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嘉樹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活剝了湛思瀾。

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湛思瀾,仿佛要把人看出一個洞來。

“葉思瀾,你真不想回湛家了嗎!”

宋銘見不得有人心態不好,就開始威脅,冷聲道:“湛大公子,我夫郎已經同葉家斷絕了關係,改姓湛是由沐城主所應,怎麽,你滿我夫郎跟你一個姓,是想強行將他的姓氏改回去嗎?”

這裏雖然是鏡城,管不著沐城,但不管在哪裏,都是城主所賜,豈容一個世家在頭上作威作福。

哪怕是鏡城的城主聽了,也該禮讓三分,以示友好。

說白了,就是湛嘉樹算不得哪根蔥,根本管不著。

湛嘉樹氣的手臂發抖,他一甩衣袖,轉身走了。

湛思瀾看著被氣走的人,眼神裏閃過一抹迷茫,湛家這麽興師動眾找湛雪羽,卻又不接受她的後人姓湛,這種找有什麽意義呢?

“宋神醫,你幫我看看,我晚上總是睡不著。”

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湛思瀾的思路。

宋銘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湛思瀾坐過來。

“小二,勞煩準備點筆和紙。”宋銘一邊替人診脈,一邊衝小二道。

湛思瀾看了一眼宋銘:“我去吧。”

宋銘皺了皺眉,小二撓撓頭:“我領公子去。”

宋銘無奈,隻好答應。

客棧就有紙墨,湛思瀾跟著小二去拿就行了。

“怎麽樣,宋神醫我問題大嗎?”

宋銘鬆開手:“不是什麽大毛病,少思慮,多運動,配合一些安神香即可。”

那人鬆了一口氣,又搓了搓手道:“那個、宋神醫,你有安神香賣嗎?”

“我若是開了醫館,自然是有的。”宋銘示意下一位。

言外之意是我都剛來雙城,怎麽可能會有。

那人也不生氣,道了謝便走了。

湛思瀾拿著紙和筆回來,宋銘已經看了好幾個了。

前麵的幾人,都隻是常見的小症狀,不需要開藥方都行。

湛思瀾將紙和筆放在宋銘身前,他在一旁研墨。

“宋神醫,我還有救嗎?”來人身量跟湛思瀾差不多,周身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挺奇怪。

“伸手。”宋銘將脈枕頭挪正,眼神看著對麵的人。

這人並不是住在客棧的人,他路過迎君來客棧,正好聽見湛思瀾的聲音,所以就進來了。

“能隔著衣料診脈嗎,我身上這瘡,要傳染。”

話音落下,挨著的人連忙後退。

看起來像是被嚇著了。

宋銘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道:“若你不著急,可否等我給他們看完,再給你看?”

見人猶豫,宋銘又說:“我需要看你生的究竟是什麽瘡。”

後麵有幾人認識這人,好意道:“宋神醫,別給他看了,他啊,按照我說,就是活該!”

“就是,萬一傳染你就不好了。”

“誰讓他尋歡作樂,男女不忌,得了這種病,就是活該。”

“裴家都不管他了,宋神醫我看啊,你就別操心了,不值得。”

“裴清,你這人也是,知道自己這病沾了人便要拖累別人,還好意思來人多的地方,我看啊,裴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裴清聽到這些話,立馬垂下了頭。

他眼神慌亂,似乎是害怕被人戳脊梁,他想走,卻被宋銘叫住:“你若誠心想醫治,便留下。”

裴清瞪大了眼睛,眼眶一紅,差點落下眼淚來。

他最終選擇了留下。

“把你坐過的凳子挪開,萬一傳給我們了,你死幾次都不夠!”

裴清默默把凳子挪到了宋銘後麵兩米遠的角落。

湛思瀾往回看了一眼,總覺得這人的性格,不像這些人口中這般不堪。

但哪怕裴清故意降低了存在感,依舊有人不依不饒,當著麵說他哪些往事。

“湛公子,你可要多勸著點,這個裴清啊,就不是好貨色,他啊,故意勾引別人的未婚夫不說,還常常去青樓,總之啊,不是好人!”

“宋神醫長的這般豐神俊朗,更要小心了!”

