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懷中,臉色瞬間煞白,舌結說不上一句話。他緊緊的將我抱在懷中,嘴角一抹微笑如剛才那把劍般回刺向我:“滅魂一出,必要噬魂?那就用我的血……”

我看著那從燁煜胸口煜煜流出的鮮血,讓他身上的衣衫漸漸染成紅色。那劍,很可能已經刺中了他的胸口。而他的眼眸,卻是一直從未離開過我,越加冷冽。

我的手想去扶那把劍,卻不停的顫抖著,。心中如擂鼓一般,似有千金之重,壓在心間。

秦煌以迅雷之勢飛了過來。落在燁煜身邊,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早已出指點住了燁煜胸口的穴道。

“燁煜……”我輕聲喚道:“怎麽會……怎麽會是這樣?”

他嘴角帶著一抹微笑,看著我,艱難道:“跟我……回……燕國……”他的氣息是那麽虛弱,那麽輕飄的。我的心,也是一直被提著,聽完他吐出最後的字,終於在他昏迷之前幾乎崩潰。

喉嚨間像是被什麽卡住,就連想大吼一聲都集不起一點力氣。眼淚卻是順著臉頰滾滾落下。

燁煜……你醒來……我跟你回去,你醒來啊……燁煜……!

你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嗎?我不要……你起來和我一起鬥氣啊,燁煜……

事情怎麽會成了這樣?怎麽會這樣……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每個人都可以死,但是你不能……你欠我的,還沒有還回來,你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

你若不在,黃泉路上那麽黑,你讓我怎麽找到你……

燁煜,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和鳴。你說過,要陪我一起看江山如畫。你還欠我這個承諾沒有實現啊,燁煜……你怎麽可以就這樣……

我幾乎是癱軟在燁煜懷中,眼淚不斷從雙眼中流出,混著燁煜胸口流出的血液,早不知是流入了他的傷口,還是就這樣,流到地上的塵埃之中。

良久,秦煌拍拍我的肩膀,用欠揍的語氣,淡然道:“煜還沒有死……”

我恍然從燁煜懷中起來,雙眼朦朧望著秦煌,不可置信道:“你……再說什麽?”

秦煌將燁煜的手拉到我麵前:“不信你自己看,還有氣息……滅魂劍雖出鞘必會噬魂,但不一定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劍離煜的心髒不到半寸的地方……”我豁然從燁煜懷中爬起來,胡亂抹了一把眼淚。

待眼前清晰之時,才看到昏迷之人那禍國殃民的臉此刻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幾乎和麵色是一樣的顏色,那胸口的劍傷雖然被秦煌封住了穴道,但那一團殷紅的血色和月白的袍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在批判著我方才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蹲下身去,指腹搭上燁煜的手腕,為他把脈。不禁眉頭緊了緊,隻差不到半寸,如果再偏一點,如果隻偏一點點,恐怕……

潦子在我之後也為燁煜把脈,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取出僅有的一顆藥丸給燁煜服下。

秦煌將燁煜抱到屋中,又運功替他護住心脈。隻在拔劍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又開始揪了起來。離心髒隻差一寸,就連滅魂劍的主人秦煌,縱使武功天下無幾人能及,也是沒有把握能夠在拔劍之際不會傷及心髒。

好在有秦煌和黎叔,潦子三人在,事情有驚無險。

就在劍拔出的那一刻。我似抽去了周身所有精力一般,癱軟的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雪鳶扶著我的手,擔心的看著我滿頭冒著冷汗,勸道:“手這麽涼,心裏一定很怕對不對!好在有這麽多人在,有驚無險……你就不要再為難自己了……”

秦煌滅魂回鞘。定然看著我,走到我身邊。鳶找了借口,便與黎叔潦子三人出去。

待屋裏隻剩下我與秦煌二人。我依然死死的看著屋裏的某處回不了神來。

良久,他道:“當年蜀國與莫碧暄的事情,燁煜雖有錯。但如果你愛他,這一劍也應該能還清你們之間的恩怨。如果這一劍再偏一點……”秦煌終究還是沒有說下去,應著微弱的陽光出了門,難得的長歎一聲:“我們都應該好自為之……”

就在秦煌的腳步踏出房門之際。我心中那股鬱結了良久的沉悶之氣,猛然上升,一股腥澀之味,泛上喉嚨,一絲血色在我強忍著將其咽下之際,從嘴角溢出。

我竟開始諷刺的笑了起來。

那一劍,何其溫柔!又何其殘忍?如果再偏一點,那我是不是就應該悔恨終身?悔恨為何在他活著的時候不能放過自己,也不能放過他?悔恨自己親手殺死了他?

