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內鬥是永遠的主旋律(2)

一百五十六、內鬥是永遠的主旋律2

一百五十六、內鬥是永遠的主旋律2

在工業時代前夕,街壘Barricade是幾乎所有城市抵抗運動的最重要象征。

趁著巨熊軍團留守部隊尚未反應過來的短暫間隙,大半個橫濱租界都被叛亂者發動起來,他們分工明確、協調流暢,以驚人的速度砸破路燈,解下駕車的馬匹,挖起鋪路的石塊,撬下房屋的門板,砍倒路邊的行道樹,搜地窖,滾酒桶,堆砌石塊、泥沙、家具、木板,然後把這些臨時搜集到的亂七八糟的材料,全部用於街壘的修築之中。

結果,當鎮壓部隊倉促完成了集結,氣勢洶洶地從郊外營地趕來平亂之時,指揮官夏洛特便驚訝地發現,僅僅隻過了不到一個小時,租界內就從一片平地上迅速造起了十七座街壘。

這些街壘通常都有兩層樓高,呈不規則的梯形,與街道兩側的建築物融為一體,把原本的店麵和門房變成了警衛室和哨卡,使得整個城市被徹底分割成了兩部分。

更糟糕的是,這場暴動似乎是在按最高明的陸軍戰術進行,所有街壘的修築位置,全都令人折服地特意選擇了那些狹窄、不平整、彎曲、凸凹、轉拐的街道,從地圖上簡直如森林一樣紊亂,既能讓進攻者暈頭轉向,又能夠讓暴動武裝以最微弱的火力,封鎖住鎮壓部隊的攻擊路線。某些街壘上還安置了輕型散彈炮,並且在前方拋撒了竹簽和三角釘,讓這套防禦體係更加完備。

很顯然,早在橫濱租界興建之初,就肯定有過外圍防線崩潰之後,依托街壘繼續堅持巷戰的軍事預案。隻可惜這套完善方案的第一次實施,卻是用在了自己人的內訌上。

當鎮壓部隊臨時指揮官夏洛特薩頓上校,望著眼前這道結構複雜的街壘封鎖線一籌莫展之時,本次暴動的最高領導者馬丁上校,也正站在一處剛剛完工不久的街壘上,觀察著鎮壓部隊的動向。

這是一座嚴格按照軍事操典搶修的街壘,它的建造原則是讓戰士能隨意隱蔽在壘牆後麵躲避炮擊,或在它上麵居高臨下傾瀉火力,並可由一道砌在內部的階梯登上牆脊,跨越到外麵發動反衝鋒。

街壘的正麵是由石塊和木桶堆築起來的,其材料主要取自於隔壁某家酒店的酒窖,又用一些臨時拆來的木柱和門板進行拚接加固,從而使之連成一個整體。從外麵看去,仿佛一個枝椏叢生的大墳包。

街壘的兩頭與兩座石質建築緊密連接,並且在建築物的樓頂和沿街窗口設置了火力點。一旦有敵軍沿著街道發動正麵進攻,就會承受三個方向的火力夾擊。

在街壘的最高處,暴動者豎起了一麵飄揚的六芒星軍旗,而兩鬢斑白的馬丁上校就站在旗杆下方,由幾名親兵簇擁著,用望遠鏡觀看著敵方的動態。

“……兩台燃燒瓶投擲器,兩門三磅野戰炮,六門輕型鷹炮,還有兩台蟑螂形狀的鐵魔像和一組火箭發射架,就差沒有拖出攻城臼炮了……”

撫摸著銀灰色的蓬鬆胡須,他有些缺乏自信地咕噥著,然後回頭望向了旁邊某位身披黑鬥篷的男人,“……羅伯特將軍,您的帝國近衛軍究竟還要多久才能趕到這裏?澤娜公使根本就沒有像您說的那樣,稍微一嚇唬就向我們服軟,而是擺明了架勢想要大打出手啊敵方的炮火優勢實在是太明顯了,如果發動強攻的話,我們光靠街壘恐怕堅持不了很久,而且彈藥和士氣也很成問題……”

