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金多寶也被忽然冒出來的人嚇了一跳。黑夜總是會增加許多無端的緊張感。
邱天差點脫口而出“是你爸我”,卻憋回去答了句“是我”。
“停電了。”金多寶解釋了一句,在看不見表情的漆黑裏有些想笑。剛才他那個語氣真逗,是真的嚇到了吧?
“是,停電了。”邱天把光束照在金多寶前麵,“走吧,給你打著燈。”
“謝謝。”多出來的一個人讓她安心了許多,不僅僅是因為光照亮了樓梯的安心,還有腦子裏才萌生的那許多鬼怪故事,也被扼殺個幹淨了。
“你沒吃飯啊?”手抓餅的香氣傳到邱天鼻子裏,聞著讓人很有食欲。
金多寶謹記這家夥不講客氣的前科,隻說了聲“剛下班”,半句不問他吃過沒。
結果邱天自己說了:“我也沒吃。”
她停下腳步回頭,他站在離她七八層台階的位置也停下,兩人不太清明地對視著。金多寶想了一下,說道:“你爸媽肯定給你留飯了。”
他卻很認真地告訴她:“可我想吃手抓餅。”
這算什麽事?
金多寶對上這個差不多是在明搶的男生的目光,覺得他不可理喻的同時內心居然還有些動搖。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動搖個鬼啊,憑什麽他想要吃就給他?她心裏這麽想,嘴上不自覺地就溜出了一句不太客氣的話:“你想吃就要給你嗎?”
“上次我還給你飲料喝了。”
“你說那是我撿球的辛苦費。”
“你說撿球不辛苦。”
“……”
金多寶從來不擅長和人作口舌之爭,何況還隻是為了一張餅。她鬱悶又有些氣惱地將裝著餅的塑料袋遞出去:“那你吃吧。”
“我吃一口就行。”
吃一口?你咬過了我還怎麽吃啊?難道和你一人一口地分嗎?和你有那麽熟嗎?
金多寶默默吐槽,想著他咬過了就都給他好了,誰稀罕吃他剩下的。
邱天一步步上了台階,走到離她三級台階遠的時候視線和她平齊。他接過那個袋子,用手拽著手抓餅的邊邊揪下來一小圈,仰著腦袋張嘴含了一端,用牙一寸寸地把餅咬進嘴裏。
金多寶看著他吃完了,恍然大悟:哦,他這樣吃啊。那剩下的她還是願意吃的。退而求其次,便萌發出還能吃到手抓餅的喜悅,於是她善良地打算從背包裏找紙巾給他擦手。
背包是紮繩係口子的布包,她解開以後伸手進去摸紙巾,手裏還提著袋子和氣球,有些顧不過來,翻找的時候手沒拿穩,書包摔翻到地上,發出叮叮當當、骨碌骨碌的聲音,疑似包裏的東西滾下了樓梯。
這就很尷尬了。
這黑咕隆咚的樓道,走路都費勁,現在又增加了撿小東西這樣的麻煩事,真是要命。
邱天倒是沒覺得麻煩,他把手機一轉就下了樓梯,看見一個像是小盒水果糖的東西,撿起來對著光一照,毫不知羞地問了句:“這個好吃嗎?”
金多寶扶額:“你嚐嚐吧。”
然後邱天就真的打開盒子拿了一顆放進嘴裏,並評價:“挺好吃的。”
好在包裏也就那麽一個能吃的,邱天把其餘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撿回她包裏,然後拿手機晃了晃,看看有無遺漏,之後便幫她在書包口打了個結係上,朝她說:“伸胳膊。”
金多寶“嗯”了一聲,下意識地就伸了胳膊,邱天拽著兩個書包帶幫她套在身上,重新打手機照明。她遲疑了一下,連“謝謝”都不好意思說,總覺得他剛才的舉止過於親密,書包背上的時候她都沒反應過來。
“走呀。”邱天站得離她很近,她覺得自己這時候如果往後一倒,一定能跌進他懷裏。
哎哎哎,她幹嗎要往後一倒?
金多寶心虛地快走起來,把餘下的兩層樓梯飛快地走完,然後站在自己門前緊張地摸鑰匙。
“看得清嗎?”大概因為她半天沒找到鑰匙,邱天開了自家的門以後並沒有進屋,返身又拿出手機幫她照明。
“騰”的一聲,原本還黑漆漆的樓道忽然亮起來,晃得人眼睛疼了一瞬。屋裏邱媽問了一聲,邱天收回手機說了句“是我”,看了一眼那個兔子氣球,以及終於找出鑰匙開門的金多寶,笑著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進了屋,隨後關上了門。
金多寶剛進屋就被小雲撲了個滿懷。自從她旅行回來,兩人的關係熟稔了許多,小雲撒嬌道:“嚶嚶嚶,你終於回來了!你一回來就給勞苦人民送來了光明!我自己在家嚇死了,停了兩個小時的電,家裏連根蠟燭都沒有!”
