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點多, 實驗樓底。

一群吊兒郎當的男男女女站在一樓,有說有笑,勾肩搭背。

陳浮己蹲在那兒, 兩隻長臂隨意地支棱著,骨骼分明的指間燃著星星點火, 熟練地吞雲吐霧。

他等得有些久了, 眉目間不耐煩的戾氣很重, 隻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是個不好惹的貨色。

鄧佳露和徐棠正手挽著手下樓梯,剛一下來就看見一群不良學生站在樓下。

很明顯, 他們不是在等人,就是在堵人。

兩個女生略顯躊躇不安,猶豫了一會兒, 小心翼翼地打算從一群人中穿行而過。

“不好意思。”鄧佳露撞到了一個染著紅頭發的女生。

胡亞玲剛才還談笑風生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罵了句髒話:“操!沒長眼啊?”

鄧佳露被嚇得一顫,摟緊了徐棠的胳膊, 低頭道歉:“不好意思。”

隨後拉著徐棠就打算跑, 隻是腿還沒邁出去,就被胡亞玲一把給扯了回來。

兩個女孩這才注意到, 周遭的一群人都用看戲的眼神看著她們。

蹲在角落裏的陳浮己擰滅了手裏的煙頭,一股子懶散而又頹靡的氣質, 他掀了掀眼皮子, 抬眸望向鄧佳露和徐棠兩個人。

緩緩站直身:“喂, 聊聊?”

鄧佳露剛才沒注意到陳浮己, 這下看清了,也認出來了。

他就是好幾次送池沅回酒店的男生, 有一次, 甚至還從池沅的房間裏出來了。

***

池沅收拾好儀器後, 剛關好教室,就看見何子強著急忙慌地上來找她。

他跑到池沅麵前,麵色焦灼:“池沅!徐棠她們,被你朋友截了。”

何子強比鄧佳露她們晚幾分鍾離開,下樓的時候,正巧撞見她們兩個被一群人拉扯著去了施工片區那邊。

池沅是和何子強一塊過去的。

彩鋼圍成了一扇門,沒有上鎖,她能清楚地聽見裏麵的聲音。

大概是有人在搶徐棠和鄧佳露的手機,兩個女孩一直哭,讓他們還手機。

“聽說你們倆挺會整人的,今兒要不和我比比?”胡亞玲和幾個女生把鄧佳露和徐棠圍在中間,時不時地推搡一把。

“沒······沒有,我們沒有整過人······”

陳浮己和其他男生站在外麵一圈,沒有說話,隻是冷眼看著,有人時不時地發出兩聲譏笑。

彩鋼外,何子強麵露難色地問池沅:

“池沅,你不管嗎?”

女孩掐著掌心,沒什麽表情地反問:“我管什麽?”

何子強以為是她們三個人之間的矛盾還沒有解決好,於是試圖勸解:“池沅,這種方式是不對的。”

“可是我也被她們這樣關過,她們好不好跟我沒關係。”

“池沅你!”

池沅望向何子強那雙明顯帶著質疑的雙眼。

“何子強,你不必這樣看我,也不需要你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來問責我,如果你夠勇敢夠善良,你大可以衝進去把她們帶出來。如果你一開始就是旁觀者的角度,那就請你一直保持旁觀者的角度,等有一方已經受過傷害後你再來勸人,這是偽善,懂嗎?”

何子強被她堵得沒有辦法反駁,還試圖向池沅說理,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隻好再糾纏一句:“可是裏麵是你朋友。”

池沅抬眸:“那又怎樣?”

他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裏麵自然有人聽到了。

男生望了眼門外,隨後看向陳浮己:“己哥,外麵有人。”

雖說今天場麵沒鬧太大,大家也沒動手,但畢竟是在校內,這樣的事影響自然是不太好,如果有人特意傳,挺麻煩的。

沒等陳浮己說話,汪東洋就對那男的說:“去看看。”

隔了一會兒,男生回來:“是池沅。”

陳浮己身形一僵,沒說話。

何子強已經離開了,隻剩下池沅一個人,她跟著那個男生一起進來了,順手還把門給帶上了。

兩個人的視線,不經意間撞在一起,陳浮己腦海中那天她蹲坐在混凝土邊上無助地哭的畫麵,揮散不去。

“陳浮己,你是在幫我嗎?”池沅先開口。

陳浮己回過神,語氣淡淡:“看不出來?”

