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玉在城主府這麽多年,怎麽可能看不透葉思瀾在府中的情況。
他揚唇一笑:“葉卿,既然我能管,不如就成全思瀾吧。”
“也免得傷了和氣。”
後半句,顯然是在威脅。
和氣不和氣沒人知道,憋屈是肯定的。
葉常德笑得僵硬,張芫茜見他不說話,她開口道:“既然是城主大人的吩咐,我們葉家自然是該照做的。”
宋銘目光一冷,麵無表情道:“葉夫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葉家言明逐出家門在先,怎會是城主吩咐,你們照做?”
張芫茜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來,一張臉漲的通紅。
沐子玉立馬接過了話:“既然早就逐出了家門,那就從簡吧,將名字從族譜劃掉,再讓思瀾把牌位請走,便可以了。”
葉常德怎麽甘心就這樣放棄宋銘這棵大樹,張怡的風光不在,前無可依傍的人,後又有齊家虎視眈眈。
身為葉家家主,不可能讓家族陷入孤立。
他厚著臉皮打親情牌:“思瀾,以前是爹不對,你也知道,我事務繁忙,難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不如你再給爹一次機會,咱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相處好不好?”
沐子玉皺了皺眉,他看向葉思瀾,顯然是遵從他的想法。
張芫茜正欲發作,被葉常德一記冷眼,她又隻能咽下想發怒的話。
她露出一個笑,伸手就想攬住葉思瀾的手臂,卻被人躲開。
她尷尬收回手,語氣誠懇道:“思瀾啊,以前母親也對不住你,我讓思思給你道歉好不好?”
“思瀾,你也要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你也知道,你爹是因為你娘……誤會於你,所以才……”張芫茜歎了一口氣,又動情道,“那有父母不愛護自己孩子,你爹不過是沒想通,遷怒罷了。”
“這樣的小事,怎麽勞煩得了少城主,不如你跟我們相處一段時間,再決定?”
葉思瀾在心中冷笑,他們到底將他當做什麽了?
為了貼上宋銘,連脊梁骨都能彎。
還真是諷刺。
然而這一切在宋銘眼裏,同pua無異。
好話都說在前頭,真住進了葉府,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宋銘沒猜錯,葉常德想留之人,並非葉思瀾,而是他宋銘。
葉思瀾帶著宋銘回葉府住,若是葉思瀾一場重病人沒了,宋銘又“喜歡”他其他女兒,那屆時,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何樂而不為?
“不必了,葉家我高攀不起,若是再來一次陷害,難保我人都沒了。”葉思瀾怎麽會信兩人真的會改,他們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葉常德見他油鹽不進,隱隱有些惱怒。
他主動提起了玉佩:“你娘的貼身之物,我當時氣狠了便燒了,連帶著一塊有“羽”的玉佩,你若是鐵了心要帶走你娘,玉佩我隻能賠你一塊質地相似的。”
言外之意是,你非要跟葉家斷絕關係,那湛雪羽那塊能夠證明身份的玉佩,砸了也不會給你。
葉思瀾捏緊了拳頭,他就知道,葉常德骨子裏的卑劣和狠心,不可能這麽輕易放過他。
“葉老爺,我們那有一個習俗,想要挪走牌位,需要在逝者住過的地方,收集滿一罐子灰再連帶著罐子一並下葬。”
宋銘見葉常德和張芫茜一臉“你有病”的模樣,他繼續說:“最好是宅子每個角落的灰塵,這樣逝者才能安息。”
“這樣吧,隻有我和思瀾,也不知道得收集到何年何月,不妨讓少城主派人幫我們收集。”
你不給,那就別怪我們找理由搜府。
葉常德麵色鐵青,他是想拉攏宋銘沒錯,但對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更讓他火大!
“宋銘,你這番話,為何我們從未聽過?”張芫茜假模假樣問道,那塊玉佩價值連城,她怎麽可能還給葉思瀾!
何況已經算作在葉思思的嫁妝裏了。
想讓她吐出來,門都沒有!
“你們沒聽說過再正常不過,畢竟那是我師門的習俗。既然思瀾已經嫁給我了,就得按照我那裏的習俗來。”宋銘不慌不忙道,滿臉的認真,讓人看不出他是在胡說八道。
“既然是你師門的習俗,按例應當讓我們見見才是。”宋銘這麽厲害,他的師門隻會更加厲害。
葉常德心思熱絡,巴不得立馬去宋銘師門拜見,最好再結個親。
“我們師門的人,喜歡雲遊四海,濟世救人,沒心思理會我這點小事。”宋銘避重就輕,臉上充滿了無奈。
葉常德察覺被耍,剛準備戳穿宋銘,誰知道沐子玉開口道:“可是之前那位程鍾齡先生?”
