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瀾還是第一次看到奴隸。溪荷鎮也就在水神縣是第一鎮,還不配奴隸販子來。

發了洪水,多少人遭災,家破人亡。活著的人雖然痛苦,但還是活著。有的自賣自身,有的賣兒賣女。

“娘,什麽討飯的。她們是我買的。左邊這個漂亮點的,將來是我弟媳。右邊這個是伺候娘你的。娘你不是有時候不願起來嗎?就讓她來伺候您。”李二珠笑得開心。

什麽時候她也要來一個女奴,過過好日子。可惜,沒那福氣,男人要是看中了女奴,那就不劃算了。

孫瀾神情複雜。她知道古代有人口買賣,但看著兩人這麽慘,這麽瘦,這麽黑。就連那個漂亮一點的,隻是更胖一點而已。她…

她隻想著賺錢,忘了,洪水會帶走財富,而賣兒賣女賣自己會減少家庭負擔,得到重建的財富。

她坐直了,問:“你們是個什麽情況?說說吧。”

更醜的那個先說:“我叫王晴,家裏人都讓洪水衝了,我沒有依靠。男人死了,兒子死了,婆婆死了,都死了。我拿了錢就想要個依靠。”

女人說的時候,神情已經麻木了,聽起來那麽殘忍的話就被她平靜地說了出來。

孫瀾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田春花不就是這樣嗎?隻是有一點出入。孫瀾想勸勸她:“你為什麽要賣掉自己,找個男人嫁了不成嗎?男人還不好找?回村子去也成。”

王晴笑了:“您是好心人啊,嫁給男人不是那麽容易的,要找個好的,靠得住的。這沒十天半個月找不到。村子回不去了,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都死在那裏了回去幹嘛啊?就跟著您了。”

那個漂亮一點的女的一直害羞不肯說話,被李二珠掐了幾下,才學著王晴說:“我叫周露。露水的露。我有男人,有婆婆。家裏遭了災,婆婆賣了我,找了一個更便宜的給我男人。”

周露哭了起來,王晴則對著孫瀾悄聲說:“主家,你看,找個男人不靠譜,還要被多賣幾次,多遭罪哩。”

孫瀾很快就沒有傷春悲秋了,適者生存,遇到自己算她們幸運。自己也不知會不會落到那步田地。不過,孫瀾有種直覺。

“二珠,娘覺得這個,不行。她心裏還向著她男人。你問問她,她男人是哪裏的。”

孫瀾指了指周露,憑著女人的第六感,她覺得這女人心裏有人,恐怕不好。

周露被她一指,抖抖索索地說:“我男人…他,他不知道。我婆婆賣我是在他出去…賣粥的時候,把我賣了的。他不知道!”周露已經沒了眼淚,在雨中已經哭幹了。

“所以,你男人是鎮上的,對吧。”孫瀾說。周露點點頭。孫瀾覺得棘手,看起來兒媳婦是真花了錢,不可能放手。

再說,這女人雖傷心,卻自有一種執拗,留不得。不要錢,放走了,也不行。

孫瀾說:“這個王晴我就留下了,那個周露,我不答應她留下來,你說怎麽辦?”

李二珠並不是非和婆婆作對不可,她也不是很看重一個女奴,地位比自己還低。“喂,我們不要你,你打算怎麽辦?”她對周露說。

周露抖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個姐妹,腦子有點問題,你要是要她,我娘隻要一兩銀子。”

李二珠“啪”地一聲,給了周露一巴掌,“你什麽意思?我弟弟隻是腿走路有問題,你就敢讓你腦子有問題的妹妹來嫁。我打死你!”

李二珠很清楚自己弟弟幹不了重活,也沒什麽能耐,沒什麽女人瞧得上。但這女人也太過分了。

“你怎麽知道我弟弟腿有問題?”李二珠問。“我不知道,那是你自己說的。要用買來的女奴當弟媳,你弟弟肯定是有問題。”周露笑了一下,臉上的手指印浮現出來,配上笑容,看起來很滲人。