池沅走過去,和汪東洋他們都打過招呼後,才看向被人圍住的鄧佳露和徐棠。

“池沅,對不起!我們錯了,那天我們沒想到會這麽嚴重,你放了我們好不好?”

池沅:“其實也沒多嚴重,我就被關了幾個小時而已。”

胡亞玲聽著這話有些來氣,敢情她們在這兒幫她報仇,她來當好人的?

“但是你們知道嗎?這裏晚上特別恐怖,風一陣一陣地吹,像是奈何橋上的鬼叫一樣,你們應該不知道吧,畢竟這種感覺要親身體驗一下才能感受。”

她說話時,語氣不鹹不淡,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連陳浮己都不禁看向她的側臉。

“我們錯了,真的錯了,我們當時就是被那個記錄冊給氣到了,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兩個女孩的哭咽聲怎麽也止不住,當時真的覺得自己要在這兒被關一晚上了。

池沅轉過背,去看陳浮己,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你隨意。”他薄唇輕輕溢出三個字。

等了很久,池沅都沒有說話,一直等到那兩個人哭到快要暈厥。

池沅才蹲下身,秀雅的臉龐上全是商量的神色:“這樣,你們跟我道歉,再各寫三萬字的檢討書,電子一份,手抄一份,並承諾以後不會再做這樣針對我的事,我就放了你們,怎麽樣?”

“謝謝謝謝······”徐棠語無倫次地回。

她們像是隻聽到了“放了你們”四個字一樣。

“對了,檢討書我會查重的。”池沅加了句。

等她們三個人商量好處理方式後,後麵的人緩緩走了過來。

陳浮己走到兩個女孩中間,單手抄兜。

“聽沒聽過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鄧佳露和徐棠哭得汗淚分不清,隻知道認錯點頭,她們這種“乖孩子”,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麵。

陳浮己勾唇笑了笑,語氣散漫,神情卻是陰鷙瘮人:

“在這兒,老子就是地頭蛇,懂?”

“懂懂懂!”她們兩個似乎成了撥浪鼓一樣,瘋狂點頭。

大家表麵上看著胡亞玲那幾個女生沒怎麽動手,其實陰著下手可狠了,掐了鄧佳露和徐棠很多下,專挑肉多的地方掐。

處理完後,一行人就從施工地區離開了。

“陳浮己,謝謝你,我心情暢快多了。”

原本她還在想,要怎麽處理這件事,因為她沒證據,但讓她悶著吃啞巴虧,她才不要。

陳浮己踢開麵前的小石子,漫不經心地問:“謝我?不怪我?”

池沅疑惑:“怪什麽?”

陳浮己垂眸笑,“沒什麽。”

良久,“池沅。”

“嗯?”

她抬眸,春日的夕陽,餘暉沉降在少年的側臉與肩背上,橘黃色的霞光和煦又溫暖,他輪廓與一眉一眼,都與天邊的景色交織在了一起,她看得晃了神。

“你跟他們很不一樣。”他說。

“他們是誰?”她問。

“他們,一群自視清高的人。”

池沅眉眼笑得彎彎的,學著小孩子的語氣說:“我跟你是一頭的。”

陳浮己揚起唇角:“行,免費拉你入陣營。”

“這麽好啊,不交會費嗎?”

“你的話,可以考慮不交。”

“我這麽特別嗎?”

“不特別,隻是看你長得好看。”他隨口就來。

“好,我勉強答應你吧。”

兩人像個小孩子一樣,走了一路,說了一路,話題都是些沒頭沒尾的。

一直到一個分岔路口,他們要往右走,池沅住的酒店在左邊。

“我們去打球,要不要一起?”

池沅坦誠:“我不會打球。”

陳浮己遲疑了幾秒鍾,才說:“看我打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