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心緲微眯著眼,怒極之處卻又是溢滿無奈,她從沒這麽痛恨自己現在無能的樣子。

在他的麵前,她打打不過,說說不通,他的話,犀利且字字直中要害,要比冷血,他比她更甚!

“你威脅我。”

“但是很有用,不是嗎?”水冽寒混不在意的輕笑,眸光一動,淡淡道。

他永遠都知道怎樣才能真正的讓人就範,從來,他都是這方麵的至高者。

她怎麽會忘了!

強勢,霸道,這才是真正的水冽寒啊!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席心緲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眸眼卻是厲了起來。

“我知道。”他宛若未見,神情卻是跟著她肅然了起來,隱隱的他覺得她不會妥協。

“寧可折斷我的翅膀也在所不惜?”她緊緊盯著他,墨黑炯利的眸閃爍著點點幽光,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定。

“是。”他鄭重點頭,雖然她那樣的眼神叫他心驚,那破釜沉舟的決然是他從沒見過的,可是,那份堅持已經沒有他收回的權利了,早已陷入泥沼的人可還有選擇的資格?

“如果,”她微微一頓,深吸一口氣,像是重拾了力氣,微閃的眸光透著堅決與毀滅,“我毀了它呢?”沒有將心裏的疼痛洶湧展出的她犀利地盯著他,將他煞白的白蓮之顏和眼底的震驚印在眼中。

飄散空中的話是她從未有過的決絕,她知道,這些話,會將他傷的很深很深,連她都覺得殘忍的拒絕,他怎麽會不痛?

“你什麽意思?”他的確是驚駭到了,連帶著聲調也有了一絲顫抖,不明顯,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什麽意思?那裏麵的意思他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嗎?

雪,忽然紛紛揚揚的飄落了,打在兩人的臉上,冷進了心裏。

水冽寒覺得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了,連同她的人,他也看不清。還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看清過?

隻是,他不願意承認啊!她,怎可如此狠心?!淩遲他,也不放過自己?

第一次,他覺得眼前的女子----好殘忍!第一次,他覺得她----好可怕?!

她繼續逼著自己說著狠心的話,帶著殘忍的樂此不疲,“如果你想要一具屍體,我可以給你。”

殊不知這樣互傷的刺隻會越紮越深。越深,越刺骨,便越清醒。

“不,你不會,死了,你還談何回家?”水冽寒稍稍斂下了情緒,隻是眉峰處的深寒愈聚愈濃,藍的迷醉的深處凝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哀慟與脆弱。

“我本就是一縷魂魄,說不定死後魂歸故裏也說不定。”說到這裏,席心緲反而釋懷的笑笑,言語間的無所謂及對塵世的無可戀刺痛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她怎可如此不負責任的放棄一切?自暴自棄,連她自己,也厭倦了要放棄!她是對這塵世厭惡到了什麽地步?

眸光一揚,他大手緊緊捏住她雙肩,聲音裏也多了分壓抑的怒意,“席心緲,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寒鴉具驚,競相撲騰,一陣寒氣以成圈之勢一波波擴散開去,抖落一地冰雪。

水冽寒此時像是發狂的瘋子般不顧一切的衝席心緲大吼著,將她抵在一根樹幹上,死死的壓著,清冽的藍眸早已赤紅一片,理智全失:

“你這是在折磨誰?如果是我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我恨不得一手掐斷你的脖子!你這個可憐的膽小鬼,連一分感情,也沒有承認的勇氣。說到底,你在自卑!你的怯懦,讓我覺得可憐!”

你在自卑,你在自卑,在自卑,自卑……

她聽不見他吼了哪些話了,耳朵好像就在聽到那個詞後便失了聰。他繼續說的話,她沒有聽見,他的怒吼,她也沒有聽見,他甚怒的表情,她也沒有看見。

她此時的想法居然是,如果聾了多好,如果瞎了多好。

心髒劇烈的收縮,靈魂在那一刹猛烈的撞擊,幾欲衝出身體的束縛,飛離天際。

她怔怔看著他,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從沒在他人麵前浮現的慌張與不安在一雙血紅曆眸中盡數顯現。那一絲無人觸及的脆弱叫人心裏隻鈍鈍的疼,酸澀的想哭。

不可自製的顫抖,被禁錮的雙肩不覺疼痛。

當偽裝的外衣被盡數無情的扯爛後,僅剩蒼白的脆弱,血粼粼的逼迫著被直視,那是怎樣的讓人措手不及和彷徨艱澀?

誰扯下了她的麵具?誰拔光了她身上的刺?難道他不知道,這些,都已經與血肉相來了嗎?她會疼,她會疼啊!

