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塊毫無浪漫氣氛的許願牌,金多寶已經有二十分鍾不想搭理邱天了。邱天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她不理他,他就沉默著玩手機,也不理她。他們兩人滑稽地一左一右繞著後山轉圈,誰都不說話。轉到第五圈的時候,邱天先撐不住了,把自己手機舉到金多寶麵前給她看:“看我的屏保。”

金多寶掃了一眼,看見一個頭發像女魔頭一樣飛舞著,帽子掛在脖子上被風吹得離開了腦袋,麵部表情十分猙獰的自己……

“你要打架嗎!”金多寶胸口的鬱氣終於吐了出來。

“你不覺得很逗嗎?”邱天拿回手機又看了兩眼,自己無聲地笑。

金多寶氣得跳腳:“我不和你好了!”

“那不行。”邱天將手搭在她的腦袋上,晃搖頭娃娃一樣左右晃著她,“你覺得我那個寫得不好,那你說你想讓我寫什麽,我再寫一塊去。”

“不是我想讓你寫什麽,這個要你自己真心實意地寫啊。”金多寶不滿地嘟囔。

“我是真心實意的啊。”邱天在她瞪過來的時候解釋,“我說的沒錯啊,要是我先去了,你肯定會想我,要是你先走了,我肯定也難受,所以最好是咱倆一起長命百歲,同一天死,這樣不是很好?”

“你寫希望咱倆一起長命百歲也比那啥啥好啊!”

“寫長命百歲多俗啊。”

“你寫的那個不俗!”

“你嘟嘴幹嗎,嘟嘴找親嗎?”

“……”金多寶推開彎腰低頭的邱天,“一點都不浪漫!嗯哼哼,不高興。”

她是真的不高興,說這句話的時候全身都在表達著憤怒,跺腳甩胳膊的。

“慢點,你那隻手還沒好。”邱天握住她胳膊不讓她甩,“那你說怎麽的,怎麽才能高興?”

金多寶冷靜下來,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沮喪地說:“我也不知道,反正不高興。”

邱天拉著她的手下了台階,走到一處平台的時候沒順著台階繼續往下,而是朝著左邊的路走。半山腰上人不是特別多,金多寶跟著邱天一路進到一片鬆林裏,剛要問“來這裏幹嗎”,邱天已經把她抱在懷裏低頭親了過來。

他開始親的時候還挺小心,然後越親越忘我,手抬起來按在金多寶胸前,被瞬間清醒的金多寶避開。她退了兩步,紅著臉罵他:“登徒子!”

“你罵流氓的詞還挺豐富。”邱天抹了抹嘴角,也不想在這露天野地裏親密,“山上風大,走吧。”

金多寶沒什麽骨氣地冷戰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邱天哄好了,事實上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哄自己的,好像他親一親、笑一笑,她就舉起小白旗投降了。

在山腳下等公交車的時候,邱天接到了領隊的電話。車站人多吵鬧,他走到僻靜的地方去接電話。金多寶自己站在售貨亭前麵等著,走了這麽久的山路,她覺得有些口渴,從售貨亭買了瓶玻璃瓶裝的可樂,讓老板起開瓶蓋,剛剛插上吸管喝了兩口,邱天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

他隔老遠就看見她抱著個瓶子喝可樂,加快了步子往回走,大喊了一聲:“金!多!寶!”

金多寶原本沒覺得自己犯錯了,見他這麽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她有些嚇呆了,嘴巴下意識地瘋狂吸了幾大口可樂。等邱天走到麵前時,她剛好把一小瓶可樂喝完。

“你骨折了,還喝什麽可樂!”邱天眼瞅著空可樂瓶,覺得金多寶比他想的不靠譜多了。

金多寶有些局促地看著他,不知道要將手裏的“罪證”往哪裏放,隻好心虛地要認錯,不料張嘴就是飽含感情的一聲“嗝”。

“……”

“……”

欲哭無淚的金多寶把可樂瓶還給老板,瓶子的押金也不要了,拔腳就跑向剛停穩的公交車。

一人一件錯事扯平,誰都別說誰的不是了。

當然,這隻是金多寶單方麵的想法。邱天本來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反倒是金多寶這個傻瓜骨折了還喝可樂,還是冰可樂,這簡直是那個什麽竹難書!

第五遍問金多寶“知錯了嗎”,也得到了金多寶第五遍的回答“知道了”,他還是覺得不夠,附加了一條懲罰措施:“你下次再這樣,我就朝著你放屁。”

“……”這算什麽威脅?

“你剛才不是朝我打嗝嚇唬我嗎?”

金多寶捂臉,她真不是故意的……好丟人……

“行了行了,別捂了。”邱天掰開她的手,“挺可愛的,真的,你打嗝都跟別人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別人就是嗝呃呃,你還這麽跳騰一下,特別清脆地嗝一下。”邱天模仿著她剛才的樣子給她表演,身後站著的乘客在被動地聽了半天他們的談話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金多寶嫌丟臉,敲了邱天一拳,不許他再說了,邱天卻特別認真地護著她那隻打了石膏的手:“別把手打疼了。”

被這對情侶秀了一臉恩愛以後,那個之前還在笑的女生吞回了笑聲,默默站到角落去了。

在商業街下了車,兩人找了家環境比較好、人也不算太多的私房菜館坐下。飯菜上來後,才吃了一半,金多寶就有些不舒服:“我肚子疼……”

邱天正就著涼拌菜吃第三碗米飯,看她臉色發白,坐正了教育她:“喝可樂喝的吧。”

“可能是……”金多寶顧不上形象了,“你先吃著,我出去一會兒。”她說完就急匆匆地起身朝著飯店裏的洗手間跑去。

她走了,邱天吃飯的興致也缺了大半。他放下筷子玩了會兒手機遊戲,正打著怪呢,彈窗蹦出了金多寶的信息:“我來大姨媽了……求救TAT!”