“正是,月華丸便出自他老人家。”宋銘一臉正色,言語間隻剩下恭敬。
沐子玉轉過頭,衝葉常德警告道:“程先生可謂是為天下人謀利,這點小事,我城主府也能做主,大可不必勞煩宋神醫師門。”
弦外之音是你們和天下蒼生比,自己掂量掂量,哪個更重要?
若選不出,城主府樂意效勞。
葉常德捏緊了拳頭,看向葉思瀾和宋銘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張芫茜也好不到哪裏去,不給,就硬搜出玉佩來,這跟土匪有何區別。
可偏偏人家用的都是正經理由,不僅有城主府壓一頭,還在理。
這換了誰,都得氣的咬牙切齒。
宋銘見兩人沉默不說話,他幹脆道:“少城主,看來葉老爺和葉夫人是默認了,不如你召集人直接開始吧。”
“也行,正好我今日帶了一騎護衛來。”說著沐子玉朝準備衝身後跟著的來福招手,示意他去叫人。
葉府的肮髒事,又豈會隻有這一件。
葉思瀾比誰都清楚,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葉家將麵臨怎樣的滅頂之災。
張怡在時,張芫茜就未曾將沐年成放在眼裏,背地裏的勾當,多的數不清。
他故意給了對方一個台階道:“葉老爺,葉夫人,我娘的遺物,可真的都燒了?”
宋銘領會到他的意思,接話道:“若是能找到貼身一直佩戴之物,也可不必收滿罐子。”
“不是還有一說嗎,靈魂喜歡殘留在心愛之物裏,既然靈魂都在了,其他也就不必了。”
葉常德捏緊了拳頭,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的人瘮得慌。
沐子玉催促道:“葉卿,還是仔細想想吧,能避免麻煩自然最好。”
“府中的事我不太清楚。”葉常德轉頭直視張芫茜,語氣冷硬,“夫人,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在操持,不如你仔細回想回想?”
張芫茜咬了咬唇,知道現在除了拿出來,再無別的辦法。
她語氣生硬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宋銘:“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在次等候了,等拿到玉佩,我們再行禮搬走牌位。”
他看向葉思瀾,後者麵朝葉常德,“葉老爺,請吧。”
葉常德對上那雙明亮又澄澈的眼睛,心裏很不是意味。
不過是一顆棄子,如今也敢爬到他頭上。
還有那雙眼睛,同湛雪羽那個賤人一模一樣!
葉思思回來,他便知道葉思瀾能夠視物了。
再回想起當天宴會時的怪異,肯定那時候葉思瀾就已經能夠看見了!
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若非葉家養了他這麽多年,他早就死了!
越是這般想,葉常德越是生氣。
他黑色的眼睛裏,蘊藏著風雲,讓葉思瀾不由想起了自己每次被罰的時候。
葉思思不要的東西,他不過是撿起來瞧了一眼,便被汙蔑是偷東西。
而葉常德更不會顧及事實真相,隻會罰他跪祠堂,用家法伺候。
想到往日的種種,葉思瀾捏緊了手指。
原諒,這輩子都不可能!
更不可能和解!
他同葉家誓不共天。
宋銘對葉思瀾的心情變化,一向敏銳。目光觸及對方顫抖的袖子,他用溫柔的大手,將拳頭包裹住。
“葉老爺,時間有限。”
沐子玉自然是站在宋銘這邊,他大聲衝來福道:“臨走前,我父親說的什麽,你可聽清楚了?”
來福和藹一笑:“老奴人雖然老了,但腿腳和聽力還未退化。”
他轉頭衝宋銘和葉思瀾叮囑道:“城主說順利請回夫人,請兩位去府上享用家宴。”
葉常德聞言臉色驟變,張芫茜也不敢在躊躇。
一盞茶功夫,族譜便到了沐子玉手中。
至於湛雪羽的牌位,是葉思瀾和宋銘,三跪九叩去請的。
而玉佩,也被取了過來。
期間還隱隱聽見了葉思思歇斯底裏的聲音,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從今天開始,葉思瀾便姓湛了。
湛思瀾,跟葉家沒有半點關係。
葉常德拉攏不了,心中當然隻剩下了恨。
巴不得葉思瀾和宋銘去死的那種。
臨走前,湛思瀾衝葉常德行了一個跪拜禮,並道:“之前的委屈和偏心,如今一筆勾銷,就當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
他的勾銷了,宋銘的另算。
宋銘看懂了他的眼神,把人從地上扶起來,“走吧,該回家了。”
葉思瀾露出一個明媚的笑,捧著湛雪羽的牌位,一起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