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遞給他一個最溫暖的微笑,上前拿起紫毫,款款在宣紙上寫著。

“做人,最難的就是取舍,所以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更應懂得取舍。要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麽。”我拉過他到自己身邊,指著宣紙上的字:“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落軒,你能明白嗎?”

他看著宣紙上的字,然後扭頭看向我:“生命是我所想要的,但義也是我所想要的,如果兩者不能兼得,舍身而取義對嗎。”

沒想到落軒的理解能力這麽好。

我激動的一把將他拉進自己的懷裏:“太好了,落軒,你真是太聰明了。竟然會懂得的這麽通透。”

他好像不是很適應的樣子,將我推開:“主人。”

我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好了,落軒,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讀書吧。”

然後滿心歡喜的出了門。

原來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糕。

原來在落軒的心中還有那麽多的善念。

原來西門闕並沒有完全將落軒鑄造成一個殺人的惡魔。

……

“姑娘,什麽事這麽高興啊。”綰青看到我一臉歡喜的樣子進門。

“綰青,太好了,落軒有救了!”我拉著他的手激動道。

“落軒不是好好的嗎,怎麽了?”

“嘿嘿,這個你就不要問了,我前幾天練字時寫的那些《四書》、《五經》在哪裏?你找出來給落軒送去。”

“姑娘,你……”綰青一副茫然的樣子。

“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知道落軒他懂得那麽多,真是太開心了。”

“姑娘你對落軒可真好,就像自己親弟弟一樣。”

我斂去了一些笑容道:“我總歸是欠著暗香的。落軒這個孩子太可憐了,這麽小就沒有了父母,現在連自己唯一的姐姐也沒了。”

“其實風雀閣的好多姐妹都和暗香一樣。”綰青聽到我的話,忽然眼神悲涼道:“大家都是無父無母的人,如果當初不是主子收留了我們,恐怕我們早就棄屍荒野了。”

我拉住他的手道:“所以你們才會如此忠心於他?”

“主子其實對我們很好,雖然平時嚴厲了一些,但終究是為我們著想。生在亂世。處處不由己,你若不對別人下手,別人就會對你下手。”她的眼神依然很深邃。

“那暗香呢?暗香又對他造成了什麽傷害。隻不過是我用迷香將她你暈而已,怎麽怪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主子的話就是風雀閣的規矩,既然當初願意留在這裏,就應當遵從這裏的生活法則,如果違背了,就要死而無怨。再說暗香……”綰青或許是忽然覺得自己說的太多,愣怔了一下不再說下去:“姑娘,很多事情,你遲早都會明白的,綰青先去忙了。”

“綰青你說暗香怎麽了”我忽然感覺到還有很多東西是我沒有看明白的。

“姑娘不用問這麽多,該明白的時候自然會明白。”

我若有所思的回味著她的話。還有什麽是我看不到的,到底這裏有多少事情是我難以置信的。

八月的風中總是有絲絲的涼意。

我喜歡坐在傾城閣上,看著下麵楊柳扶風的景致,吃著綰青為我準備的糕點。

生活應當如此。

忽然感覺放入口中的糕點有一些硬。我掰開一看,是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條。

沒想到人和人之間的陰謀算計竟然會到了如此地步,恐怕西門闕怎麽也不會想到,風雀閣的管理如此嚴密,就連一隻鳥都飛不進來。竟然還會有人以這樣的方式傳送密信。

我按照紙條上所寫的時間,來到了尺牘擱前。

麵前的人手持折扇,相貌堂堂,風度翩翩,俊秀飄逸,依然氣質不凡。不同的是,曾經他穿一身綠衣,此時卻著一身藍衣。”

“你來了?”他看到我氣宇不凡的開口。

“來了!”我們的心情都時分平靜,若還有一絲波動,那應該是我了,總歸我還是欠著他的。

“你這樣確實傾國傾世,怪不得當初我會……”他嘴角忽然扯出一絲笑容。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笑很真誠。

我也笑道:“我是該叫你尹鳶呢,還是喊你尹雪鳶,或者尊稱你為皇上。”

她笑得更開心:“我眼中的慕容鈺可是從開不會屈服與人哦!”