邱天“撲哧”一聲笑出來,拿起金多寶的小包翻了翻,打電話給她:“包裏沒有。”

“我沒帶,我日期不是這幾天啊……你能幫我去買包嗎?”

“嗯,買什麽樣的?”邱天一手攥著她米色的小皮包,一手拿著電話往門外走,路過前台的時候先把賬給結了,這才邊走邊詢問金多寶,“什麽牌子的?”

“什麽牌子都行,買個五片的日用裝就行。”金多寶攥著手機指示,聽到邱天說找到便利店了,又聽他問要綿柔的還是網麵的,要日用、夜用,還是超長的,她簡單地快速選擇後就掛了電話等他回來。

在等待的過程裏,金多寶望著褐紅色的廁所門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她怎麽會在一天之內發生好幾件這麽窘的事?還有,她來姨媽的日期挺準的啊,是因為每次見邱天太興奮了,內分泌紊亂嗎……

她還在神遊,邱天的聲音在外麵響起來:“多寶?”

“我在!”金多寶回應。

邱天又問了句:“廁所有人嗎?我給女朋友送衛生巾可以嗎?”

你幹嗎喊出來啊……金多寶的臉一陣陣發燙。

邱天確認女廁裏沒有別人,起碼沒人回應他以後才進去:“你在哪兒?”

“第三個……”金多寶小得像蚊子叫似的聲音傳出來,接著門縫底下就遞進來了一整包衛生巾。

等她整理好了出門的時候,邱天已經去外麵洗手池那邊等著了。金多寶蹲的時間太久,頭暈腳軟的,一見著邱天就撲進他懷裏,煞有其事地質問他:“你是姨媽神嗎?見你一次來一次……”

邱天扶了她一把:“這不是個好習慣,你改改。”

因為那瓶冰可樂的威力,金多寶成功地給邱天展示了一個痛經寶寶的日常。躺著疼,坐著疼,站著疼,趴著也疼,三百六十度打著滾地疼。

兩個人哪裏都沒再逛,就在酒店裏度過了一下午的時間,喝熱水也不管用,捂肚子也不管用,最後邱天實在看不下去了,帶著金多寶去看醫生。

掛號,排隊,檢查,買藥。一係列流程走下來,剛出醫院的門,金多寶就悄悄告訴邱天:“我好像不疼了。”

“還沒吃藥呢,就不疼了?”

“嗯,我在那邊等的時候特別緊張,聞著那個消毒水的味道也緊張,一緊張好像就不疼了……”金多寶自顧自地笑了,“我好作啊。”

邱天沒笑:“不要找借口逃脫吃藥。”

“真不疼了,我們出去玩吧!”

“玩個錘子,回去吃藥睡覺,大夫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你今晚就要回去了是不是……”金多寶聲音低了下去,她買的明天下午回去的票,想到要自己一個人待那麽久,說不難過是假的。

“我和領隊說了,最晚明天中午回去,明早送你去機場。”邱天才不放心她自己住酒店呢,他點點她的下巴,“領隊說要扣我獎金,你看著辦吧。”

“喔!真的嗎!”金多寶先是極其高興,然後小心翼翼地撩撥他,“錢我是賠不起,你要是不在意‘碧血洗銀槍’,我可以賣身的……”

邱天覺得她好像在說什麽羞羞的事情,但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叫碧血洗……我去,金多寶,你這個人,思想太不純潔了……我很欣賞你!”

兩個人嘴炮打得飛起,最後卻依舊是本本分分地相擁著睡覺。倒不是邱天沒想法,隻是他的生活圈子基本局限在體校和足球隊,認識的女的要麽是隊友的女朋友,要麽是罵人比他還溜的女運動員,金多寶真的是他生活裏出現的特例。她和他接觸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她有禮貌,又容易害羞,還很有學問。因為這些不一樣,邱天莫名地就不敢放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而且金多寶似乎也和他最初印象裏的單純文靜的人設越跑越偏了,但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她,有時候他還會思考一下,洞房花燭夜是不是應該留在結婚那天,結果總是在她縮進他懷裏無意識地蹭拱時打消這個念頭。

嗯,有些車票可以上車以後再補。

早上,金多寶忽然清醒,順手摸起手機一看,差一分鍾就到鬧鍾設置的時間了。她盯著手機,等鬧鍾一響就迅速地關掉,扔了手機,然後手腳並用地攀上他的身體,不讓他起床:“我自己去機場就行了,你再陪我睡一會兒!”

邱天被她那頗有分量的石膏手打在胸口,疼得咳了一下,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又和她一起睡了。

睡了不知多久,他睜開眼,發現金多寶正躡手躡腳地往床頭櫃上放紙條。他從被子裏伸出手一把奪過紙條,發現上邊寫著:“親愛的,我走了,下個月見,麽麽噠!”

他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呃……怕你去送我難過,想趁你睡著的時候走。”

邱天無語地掀開被子穿衣服:“你演電影呢?我又不是吃了蒙汗藥了,哪會睡得那麽死?”

金多寶看了看時間:“要不你直接回隊裏吧,我自己去機場就行了。”

邱天定定地看了她兩秒鍾,撇嘴道:“嘁,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