麵對暴*領導者的埋怨和憂慮,受到帝國南方政府差遣,從耐色瑞爾帝國本土萬裏迢迢趕來煽風點火的心靈術士將軍,隻是很有風度的微微一笑,“……諸位大可以放心,我軍眼下雖然還在京都郊外駐紮,但是光言宗分寺在甲府城外秘密搭建的遠程傳送陣,此刻已經快要完工了。你們隻要拖住敵人兩到三天,並且調動巨熊軍團南下增援,使其不能進駐把守甲府和關東平原之間的幾處山路關隘,我的帝國近衛軍就能迅速沿著東山道驛路趕到江戶北方,配合貴部從背後兩麵夾擊,一舉摧垮這些執迷不悟的頑固分子”

“……希望如此吧就我所知,眼下我們這邊已經有些人在後悔了……”

馬丁上校又一次舉起了望遠鏡,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們固然不願意在一場毫無希望的戰爭之中掏空最後一塊銅幣,流幹最後一滴血,但更不希望在倒幕聯軍殺到關東之前,就被這個什麽巨熊軍團的炮火撕成碎片。而且對於京都那位天皇的信用,我們也從來不抱任何希望……”

“……這個……我想,他們這一回應該還是有誠意的,要不然也不會頒發這份蓋了玉璽的禦筆保證書,並且以天照大禦神的名義賭咒起誓……”

心靈術士將軍羅伯特指了指插在對方口袋裏的一卷明黃色綢緞,幹笑著敷衍道,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事實上,如果對方是不開化的蠻族首領,他早就一串魅惑和指使法術丟過去,把對方變成任憑操縱的傀儡木偶了。但馬丁上校同樣是來自於魔法帝國耐色瑞爾的正規軍校官,而且還是戰爭經驗豐富的軍中宿將,對於各種場麵都很有見識,自然不會對帝**中早已用濫了的精神攻擊毫無提防。

就算是真正的靈吸怪,在擊敗並俘獲他之前,也別想讓這個狡猾的老家夥乖乖就範。更別提一個普普通通的心靈術士了——如果羅伯特瘋狂到想要隻靠心靈控製就操縱眾人,那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轟殺。

“……由天照大禦神做見證的保證書?羅伯特將軍,你以為我是剛剛來到這個國度的雛兒,對朝廷的這些把戲一無所知?這個皇室就是天照大禦神的子孫,而那位太陽女神又是習慣於胳膊往裏拐的……從古至今,又有哪一個天皇不是說話當放屁,今天的朝敵明天就變成忠臣的?也沒見著誰遭到天譴啊”

馬丁上校從口袋裏抽出那卷聖旨,毫無敬意地伸手彈了彈,“……如果當真要表示誠意的話,那位仁孝天皇應該向冥河發誓還差不多嗯,反正天皇是神的後裔,也有發冥河誓言的資格……”

——與夏洛特薩頓上校的推測不同,橫濱租界的暴動者還遠沒有墮落到自己騙自己的程度。哪怕心中已經全無戰意,最多也準備著收拾細軟及時乘船開溜,而不可能為了躲避遠在京都的倒幕軍,卻選擇與近在咫尺的巨熊軍團大開殺戒,打一場血流成河的艱苦巷戰。

這些守財奴和怕死鬼確實精明得過了頭,沒有半點相忍為國的高尚風格,在考慮問題的時候,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互相拆台上。但反過來說,也別指望他們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而投入全部身家。

幸好,羅伯特在事先還準備有另一招忽悠人的殺手鐧。也正是依靠這份殺手鐧,他才能成功忽悠到這麽多橫濱租界的頭麵人物,不顧粉身碎骨的風險跳出來組織暴*。

“……縱然閣下信不過朝廷的聖旨,難道還信不過我帶來另一份東西?”