我也笑笑:“我眼中的尹雪鳶,也從來都是這樣。男扮女裝時,如現在這般氣宇不凡,恢複女妝時高貴雍容,傾國傾城。”

她也跟著我笑,忽然笑著笑著眼中開始酸澀,我收斂了一些:“皇上,其實你不該來這一趟。”

她也變為一副儼然,認真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恢複女裝到底是怎樣一副傾世之貌。”

“皇上,你不該如此。”我的眼前早已模糊。

“慕容鈺,你知道嗎?真不甘心。朕怎麽也沒有想到,你會是一位女子。你知道嗎?以前那個仗義直言的慕容公子,可是我今生最愛之人,我為了他得罪所有人也無畏。”他在說道男扮女裝的慕容鈺時,竟然用了“我”,沒有自稱“朕”。

“但他最終還是負了你,皇上。”我們好似在向對方傾訴著各自曾經的故事。

他忽然又開始笑起來,淚水自臉頰像極了美麗的甘露,慢慢滑下。

“這裏沒有皇上,隻有男扮女裝的尹雪鳶和傾世傾歌的慕容鈺,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最好的姐妹。”

“皇上慕容鈺不值得你如此待我。”我的眼淚終於開始泛濫。

“生在亂世,一生中會遇到很多難以預測的事情,你不該掉這麽多眼淚。”她卷起袖子為我擦拭著。

我終於不再哭泣:“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回南國。”

“明日啟程。”雖然快了一些,但我還是覺得他早一點離開這裏,便早安全一些。

“西門闕呢,他沒有為難你嗎?還有,今晚我們在這裏見麵的事情不會有人發現嗎?”我是指尺牘閣前,如此張揚的地方。

“其實朕就是想要西門闕知道。但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將我們怎麽樣,那樣對他沒有任何意義了。反而躲躲藏藏,更會帶來許多不便。西門闕是個很有雄心的人,他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不會對我怎樣,小小的一個風雀閣,還犯不著跟一個國家做對。再說我是以故友的身份明著拜訪,他自然會以禮相待。”

我再一次對尹雪鳶過人的才智歎為觀止。沒想到她竟然將西門闕看的如此透徹。

其實西門闕就是這樣。很多事情喜歡看破卻不說破。喜歡將所有的一切掌握的鼓掌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更喜歡玩弄陰謀與陽謀的權術。

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晚,也說了很多事情。一開始,感覺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後來感覺慢慢退去。

我們聊得不盡興便跑到後院的廚房裏。趁著沒有人在,從架子上取下兩壇花雕酒喝著。

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竟然能夠喝那麽多酒。也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尹雪鳶盡然會有如此豪放的一麵。

“一個是你最愛的人,一個是最愛你的人,如果他們同時掉進了河裏。給你一把錘子,讓你砸死一個。你選擇誰。”尹雪鳶喝高了就紅著臉舉著壇子,晃晃悠悠,豪邁的問道。

“雪鳶,為什麽要我砸死一個啊。”我吐字不清道。

“哈哈哈,因為他們都很壞。”

“那你會選擇誰?”

尹雪鳶舉起酒壇子喝了一口,跌坐在我旁邊,舉起右手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會砸死救他們的那個人,哈哈哈……”她笑得滿臉通紅。我卻嘟囔著:“可是為什麽非要砸死一個人呢。”

“她興許是喝高了笑軟了靠在我身上,並沒有接我的話。

“雪鳶,我也要問你。如果你最愛的人和你的情敵一起掉進了水裏,你會先救哪一個。”

雪鳶爬起來看著我紅彤彤的臉:“……我會……我,額……”她忽然一轉身一口惡臭的東西吐到了我旁邊。然後站起來,揮著胳膊:“我知道我怎麽選了。”

“是誰啊!”我也暈暈晃晃的站起來。

“我……我就來找你喝酒……”

“哈哈哈……”

“哈哈哈……”我們同時笑出聲來。

尹雪鳶又舉起壇子喝了一口酒,然後遞給我:“有一條船要過河,但不小心船身撞在了礁石上。河水不斷的湧進船艙,船上的人驚慌失措。唯有一個船客沒事似的坐著,一動不動,並且譏笑眾人大驚小怪。

一個人問‘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那人依然不動說‘用得找這麽急嗎?船又不是咱們的。”雪鳶說完自己大笑起來:“哈哈哈……慕容鈺,你說,那人是不是很傻”

我早就笑得滿眼淚花:“很傻,很傻,豈止是傻,而且很笨。”

整個個晚上風雀閣的廚房裏都是我們兩個嘻嘻笑笑喝酒的聲音。風雀閣上下,沒有一個人進來過。就算是知道我們在裏麵,也沒有一個人來打擾。

次日清晨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傾城閣中。我扶著微微犯暈的頭,想想昨晚自己的樣子,不禁自嘲著搖了搖頭。

“姑娘今天心情這麽好。”綰青端了一盆水進門,看到我滿臉笑容道。

我接過綰青洮來的毛巾,擦拭著臉道:“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

“但是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是主子把姑娘從廚房抱回來的,當時姑娘喝得酩酊大醉,還吐了主子一身呢!”

“什麽?是西門闕抱我會來的,他去了廚房?”我驚訝的道。

“主子讓我告訴姑娘,尹公子今天一早就離開風雀閣了。”

我釋然,輕鬆的坐在雕花桌旁的凳子上,輕聲道:“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姑娘,你說什麽。”

“沒什麽……尹公子走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麽書信?”

“好像並沒有留下什麽。”

這就是毅然豪邁的尹雪鳶,執著而來,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