但是,我們之間怎能一句如果便能了得。

如果還有如果,當初重逢屬宮,他就不是駙馬,我也不是太子妃。

如果還有如果,他不是大燕太子,我不是漂泊在初和大陸上的一抹孤魂。我隻情願與心愛之人策馬奔騰與漠北草原。

如果還有如果,時空可以不存在,生就不必有這麽多的無奈和痛苦。

無論是誰,身逢亂世,我們終究做不了自己的主。

不知何時,在我醒來之際,自己早已在了燕國的皇宮之中,燁煜不在,秦煌也不在。身旁的小太監告訴我,我在被太子殿下和秦公子帶回宮中之後整整睡了半個多月。

他們口中的秦公子,應該就是秦煌。沒有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人告訴我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所有的人都像躲著瘟疫一樣的躲著我。

我在他們口中所謂的桃花苑裏的芙蓉閣中整整呆了三天。這裏的陳設跟燁煜的風格很像,應該就是他在宮中居住的地方。但是有一間屋子被上了鎖,下人告訴我,那裏誰都不許進。

隻是,每年的二月十四日這一天,太子殿下都會將自己關到這間屋子裏,整整呆上一天一夜。而燕帝會在遠處的宇朔寶塔之上,遙遙看著此處,也是整整一天。

記得,師父曾告訴我,宇朔八年,二月十四日。語蓉公主在燕國晉王府難產而死。生前誕下一名男嬰,取名蕭燁煜,取自“鍾鼓鏗鍧,管弦燁煜”。

希望自己的兒子長大之後能夠一生喜樂無憂。

可是,自己的生日,偏偏就是自己生母的忌日,又有誰,能對這一日釋然?

我款款登上遠處的九龍寶塔。此塔四麵八角,有十八層,竟是矗立與天地之間,怔怔與冥間十八層地獄對立,足見建塔之人的雄心大誌。

果然,站在塔頂,便能一覽燕國錦繡河山盡收眼底。也能將桃花苑中的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滿園的桃花,滿園的枯澀枝丫,卻被精心照料著。就像絕望的人,在期盼著逝去的親人能夠死而複生一般的死寂。枝頭偶爾有幾隻活物飛過,不是蝴蝶,是專門為活人報喪的烏鴉。不斷的在芙蓉殿的上空喊叫著,盤旋著,二十多年,不死不休,似是誰,要以這種方式,讓天下之人盡知自己死不瞑目。

燁煜,竟是在這樣的地方,一直住著,自從桃源回來,整整住了四年,守著他母親的冤魂,不肯離開?

他怎麽會忘記?當年他母親臨盆在即,在生死邊緣艱難的掙紮,而他的父親,就在隔壁,懷抱軟香,與另外一名女子承歡。

他怎麽會忘記?是他的親生父親,無情的將自己拋棄,又在自己八歲那年,步步相逼。溱水河畔,不惜動用上千名的弓箭手,萬箭齊發,要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怎麽會忘記,“天殘地缺”月圓蝕骨之痛,雙腿不良於行,整整忍受了十四年。可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親手所為。

多年以後她回來了,一身風華絕代,就住在當年他母親逝去的地方,他要牢牢記住這個男人帶給他們母子所有的恥辱和痛苦。他要幹什麽?如今他又在幹什麽?

忽然內心越來越不安,胸口傳來一陣刺痛。我看著手心那隻剩下不過一寸的生命線,緩緩步下寶塔。

慢一些,再慢一些,讓我去完成我想完成的心願。讓我,再看一眼我想看到的人。時間再慢一些……

忽然,一抹翠蘭的身影擋在了我麵前,我還沒看清那人的麵容,便聽到那不懷好意的聲音:“呦,都說芙蓉閣裏住進了一位仙女兒,仙一般的媚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嫂嫂啊!”那人故意放高了聲音,恨不得讓周圍能聽見的,不能聽見的所有人都聽到。

來人穿一件月白的長尾彩鳳衣裳,上邊套著淡藍色披風,高攀發鬢,步釵流蘇,彎彎的眉毛黛色濃黑,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膚色細嫩,似吹彈即破,凝脂一般的細白,可不正是莫碧暄。此時看上去著了燕國的服侍,大氣淩然。真要比蜀國做小公主時成熟許多。

在此地遇到她我並沒有驚奇。反是並沒有心思與她計較其她,更不想多說一句話。

忽然一陣冷冽之風襲來,待看時,莫碧暄身旁的一個宮女正揮著手向我甩來:“哪裏來的鄉野村姑?見了太子妃,竟然不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