“……不錯,雖然朝廷聖旨的信用比不上擦屁股的草紙,但對於耐色瑞爾帝國首席執政官的靈魂契約保證書,我還是有那麽幾分信心的。”

馬丁上校微微點了點頭,從貼身口袋裏又掏出另一份卷軸,“……想來以閣下的身份地位,不管再怎麽膽大妄為,也不敢讓耐色瑞爾帝國首席執政官巴魯特(Balut)這樣的大人物,為了遠東偏僻地方的一場小爭鬥,而賠上自家的一條性命吧”

望著馬丁上校手中那份散發著墨綠色的魔法光芒,蓋著本屆帝國首席執政官的魔法紋章,隻要一旦違背誓言,就會讓首席執政官巴魯特閣下遭遇到極為可怕的詛咒,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靈魂契約卷軸,羅伯特將軍在點頭附和之餘,也忍不住暗自流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陰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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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耐色瑞爾帝國當前這種南北分裂對峙,內戰瀕臨爆發的局勢下,能夠被南方政府委以重任,托付以一支艦隊和數千士兵,跨越重洋派遣到隸屬於北方派係勢力範圍內的遠東島國,執行九死一生的破壞任務,縱然有受政治鬥爭排擠和流放的因素,但心靈術士羅伯特將軍的見識和能力也應當不會太差。

先前之所以被龍巫教特使艾克林恩耍得團團轉,好處沒落下,苦活倒攤上不少,也隻是因為他的資本實在太少,處處受製於人,連講條件的資格都沒有,隻能捏著鼻子裝傻罷了。

因此,當覺察到艾克林恩打算帶著圖坎騎兵抽身離去,將討伐東山道的任務丟給自己這些替死鬼之後,羅伯特將軍的心思便立即活泛開了。

而第一個需要思考的,就是下一步該怎麽走的問題。

首先,想要跟著艾克林恩一起撤退到圖坎汗國,是絕對不可能的。先不說艾克林恩已經打定主意要拋棄己方當替死鬼,就算是對方鬆口願意帶著自己這些人一起走,也很難保證在抵達圖坎汗國之後,不會立即翻臉將自己麾下這點兵馬繳械看押,送給圖坎蠻族充當奴隸——到那時候可就隻能任憑宰割了……

其次,想要率領全軍從原路返回帝國本土,也是同樣不可能的。且不說帝國本土的外海港口已經被北方派係完全控製,連個安全的登陸場所都找不到。而且那支運載他們前來遠東的燭堡艦隊,也已經在薩摩灣海戰之中覆滅,不是中彈沉沒就是倒戈加入了帝國遠東艦隊,眼下的羅伯特將軍根本就連一艘船都搞不到,更不要說這沿途的補給花費該如何籌措了。

第三,就是直接帶著麾下這些被帝國政府和盟友同時拋棄的將士,和前不久改弦易轍的燭堡艦隊一樣,倒戈歸順帝國遠東殖民當局。反正對方也是耐色瑞爾人,投靠過去並不算可恥,可問題是……眼下的帝國遠東殖民當局,在遭遇了前線接連戰敗、佩裏提督殞命、江戶焚毀、幕府崩潰等一係列沉重打擊之後,明顯已經是一副土崩瓦解、朝不保夕的模樣,羅伯特將軍可不願意跳上這艘千瘡百孔的沉船一塊兒送死。

還有最後一個選擇,就是暫且聽從龍巫教和朝廷的調遣,參與此次東征,然後在半路上依靠手頭的這點兵馬,想辦法占據一片防禦力量薄弱的土地自己當老大,從而像當初的佩裏提督一樣,在這遠東異國開創出自己的傳奇和基業……但這依然是絕對不可能的

羅伯特將軍自認為並不缺乏膽識和能力,也不缺乏冒險精神,可問題是他僅有的本錢還遠遠不如當初的佩裏提督,手下連一支艦隊都沒有,隻有九百多名步兵和兩門最輕型的鷹炮,而且後勤補給全無,彈藥、糧秣都很成問題,平均每個士兵隻能分到五發子彈,想要打下一座城堡都困難,更別提占山為王了。

更要命的是,他麾下這些士兵的成分也和當初的佩裏提督截然不同,並非什麽誌同道合一起闖世界的熱血冒險家,而是被南方政府強行綁票過來,打發到遠東送死的不可靠分子。基本上可以歸類為“打贏了平外患,打輸了除內憂”的那種垃圾炮灰。