孫瀾覺得這主意不錯,就勸兒媳婦:“她妹子腦子有問題,但她就不會嫌棄你弟弟,隻能靠著你弟弟了。”李二珠聽進去了,帶著周露回到雨幕中去她家。

孫瀾看王晴那冷得發抖的樣子,覺得真是造孽。家裏哪有地方給人住,再說多了人,糧食也多要啊。最重要的是自己空間暴露的風險就更大了。

雨停了,雨過天晴。

“你去那邊那個角裏洗,那是洗澡的地方。我去拿套衣服給你。你自己去那邊那個角弄點草木灰洗洗頭發,現在穿這雙草鞋。孫瀾一邊說,一邊動作。

王晴洗去了,手腳麻利。孫瀾去教屋子裏的孩子們讀書寫字。文房四寶都是大批量買的便宜貨,好歹便宜了一些銅板。

這裏歲月靜好,那是李二珠的弟弟李三剛就投奔來了。本來坐牛車三小時,走路六小時就可以到的路,因為洪水,需要繞路,走了一天。

李三剛沒來過,他父親李大爺來過。老馬識途,一路上,三個村的人都跟著他們走。

李三剛還不知道自己就要有個女人了。他家人沒事,牛也在,但房子毀了。重新建起來不是一筆小錢。

到了鎮子一裏之外,牛車就沒用了。不是水漫上來,水已經退下去了,強勁地嘩啦啦地流向東方。

而是人太多了。李三剛從來不知道附近有這麽多人。他緊緊跟著父母親去姐姐家。

鎮上是個很遠的地方,隻有姐姐在這兒,隻能投奔姐姐。李三剛記得姐姐說過她在哪裏,但慌張的情緒讓他怎麽也記不起來姐姐在哪裏。

村民們都擠進城門去找相熟的人。張家的張大妹和妹妹就在一起投奔弟弟張大亮。李三剛知道林小妹在坊市。

於是讓父親看著僅有的一點財產,去找她。果然找到了,她在賣早點給附近來的人,生意很好。

李三剛不敢上前,就蹲在那裏,等人慢慢沒了,才上去問:“二姐,我姐姐在家嗎?我們那裏被洪水衝了。”

林小妹早猜到這樣的情況,放下手裏的活對女兒田秀秀說:“帶你三嬸的弟弟去咱家,走慢點。路上都是水。”

田秀秀一蹦一跳地從攤位後麵出來,走到李三剛麵前:“大哥哥,你跟我走吧,我知道在哪裏。”

田秀秀一路走一邊和大哥哥說話:“大哥哥,你帶了銅板嗎?我奶奶說,有銅板才能住我家。”

李三剛點點頭,沒有銅板,姐姐會付的。田秀秀蹲在潮濕的牛車上,緊緊掐著圍欄,享受坐車的快感。

牛車勉強停在外頭,李三剛帶著大筐小筐進去了。他的父母都跟著進去,有點不好意思和悲傷。

李三剛進去的時候,緊張,走得慢。他看到了一個很大很整齊的瓦房,隻有一層,很高。還看到除了對麵,兩邊也有房子。

李三剛當然不知道這是官府讓商人造的,底下還有地窖。對麵偏小的房子是兩層的,沒有地窖。

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廁所和洗澡的地方。庭院裏還有一條大狗和五隻雞。有隻雞顛顛地跑過來,在自己的草鞋前拉了屎。

拉了屎?!李三剛惡心地想宰了那隻雞。他大步跨了過去,走到堂屋那。

李二珠正好不在家,給她弟弟換媳婦去了。孫瀾不情願地裝出一副笑臉,將著一家人帶到李二珠同田小華的房間裏。

“你們就在這兒吧。鎮上就這麽大點地方,裝不下人。”孫瀾冷眼看著他們忙進忙出,給小孩子們介紹那一家人的身份。

張麗和張芳靜靜看著。但田寶水喝田秀雪早就迎上去,親熱地叫著“舅舅”“外婆”“外公”。

田秀秀跑到奶奶身邊,要了糖,才重新跑去幫娘幹活。

這是姓李的,小兒媳的娘家人。二兒媳的娘家人是不可能來了。但大兒媳的娘家人還是有可能來。

王家人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孫瀾這裏剛安頓李家人,他們就來了。人倒是也不多,就是王曉翠的爹娘和親弟弟。一共三個人,孫瀾都暫時安排倒王曉翠屋子裏頭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深諳這句話的王晴,剛剛換下來的衣服也用草木灰洗得幹幹淨淨。

好破爛但幹淨的布啊。李二珠又回來了,看著晾在外頭的衣服想。她領著一個二十歲的姑娘,那姑娘神色異常,一看就是智商有問題。

但這女孩非常聽話,很安靜不鬧騰。李二珠也不是不清楚,這樣的最適合自己弟弟。換成隨便一個女人,弟弟都能被拿捏得死死的。

“娘!”“爹!”“弟弟!”李二珠驚喜地喊著,牽著女孩過去了。她給家人們介紹女孩:

“她叫周白,腦子有點問題。但弟弟腳也有問題,幹活慢,幹活難,沒女人喜歡。

她不一樣,她不會嫌棄人,自己都是個傻子。還有點力氣,可以幫弟弟種田。”

李二珠有能力,但她父母眼裏幾乎沒她,隻有她的錢。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再說,其實老兩口也知道兒子沒用,不靠譜,隻能靠女兒。他們沒意見,李三剛就不會有意見。

李三剛的媳婦定下來了,就是這個傻女周白。晚上回家吃飯的田家人都知道了。

今晚作為接風飯,是孫瀾出錢,親家自己做的。是一頓飽飯,估計以後的日子就不敢吃飽了。

這洪災影響很大,幾位親家的財產是大大縮水,而孫瀾不僅避過了洪災,還賺了錢。

親家們不敢擺駕子,吃過飯說話的說話,洗澡的洗澡,和薑水的喝薑水。“娘,我娘她們住哪啊??李二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