湛思瀾下意識去看裴清的臉色,卻不想他眼神沒了焦距,好似陷入了回憶裏。

等給這幾個嚼舌根的婦人看完,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坐過來吧。”因為裴清的緣故,宋銘期間去了一趟房間,在客棧點了消毒抑菌的熏香。

目的,自然是怕這些人,以傳染為借口,亂嚼舌根。

誰知裴清坐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表明忠心,“湛公子,我雖在他人眼中不堪,但我絕不是插足人感情之人。”

掌櫃和小二伸長著脖子往這邊看,豎著耳朵,看起來很好奇。

本來他們也不樂意接待裴清這人,但有宋銘做擔保,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湛思瀾衝他一笑:“我相信你。”

裴清愣住,這還是他出事以來,第一次有人願意相信自己。

他眼眶又紅了。

“先看病吧。”宋銘打斷道。

裴清連忙點頭。

“摘掉你的頭紗。”宋銘麵無表情道,如同一個冷漠的機器人。

裴清猶豫了一下,最後扯掉了頭紗。

又將手腕露了出來。

湛思瀾一臉詫異,但跟著宋銘見識多了,又很快收斂了情緒。

宋銘看著他臉上紅中帶紫的膿瘡,皺了皺眉,再看他手腕時,確定對方是中毒,而並非胡亂來染病。

“你為何會說傳人?”

裴清見他看完了,又連忙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至於想要見識的小二和掌櫃,隻看到了一個後腦勺。

“先前有人……靠近我,結果第二日便……”裴清有些難以啟齒,神情十分複雜。

有恨,也有難過,還有掙紮的破碎感。

從他的五官來看,應該是個漂亮的哥兒,但為何淪落到這個地步,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宋銘的溫柔隻有對湛思瀾有效,作為一個大夫,最討厭含糊其辭,他語氣冷淡:“怎麽靠近?”

湛思瀾輕輕推了他一下,委婉道:“是肌膚接觸嗎?還是他是你重要的人?”

裴清眼裏閃過一抹嘲諷,咬牙切齒道:“不過是個落井下石的人罷了。”

“他想強了我,但看到我的臉,和身上的膿瘡後,下不去手。”後半句他眼裏隻剩下了屈辱和諷刺。

“所以他隻掀開了你的麵紗,肌膚碰到了你的膿瘡?”湛思瀾怕宋銘又問出什麽驚駭讓人無法接受的問題,主動詢問了起來。

裴清低下了頭:“嗯。”

宋銘將一旁的銀針展開,又拿了一個杯子,隨後衝裴清道:“把手生出來。”

湛思瀾也沒看懂宋銘要做什麽,眼神示意裴清照做。

隻見宋銘用銀針戳破了裴清手上的膿瘡,裏麵的淤血和膿水頓時流了出來,滴落在杯中,還帶著熏人的怪味。

湛思瀾沒忍住捂住了鼻子。

裴清卻像是聞過一般,沒動分毫。

宋銘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給湛思瀾,“放在角落,避免味道散太遠。”

湛思瀾點點頭,去放了,順便在掌櫃的櫃台處也放了一粒。

他回來,便聽宋銘問:“多長時間了?”

“如果從紅色小瘡開始,已有三個月了。”裴清神色緊張,眼神裏透著不安,在湛思瀾重新落座後,好轉了點。

“是毒,能治。”宋銘拿過杯子看了一眼,若是有小白鼠就好了。

“毒?”裴清激動的站起身,眼神裏盡是不可置信。

湛思瀾也一臉意外。

宋銘點頭:“確實是毒,而且皮膚觸碰,這毒會轉移。”

也就是說,親近之人碰了,也會中毒。

裴清眼裏閃過一抹迷茫:“我怎麽會中毒呢……”

湛思瀾猶疑道:“是中毒不好嗎?不是可以證明你並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嗎?”

裴清卻突然笑了,甚至笑的有幾分瘋癲:“原來是毒……哈哈哈,湛良陵,你騙的我好苦啊!”

聽到湛良陵,宋銘和湛思瀾對視一眼。

“我以為……真的是我被人……得逞了,沒想到……”裴清罩著臉的麵紗被淚水浸濕,看著頗為狼狽。

湛思瀾安慰道:“能治就是好的,你要不先坐下?”

宋銘淡淡開口:“這毒忌大悲大喜,不然膿瘡會發散的更快。”

裴清身體一僵,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喃喃道:“難怪……”

湛良陵一向知道他最在意什麽,若是毀了容,自己定然不安,又難受。

他嗤笑一聲,原來都是陰謀!

湛良陵隻是想毀了他。

什麽父母不滿意他,哪怕他失了清譽,也不會在乎,全都是騙人的!

“不管別人如何,你先治好毒最重要。”湛思瀾忍不住再次開口道。

宋銘握住湛思瀾的手,衝他搖了搖頭。

裴清現在陷在自己的世界裏,需要時間來接受。

湛思瀾張了張嘴,沒再說什麽。

宋銘看著杯子裏的東西,拿銀針挑起看了看。

湛思瀾聞著惡心的味道,連忙捂鼻,小聲嘀咕道:“你是嗅覺散失了嗎。”

宋銘看了他一眼:“習慣就好。”

湛思瀾:“……”

宋銘又遞給他一個瓶子,示意他拿著聞。

兩人的動作被裴清收在眼裏,他眼底閃過一抹羨慕,同時恨意也愈加濃烈。

他死都不會放過湛良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