因此,這支部隊從一開始就士氣頹喪、鬥誌全無、反複嘩變,對逼迫他們前來遠東異國送死的上司們充滿怨恨,這一路上幾乎全靠心靈控製才能勉強驅使,平時甚至不敢給他們發放槍械彈藥,原因是擔心這些人朝軍官背後打黑槍。如今又在京都破廟裏熬了兩個多月吃了上頓沒下頓,比乞丐還要淒慘的潦倒日子……這樣一支士氣和忠心都雙最差的軍隊,顯然是不能作為依靠的。

羅伯特將軍盤算了盤算去,按照正常的思維邏輯,如果不想落得個葬身異國屍骨無存的話,他似乎就隻能拋棄僅剩九百餘人的撲街軍隊,帶著幾個親信化妝潛逃,想辦法找一艘商船回國了。

但如此夾著尾巴灰溜溜逃竄的結局,顯然讓自視甚高的心靈術士將軍完全無法接受——在這個往往幾艘炮艦就能征服一個落後國家的大航海時代,他帶了一整支艦隊飄洋過海,經曆無數磨難方才抵達星球的另一端,結果卻是全軍覆滅,連一點像樣的戰績都沒有……實在是恥辱到了極點。

當然,羅伯特將軍也可以移花接木、編造戰功,把龍巫教和圖坎騎兵的戰果全都挪騰到自己頭上。但問題是龍巫教可沒有替他圓謊的義務,到時候謊言一旦被戳穿,他的下場必然更為可悲……

因此,他最後終於打定了主意,還要再玩一票更大的才能走

於是,羅伯特將軍便先是假意接受了龍巫教方麵的派遣,並且請求艾克林恩特使動員本地光言宗的人脈,在靠近江戶的甲府山區某寺院搭建傳送陣,好讓他那可憐的九百多遠征軍免於跋山涉水之苦。接著在安排好親信管束士兵之後,他便徑自丟下了部隊,通過傳送法術和飛行掃帚孤身潛入橫濱租界,試圖憑借自己的特殊身份和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到一些意誌薄弱的家夥倒戈易幟。

然後,羅伯特將軍很輕鬆地達成了初步目標,順利地在帝國遠東殖民當局內部放起了一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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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橫濱租界裏那些養尊處優多年的遠東軍前輩宿將,早就不想再將這場戰爭打下去了。

在持續半年的接連失敗,尤其是江戶城的一夜毀滅和佩裏提督這根主心骨不幸戰死之後,這些被醇酒美人和各種享樂泡軟了骨頭的昔年英豪,其實已經喪失了繼續戰鬥下去的信心,隻是麵對著一幫如此歇斯底裏盲目排外的瘋子,實在是也沒有除了戰爭之外的其它選擇,不得不硬著頭皮苦苦支撐罷了。

另一方麵,原本由中央政府空降下來的澤娜公使,竟然利用佩裏提督死後的混亂局麵,組織緊急狀態委員會上位奪權,也讓這些自詡為創業元勳的老軍官們極為憤慨。

由於長期孤懸海外、自行其是,與本土缺乏可靠聯係,原本應該屬於中央軍序列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軍各部,已經蛻化為一個非常獨立和排外的軍閥藩鎮團體。

他們外則對中央政府的號令陽奉陰違,內則有門閥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全軍從上到下都把帝國遠東殖民當局的軍政大權視為自家私產,把帝國本土派來的其他軍隊和官僚視作來搶錢奪權的敵人。

哪怕已經到了如今這等柱石崩塌、大廈將傾的危機關頭,這些前輩元勳也不願意讓“外人”插手控製橫濱租界——即便這個“外人”是他們名正言順的頂頭上司……

當然,以上的這些積怨,最多也就是讓他們在口頭上發發牢騷罷了,還不至於搞到動刀動槍的地步。但澤娜公使為了支撐天文數字的軍事開支,在接下來強製推行的戰爭動員令和物資征收令,就更是進一步觸動了這些守財奴們最敏感的神經,讓他們最終狗急跳牆,被人忽悠著走上了武裝暴*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