世界模糊了,他眼中的她模糊了,她掩不去驚慌的眸中的他也模糊了,天空----哭了。

男子緊緊圈住懷中的女子,喉結微動,伸出的手猶豫片刻終是落在瑟縮的女子後背,一遍遍柔聲撫慰著,“哭吧,傷心的,害怕的,委屈的,通通都發泄出來吧。在我麵前,你---不需要強撐著。”

席心緲像隻小獸般瑟瑟發抖著,在男子如避風港般的溫暖懷中,她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襟,指節泛白,頭卻緊緊抵著寬廣的胸膛,將本就不大的小臉嚴嚴實實的埋在他胸前的衣襟裏。

斷斷續續的呼吸氣間,那裏逐漸濕潤、灼熱,無聲暈染,然後再泛涼……

老天,如果她的前世是堅強的,可不可以換的這一世的片刻脆弱?

如果在過去的十幾年她都在是角落裏獨自舔舐•著傷口,那這一次,可不可以要求在這個男人懷裏盡情的哭一次?

十幾年的積壓,未來幾十年的茫茫無期,溺水中的她,難道真的就沒有抓起一根浮萍的資格嗎?

是她禁錮了自己,還是塵世束縛了她,她不知道。現在,就讓她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短暫溫暖吧。

雪依舊下,不增不減;人在那,不離不棄。這一幕,有一個美好的名字:刹那永恒。

感覺到懷裏無聲的抽噎慢慢歸於平靜,水冽寒沒有鬆手,卻是席心緲緩緩撤離了他的懷抱,眼圈還是紅紅的,淚濕梨花後的雙眸水潤清澈的折射出絲絲堅韌,他眼裏全是她的倒映,卻忽略了胸前驟然冰寒的冷意。

“謝謝。”帶著哽音。

藍眸下眸光炯亮,聽到那一聲“謝謝”,又很快沉了眸。

“沙沙沙----”

竹林裏混入了樹葉夾雜白雪摩挲的聲音,林中的兩人對視一眼,複又錯開。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相擁兩人的身後出現了一身黑色勁裝的持劍男子。

“小姐。”影單膝跪在雪地上,恭敬垂首,言語裏透露著一絲明顯的急切與擔憂,在看見隱於背對著他的男子懷中的嬌小身影時才鬆了口氣。

剛剛搖鈴時小姐並沒有出來,他等了很久也不見動靜,擔憂她的安危之下便不顧小姐的指令尋入竹林。卻不知撞見現在的一幕:小姐窩在穀主的懷中,被水冽寒擋住了一部分。

影哪裏知道,那鈴鐺早被水冽寒因那怒極時的氣波震開了去。

“影,什麽事?”席心緲平複了心情,開口詢問,卻是不敢露出麵容,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此刻的樣子。

“小姐你----”影一驚,明明是哽咽微抽的語氣,難道小姐剛剛……

“沒事。”

“是他?”影問得肯定,話如寒冰,冷冷看著水冽寒,眼神倏地寒光乍現,凜冽之氣瞬間彌漫,殺意突現。

從來沒有人可以欺負她,他也絕不容許。哪怕他是血穀穀主,一個武林神話,也不可以!

水冽寒自是感受到了影的殺氣,眉眼微挑,不做解釋,隻是摟著眼前的短暫幸福。不過,那看似淺淡的外表下蘊藏著怎樣的洶湧誰也不知道。

影的脾氣她知曉,恐怕現在也不便解釋,水冽寒的功力早已入臻,影此舉無非以卵擊石,隻能讓水冽寒不要將影傷著了。

席心緲連忙扯扯水冽寒的衣袖,對上他的纏綿深彌的眼眸微微搖頭。

水冽寒不答話,眼裏包容依舊,他淡然承受著身後影駭人的殺意,隻是微笑著低頭用額碰碰她的額,算是應承。

影如鷹的曆眸倏地一凜,“咻”的拔出劍就朝水冽寒刺去。

踏雪無痕,劍氣更銷骨,周圍的寒氣更重了幾分。

眼看著就要血濺當場,千鈞一發之際,水冽寒如鬼魅般轉身,拇食二指一扣,彈向影的虎口。

饒是影武功極高也吃了一驚,聞風識氣,知道對方出手雖輕,自己卻萬萬接不下這一擊,他連退數步,才將那指氣的來勢消了。

隻覺胸口劇痛,眼前一昏,聲音痛苦的哽在喉中,連叫也叫不出,摔倒在地。卻是連席心緲的半點容顏也沒有瞧到。

水冽寒冷哼一聲,眯眸瞥向那預作奮死一擊的影,“自不量力。”

足尖輕點,卻是抱著席心緲躍出了竹林。輕功之高,讓人望塵莫及。

影本想追,卻被後來趕至的冰凝一把攔下,看著他們轉瞬消失的天際,冰凝神色凝重。

誰也沒有看見,水冽寒抱著席心緲飛向天際的那一幕,也是落進了住在寒青閣那個女子眼裏。她眼裏的幽深,隱於尖銳的陰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