金多寶慶幸家裏沒蠟燭,不然就自己室友這毛躁勁兒,說不定能把樓燒著了。她問道:“你吃飯了嗎?”
“吃了呀。”小雲看了看金多寶手裏的袋子,“我把最後一個芒果吃掉了,好甜。你剛才在外麵和誰說話呢?”
對門家的饞嘴兒子。
金多寶撇嘴:“碰上對門老師家的兒子了。”
“哦,那個球星啊。”小雲有些疑惑,“你怎麽認識他呀?”
“你認識?球星?”金多寶比她還疑惑。
“不認識,聽對門沈阿姨說的。今天下班回來,她來發那個調查表了,關於什麽愛國榮辱觀的。我又不太懂,就上網查來著,她就坐在沙發上等著,我們就聊了會兒天。她說她兒子是球星什麽的,前陣子轉會費兩百萬巴拉巴拉……”
金多寶聽小雲說了一通,隻覺得她比自己更像是老媽的女兒,填個調查問卷的工夫就把人家裏情況打聽個遍了。
“家裏也沒茶水,我就切了盤芒果給她吃。她說她老家也產芒果,還說咱們家這個芒果是特級貨呢。”
這就是她家芒果啊……等等,邱天不是說他媽讓送來的嗎,他媽怎麽說得好像不知道一樣?
和小雲說了會兒話,金多寶的手抓餅已經涼透了,她放進微波爐裏熱了熱,等待的過程中忽然想到一件事:剛才書包為什麽會掉?好像是為了找紙巾。所以最後沒找到紙巾,邱天也沒擦手?
她抓起椅子上的書包,淺色帆布書包的右下方,赫然印著一個淺淺的,油乎乎的指印。
為什麽,她覺得他是故意的呢?
邱爸、邱媽知道兒子要回來,晚上做了不少菜,葷菜不多,怕邱天吃得太油了會鬧肚子影響比賽,種類卻是不少,都用盤子扣著。他回來得太晚,邱媽隻好拿去重新下鍋。
“你們再吃點嗎?”
“吃過了,你吃吧。”邱爸自己倒了杯白酒,坐在桌邊夾花生米吃,“你來口?”
“行。”邱天拿了酒瓶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敬了邱爸一回就開始吃菜。今天的訓練強度挺大的,他是真餓了,眼下簡直能生吞一頭牛。
邱媽把最後一道菜熱完了也坐下,埋怨邱爸帶兒子喝酒,一直喊他多吃菜,然後試探著問:“邱天啊,你最近是不是談對象了?”
“咳咳。”邱天被菜嗆到,端著杯子把白酒一口喝光了,又覺得頂上頭,但總算止住了咳,便說道,“媽,您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邱媽撇撇嘴,那天她看見兒子一臉笑意地從對門家出來就覺得奇怪了,今天她去發調查表的時候看到那姑娘給自己端出來的芒果,那味道熟得很,分明就是前陣子自己家消失的那箱芒果,當時邱天還說什麽被他爸拿走了。
邱媽沒拆穿他,看他不承認的樣子隻好旁敲側擊:“我是覺得找女朋友還是找個會體貼人的好,安安靜靜的,別太吵鬧哦。”
對門那個女孩子話好像有點太多了,而且家務活幹得也不好,毛手毛腳的,看她切個芒果都得提心吊膽的,生怕她把指頭割了。
她這麽一說,邱天腦海裏還真的浮現出一個安安靜靜的身影,懷疑害怕他或是對他有意見都不說出來,生氣了也隻會瞪他一眼,說話時不是那種細聲細氣的孱弱,但也聽不到她大聲吆喝。
不聒噪,很……讓人舒服。
吃過飯,時間已經不早了,邱天洗了個澡就上床躺著去了,想著金多寶現在是不是正在洗書包。他當然能感覺得到自己手上有油,把她書包弄髒,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幹淨,要是洗不幹淨的話……她是不是每次看見那個指印都得在心裏罵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想著時還有點高興。他在心裏罵了句自己真是賤得很,翻了個身又禁不住笑。那一口白酒喝得他身上暖暖的,尤其是腦袋,都有了幾分迷蒙。他想起來很久之前見過的她的樣子,其實臉是記不清的,可那印象一直影影綽綽地存在腦子裏。倒是她,完全記不得他了,真是沒良心。
他又記起她剛才不情願地把袋子遞過來讓他吃手抓餅的樣子。他真是瘋了,怎麽欺負人這麽上癮呢?
為了錯開交通高峰期,金多寶向來起得早,然後到公司附近吃早餐。她揉著眼睛開了門,隔著外麵的柵欄門,看見對麵一個人正在關門,腳上的運動鞋還沒提上。
那人顯然也聽見了這邊的響動,回過頭來看她,一邊的嘴角微翹:“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