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滿的中年女人一抬頭便呆愣住了,一會兒才恢複商家眼裏固有的精光。

“哎呦,公子這模樣可真是讓小店都蓬蓽生輝了!哈哈哈……快隨我來吧!”

“老板娘謬讚了!您這客棧真是不錯。”

“那是,不是我自誇,這方圓百裏,再也找不出比我劉姐家客棧更好的住處了!”

那女人笑得更加大聲,一身脂粉氣直往鼻尖裏竄,希兒捂著嘴跟在後頭,這主人與這滿屋子雅致倒是格格不入。

劉姐將他們帶進房間裏。“這間怎麽樣?公子。”

薑寧放下包裹:“確實不錯,以後還要勞煩劉姐照顧了!您叫我薑寧就好。”

劉姐隻覺得這般玉樹蘭芝似的人兒,直呼名諱似是折辱了,依舊喚道:“薑公子可真是客氣。”

薑寧見她對自己並不抵觸便趁熱打鐵。“劉姐,小生一路遊學至此,得知安城人人尚文,便來了性子,想要組個詩社。可是這地方還真不好尋找,您看能不能借您的客棧一用?”

她一眼不眨的看著女人臉上表露的心思,“當然,這銀錢自然不會虧了劉姐您,知道劉姐也不是愛財之人,可是這人來往多了自是要付您茶水錢的。”

女人一揮手帕又是一陣脂粉味,“哎呦,我那死鬼男人生前可喜歡張羅這些詩兒畫兒的,這流韻客棧還是他留下的,如今小店能迎來薑公子這般人物已是福氣了,誰會舍得拂了公子的心思。”

薑寧一番話許下利潤又將她誇讚一番,何況人若多起來這食宿可又是一筆收入,她自是樂得臉上都開了花,心想這公子可不光是生的極致,做起事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打心眼裏由不得人不聽。

一筆生意談成劉姐高興的扭著肥腰出了屋子,臨走時硬是吩咐人送上幾道招牌菜。

希兒算是見識到小姐八麵玲瓏的手段,“小姐,你可真厲害,什麽人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薑寧輕笑:“哪兒是我厲害,隻不過我做的事於她有利罷了!有利可圖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反正若是我可萬萬不會有這道道精巧的心思。”希兒一臉崇敬的看著小姐,隻覺得此生跟了這樣的人物,也不算白活了。

薑寧卻是一陣苦澀,誰會願意絲絲扣扣都要精心算計,若她不知風雨,日日過得安樂,又何必苦心孤詣步步為營,隻求這一次,能幫到謝承衍。

第二日安城綢緞莊送來她訂下的那套名貴錦袍,薑寧梳洗一番穿上它,以玉扣緊緊束好發髻,掌心摸上冰涼的錦緞,她對著銅鏡勾起一抹笑容,它可不隻是美衣華服那麽簡單,今天,這是戰袍。

薑寧拉開門,連希兒也呆住了。往日扮男裝她有意遮掩自己,穿的都是粗布舊又衣發絲繚亂,可是今日,她華貴逼人,她若真是男人,世間男子又有誰能比她豔麗,這樣美得超越性別,美得邪魅妖豔。

看著她瞪大的眼睛,薑寧邪邪一笑。“還真是不錯,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薑寧走到廳內站定作了個揖。“小生初來此地,舊聞安城名家輩出,有意以文會友,品酒賞茗,萬望各位奔走相告,小生定當感激不盡。”

廳內的人哪裏還說得出話,這風姿韻致的瀟灑美少年一站出來,麵若冠玉,身如青鬆,如此風貌哪會不勾人心。

劉姐見人人都看得呆住了,不免有些尷尬,急忙站出來打破靜謐。“各位啊!這薑公子可是在我這店裏住下了,若想交友對詩的盡管過來就好。”

薑寧投給她一個感激的眼神,帶著希兒出了客棧,留下一片唏噓嗟歎。

她故意放慢腳步,引得路上人人觀望,薑寧嘴角的笑始終不曾淡去,徑直走進了花滿樓。

“名帖帶了麽?”

希兒掏出來交給她:“都在這兒了!公子。”

“嗯,去吧,就說學生薑寧拜見流川姑娘。”

希兒轉身往閣樓上走去,留下她一人站在花滿樓中央,一屋子的姑娘滿臉緋紅,心中早已按耐不住,卻又不敢輕易靠近,生怕辱沒了這美到極致的“男人”。

酒桌上的恩客哪還有眼前花紅柳綠的鶯鶯燕燕,這樣的人間絕色可真是讓人又愛又恨,恐怕誰在他麵前都是自慚形愧。

“流川姑娘有請薑公子。”樓上傳來侍女的聲音,打破一場遊離的目光。

薑寧對著廳內的人歉然一笑,步上了樓閣。

“安城何時來了這般絕妙的人?”

話一出口那男人就被身邊的濃妝女子揪住耳朵:“好啊你,姑奶奶我還沒死呢,你就對個男人起了色心。”

不過,這南方來的男子,屬實生得要比他們這些粗枝大葉的人精致。

門一掩上,紛擾立刻被隔絕。屋內透著女兒閨房特有的芬香,似花似木,薑寧才想起來這是漢家女子常用的桃緣。

“公子為何站在門口不進來?”

“姑娘屋內香料好聞,小生一時貪戀,竟聞得呆住,讓姑娘笑話了!”

流川有幾分人如其名的意味,體態勻美,眉似遠川,怎麽看都是個清麗美人兒。

她抿嘴輕笑:“別人來這兒都是喝酒求歡,你卻是來聞香的。不過也難怪,你這樣驚才風逸的人,哪個姑娘入得了眼,快過來坐下喝口涼茶吧!”

薑寧見她性子這麽爽快,容貌習性卻更加偏向漢人,看來家裏多少沾點漢人血統。

兩人麵對著席地而坐,薑寧忍不住問道:“流川姑娘家中有誰是漢人麽?”

流川驚異的看著她:“你怎麽知道?”

“用桃緣香的姑娘在萬戎可不多。”

“公子真是心思奇巧,我祖父是安慶朝堂的大官,後來他被誣陷貪贓枉法,我們一家就被安慶皇帝發配到萬戎最南邊,祖父年邁加之抑鬱,在路上就過世了!後來父親為了不讓我跟著他們受苦,便托人將我帶到這花滿樓藏下,好在紅媽媽待我不薄,讓我好好兒活下來了!我也就打算留在這兒照顧她,日久天長,倒混出個頭牌的名號,隻是我的父親母親不知生死,隻能在夢裏見上幾麵。”

她幾句帶過三代人的一生,薑寧聽得心中有些沉重。“對不起,是小生冒犯了!”她借著喝茶掩過眼底的悲傷。

“沒關係的,不過你小子可是第一個聽說我流川家世的人,別人要問起來,早被我一腳踹到屋後的水塘裏了!”

流川語調活潑,逗得她心裏鬆了幾分,本來到這花滿樓尋頭牌隻是做個樣子,此時倒真是喜歡上這位姑娘,想到要借機利用她,心裏卻又是一股歉意。

流川看不透她心裏的糾結,隻當她是聽了別人的故事而難過,便說道:“我都說沒事了,你就別自責了!也不知為何,我見了你就是想說與你聽,如今我說出來自己倒是好受了!若是再惹得你煩惱,豈不是我的罪過了!”

難得這樣的貴公子還會對這煙花柳巷中的姑娘報以悲憫之心,流川便更加想要與她親近。

看著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薑寧心裏暗暗告訴自己,這一次就當是我欠你吧!日後定當湧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