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思瀾和宋銘剛好用完午膳,湛家的人便到了。
來人年紀跟宋銘差不多大小。
他單手負在身後,眼神目不斜視,一副高高在山的貴公子模樣。
身後跟著兩個小廝,其中一人笑吟吟,另一個人嚴肅著一張臉。
宋銘和湛思瀾還在桌前,吃食已經收走了,兩人正坐著喝茶。
掌櫃看到人,立即諂媚的迎了上去,笑著道:“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大公子,有什麽需要,盡管跟小人說。”
掌櫃口中的大公子,名叫湛嘉樹,論起輩分來,湛思瀾還要叫人一聲表哥。
“我來尋人,昨晚可有宋或者湛姓的公子住店?”湛嘉樹看著快湊到臉上的掌櫃,眉心一擰。
下一秒,他身後笑吟吟的小廝上前一步,擋在了掌櫃跟前:“掌櫃,我家主子不喜離人太近。”
掌櫃僵硬著臉一笑,打著哈哈道:“是我逾越了。”
他又快速轉移話題道:“昨晚確實有三位公子住店,其中一對小夫夫,便分別姓湛和宋。”
他手順勢一指,討好道:“看,他們正用完午膳呢。”
湛嘉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正好對上宋銘和湛思瀾的視線。
湛嘉樹眼神裏閃過一抹震驚,隨即朝兩人走過去。
掌櫃摸不著頭腦,小聲問:“大公子可是跟這對小夫夫認識?還是……”
最後兩個字,帶著點小心翼翼。
昨晚宋銘一行人入住的高調,他不想記住都難,莫非是攤上什麽事情了?
“不該管的事,別管。”臉色嚴肅的小廝開口道。
掌櫃立馬閉上了嘴。
小二扒拉了掌櫃一下,後者示意他趕緊去忙,別在這裏礙眼。
兩個小廝裝作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隻身跟在了湛嘉樹身後。
“葉思瀾,對嗎?”湛嘉樹居高臨下衝湛思瀾道。
眼神中的打量,仿佛在說你不配姓湛。
湛思瀾迎麵直視他的眼睛,語氣不卑不亢:“你又是誰?”
“你竟然跟公子這麽說話。”笑吟吟的小廝冷了臉。
“小文。”湛嘉樹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露出一個笑,“小武,讓小二備點點心。”
嚴肅的小廝點頭:“是,公子。”
小武去找掌櫃,小文又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
宋銘和湛思瀾一人坐了一邊,不過方桌的臨邊,也正對掌櫃的櫃台,對於剛才兩人的交談看得一清二楚。
湛嘉樹眼神看宋銘對麵的位置。
小文會意,立馬將位置擦的幹幹淨淨。
“主子,可以坐了。”
宋銘和湛思瀾麵無表情看著這一幕。
“我是你表哥,湛嘉樹。”湛嘉樹麵不改色,視線落在兩人用過的茶水上,目露嫌棄,“小文,去準備新的茶具。”
“是,主子。”
小文剛走,小武便回來了。
他站在湛嘉樹身後,同笑眯眯的小文相比,他顯得沉默寡言。
宋銘不動聲色打量主仆二人,端起湛嘉樹嫌棄的茶喝了一口。
湛思瀾本來對於馬上要麵對湛家人還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在湛嘉樹麵前,反而平靜了。
主要原因還是對方這副作態,讓他有點無語。
“我如今隨我母親姓。”湛思瀾平淡落下這一句。
若是林一在這裏,定然能看出,這副神態同宋銘如出一轍。
湛嘉樹皺了皺眉。
一直未說話的宋銘開口道:“灐州似乎沒有哪條規矩有說,子女不可隨母姓,怎麽,湛家是有這樣的規矩嗎?”
他深邃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但平靜的語氣,透露著嘲諷。
就好似在說,你們湛家很了不起嗎?
“當然沒有,隻是湛家皆為雙生,從不曾被誰打破。”湛嘉樹眼神尖銳。
言外之意是,湛思瀾能不能姓湛,還需要湛家決定。
宋銘覺得好笑,他放下茶杯,語氣盛氣淩人:“湛大公子,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
“思瀾姓湛沒錯,但並不代表他姓的是你湛家的湛。”
湛嘉樹目光一凜,看湛思瀾的目光,仿佛在發善心:“怎麽,你不想回湛家了?”
湛思瀾嗤笑一聲,聊了半天,原來這個湛嘉樹以為自己是為了湛家,才來認親。
大戶人家都有這樣瞧不起的人的通病嗎?
“我何時說過,我改姓湛,就是為了成為湛家人?我又何時說過,我來鏡城,是為了成為湛家的人?”
一連兩個問題,讓湛嘉樹擰緊的眉心,直接皺成了一個川。
他不相信,湛家如今如日中天,這麽多人想要巴結,湛思瀾一個遺孤,怎麽可能不心動。
他反諷一笑:“來都來鏡城了,還要擺出自命清高的模樣嗎?”
