道:“穿上吧,不必做作得可憐。”
瑔逍遙譏誚又惡毒,可神態依舊溫柔無限。
張貴妃又開始瘋瘋癲癲地自言自語:“也是,你從未喜歡過我,何況是這副身子,若是她死了……”
“那我必不會留你。”
蕭景禦心驚,薑寧究竟有什麽特別,竟讓瑔逍遙舍得殺死陪伴他多年的人。
張貴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低語道:“這朝中,早已布滿謝承衍的影子,安慶是他的安慶,你們贏不了的,嗬嗬……”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兒,你隻需做好自己該做的,好好蠱惑蕭伯印,讓他將皇位傳與蕭景禦便好!”
說完,他披上黑色的鬥篷,隨著蕭景禦出了昭陽殿。
入夜,薑寧點著昏黃的燈,望著謝承衍給的休書,實在頭疼,他不僅休了自己,便連府中餘下的幾個姨娘,也一並休棄了,真是半刻也不願做好人。
如今,眾姐妹正迎著月光,在外頭的花架子上哭天喊地,暗自垂淚。
連薑家原先一向聒噪的二姨娘,也受不了這吵鬧,早早便歇息了!
滄黛朝薑寧翻著白眼:“你倒是自由了,我也算勉強能養活自己,大不了在幹回走鏢的老行當,可你這下可要害死她們幾個了,孤苦伶仃的,在這世間可怎麽活。”
薑寧聽得這話,竟不知從何反駁,因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極其沒有道理。
她們做妾是做的謝承衍的妾,休妾是休的謝承衍的妾,賴上她算是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