湛思瀾被氣笑了。
原來湛家人都是這麽想的!
宋銘“碰”地一聲將杯子砸在桌上,冷著臉道:“湛家既然無心認回血脈,又何必裝模作樣尋人這麽多年?”
湛嘉樹被宋銘周身的氣勢,壓得有些呼吸不暢,他惱怒道:“這是我湛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不等宋銘說話,湛思瀾道:“我也是外人。”
言外之意是,你們湛家來尋兩個外人做什麽?
湛嘉樹合適被這麽懟過,他目光灼灼盯著湛思瀾,一副要訓話的架勢。
湛思瀾先一步打斷道:“你沒資格管我的事,若你來這,就是為了警告我不配姓湛,那就請你放心吧,我從未想過靠著我娘回湛家。”
“湛家也永遠不是我的家。”
宋銘附送兩個字:“請回。”
“你!”在湛家,湛思瀾的身世不是秘密,一個父親不疼,娘親早死的哥兒,想必性子也該好拿捏,卻不想對方敢這麽硬氣跟他說話。
正巧小文拿著嶄新的茶具和上等茶葉回來了,見自家主子黑沉著臉,他眼睛一眯,“小武,誰這麽沒眼力見,敢惹我們主子生氣。”
小武抬起下巴,看向宋銘和湛思瀾。
小文噗嗤一笑:“原來是兩個想要攀親帶故的無知小人。”
湛嘉樹神色又恢複了高傲自若的模樣,仿佛沒有聽見小文詆毀的話。
“攀親帶故?”宋銘抬眸直視小文的眼睛,語氣涼的如同是寒潭的深水,“你家主子找上門,說我夫郎是他表弟,確實攀親帶故了。”
湛思瀾立馬附和道:“不會是湛家誰有病吧?我夫君醫術是厲害,但也不會因為跟我沾親帶故,就隨意給人醫治。”
見湛嘉樹臉都氣綠了,湛思瀾幹脆站起身,衝在場的人道:“我夫君在沐城時,曾將肺癆的藥方公諸於眾,而後在淼城,又將治療天花的方子,告知眾多醫者,這樣的醫術,確實讓人覬覦,但也不是什麽狗眼看人低的畜生,都能讓我夫君親手醫治。”
“尤其是想要沾親帶故之人!”
“葉思瀾!”湛嘉樹“騰”地站起身,目光如刀子似的落在湛思瀾臉上。
湛思瀾全然不放在眼裏,繼續衝大家道:“我和我夫君昨日剛來鏡城,如若大家不信,可以差人去打聽打聽,是不是有宋銘這樣一個人。”
“當然了,我夫君近些日子得空,相信的人,也可來找我夫君看病。”
宋銘看著揚起爪子撓人的湛思瀾,眼神裏閃過一抹寵溺。
人善被人欺。
張牙舞爪挺好的。
迎君來客棧雖然不是雙城最有名的客棧,但往來的商人多不勝數,偶有奇聞也樂意分享。
這不,巧的是正好有人知道。
“看這對小夫夫的模樣,倒是跟傳言中的一致,宋神醫貌似謫仙,其夫郎世間獨此一人。”
“可不是嗎,我聽聞啊,好些人因為兩人的容貌,以為人家醫術不怎麽樣,結果呢,人家什麽病都能治好!”
“豈止這些,我聽說宋神醫還辦了醫學府,傳承醫術!”
“這般大度的人,世間真是少有。”
“可惜啊,我身強體壯,不然都讓宋神醫幫我看看!”
“……那我是不是可以看看,我身弱力小。”
“嘖,你這是天生,有什麽可看的。”
“就是,難不成是你行**不行?”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結果越聊越偏。
湛家人是不好惹,但沒人想得罪神醫啊。
何況,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湛嘉樹攥緊了拳頭,這些人雖沒編排湛家,但話裏隱隱透露著湛家眼光不行的意思。
這讓他很惱火,但又不能發火。
簡稱活要麵子死受罪。
湛思瀾看著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湛嘉樹,心裏爽快極了。
湛家不想認我,我還沒打算回湛家呢。
宋銘趕路途中,沒怎麽救人,功德雖然有徒弟幫忙,但他沒忘了,鴻靈給他的任務。
反正湛思瀾將話放出去了,他幹脆道:“若身有疾者,可上前,但需有秩序。”
他話音一落,誰還管湛家大公子,一個瘋狂擠上前。
“宋神醫,給我看看!”
“手拿開,我先!”
“明明是我先!”
不過這些人還有理智,沒敢直接擠到桌邊。
湛思瀾見湛嘉樹臉色沉鬱,憋笑看向宋銘。
後者挑了挑眉,又看向湛嘉樹:“湛大公子,既然話已經帶到了,就請離開吧,別耽擱我們看病。”
湛思瀾點點頭,衝眾人吆喝道:“等湛大公子走了,大家就依次排在這個位置後麵,一個一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