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倆聞說,忙一起問道:“是誰家的姑娘?”

“是徐家的五小姐,名喚春君。”陸夫人道。

“哪個徐家?”方氏懵住了。

“就是當年主張變法的徐有光的孫女,徐家從前朝便是望族,”陸夫人明說,“她是三房徐溉的女兒。”

老太太聽了,不禁搖頭道:“祖上風光有什麽用,那徐家早都敗了,他家的姑娘能娶嗎?”

方氏也明顯不樂意:“他家三太太魏氏我認得,拐著彎也能攀上親,她那個人可不大隨和。”

“這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陸夫人也認得魏氏,“因這孩子來京辦事,我看她模樣性情都好,難得的是心性剛強。”

“鬧了半天還是個庶出!”老太太更坐不住了,“我們家孫子不過是貪玩兒了些,模樣出身哪裏差了?何至於要娶這麽個身份的媳婦?!說出去還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論理說呢姑奶奶是一片好心,”方氏不敢像婆婆那般直白,可也不願應下這門親事,“可這實在有些不般配了……”

“我也不怕你們惱,你們看著無疾哪哪兒都好,卻不知他的名聲在外頭已經壞成什麽樣子了。”陸夫人把笑臉也收了起來,不客氣地說道,“老太太久不管家,嫂子你也太信著管事的。不是我要笑話誰,這是我娘家,我隻盼著你們好。可把賬攏一攏,隻怕存的還沒有欠的多。無疾心性不定,不肯好好讀書,謀的幾個差事也不肯好好做。若沒個賢德的內人管著家約束著他,將來還不知道要怎樣呢!今日咱們把話敞開了說,你們也不是沒給他提過親,可有一門成的麽?”

“話雖是這麽說,”老太太也覺得有些理虧,“可我想著就算不在京中選,外任的官眷中難道就尋不到合適的?”

“我的個娘,如意算盤都叫您老一個人打了不成?”陸夫人被氣笑了,“就算咱們瞞頭蓋腳地說成了,一來不知那邊的底細,若是娶進來個攪家精,又沒法子退送。二來久了自然瞞不住,就算成了親,也擋不住和離,一旦和離再娶,就更難了。更何況最要緊的是娶個能幹的回來,托賴著祖宗保佑,咱們家或可複榮。光圖麵子好看,終究把裏子也得賠上。況且為了讓那姑娘應下這門親事,我可是費了好大周章,都求到王妃跟前去了。”

正說著,丫鬟進來稟道:“少爺回來了。”

話音未了,鄭無疾已然走了進來。

油頭粉麵桃花眼,一身朱湛色提花綢交領深衣,玉冠束發,腦後拖著兩條長長的飄帶。

手裏拿著一把湘竹骨的泥金折扇,上頭畫著海棠花。

一看就是個紈絝子弟,更何況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廝,一個提了鳥籠,一個捧了蛐蛐罐兒,顯然剛從外頭遛鳥鬥蟲回來。

陸夫人看在眼裏,心裏頭隻覺得透不過氣來。

可鄭家的老太太和太太見了,卻立刻眉開眼笑,如同見了龍駒鳳凰蛋一般。

鄭無疾跟長輩請了安,有姑姑在跟前,他比平日裏要莊重幾分,說道:“姑姑近來安好?我這兩天就想著得空去您府上請安,不想您今日卻來了。

“你回來的正好,我才跟老太太和你母親說給你定了門親事,已經看了八字。”陸夫人道。

鄭無疾聽了不禁一笑,用小拇指刮了刮眉毛問道:“這京城裏還有敢和我結親的人家?那姑娘也夠膽大的。”

“你坐下聽我說,”陸夫人決定今天當著這三個人的麵把該說的都說了,“他們家如今都不在京城,這姑娘也不是嫡出。我之所以認定她,就是看中了她這個人能孝敬長輩,教導兒女,也能相夫齊家。比起所謂的虛名,還是務實些好。說實話,這還是因為他們家有求於我,否則就憑你,人家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別的我都不在乎,隻是這姑娘不是個醜八怪吧?”鄭無疾問。

“人家剛滿十六歲,一朵鮮花兒似的,打個對折也比你在外頭搞的那些鶯鶯燕燕端莊。”陸夫人知道鄭無疾對女子向來隻以貌取人。

“既然是這樣,我就沒什麽可說的了。”鄭無疾笑了笑,桃花眼瀲灩如酒,“反正我總要娶親,門第高的攀不上,再說我也不愛受那份氣。醜的我又怕嚇著,沒的折壽。當然了,要是陪嫁豐厚就更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定下來了。”陸夫人一拍桌子。

“這……這……是不是太倉促了些?”那二位還是覺得太快了,“婚姻大事應當深思熟慮才是……”

“外頭太熱,我回屋去換換衣裳。”鄭無疾說著作了個揖便飄然而去。

“姑奶奶,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方氏還想再爭一爭,“這事難道沒有徐家的長輩出麵嗎?雙方總要見麵說一說才是,頂好再請左正青相一相……”

“嫂子,我沒別的話說,你要是能把那個姓柳的小娘弄離了這裏,我樂得不操心。滿京城,誰家哥兒連正妻都沒娶,就已經明養了一房在屋裏?!再說了,我的眼光難道不如那個江湖術士?沒得白花銀子。”

“柳小娘,那也是……也是為了能拴住他。”方氏期期艾艾,“左仙師可是連王爺都要禮遇的,如今滿京城的貴女都找他看相。”

“看相就免了吧!那個柳惜惜要真能拴住無疾,也算她有本事。”陸夫人冷哼,“為什麽還是三五日的不歸家呢?別的都不說,咱們家能拿出多少聘禮?就算打腫了臉充胖子,把人娶進門還過不過了?”

一句話總算說中了鄭家婆媳的痛處,不由得都低了頭。

這麽多年,家裏都沒有個在朝的男人。雖說有個爵位,可收入終究有限。

這兩位把自己的嫁妝頭麵都已經折賣了一半有餘,總要給自己留下點兒傍身錢。

“我也累了,不多說了,你們自己商量著來。若執意不願,也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那邊已然是威逼利誘才點的頭,這邊又弄個不情不願。我何苦費力不討好,兩麵不是人呢。”陸夫人說著便要起身回去。

方氏見她如此,連忙賠情道:“姑奶奶自然是一片好心,我們哪能不知道呢?隻不過事出突然,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罷了。咱們娘幾個好歹在一處吃頓飯,要就這麽走了,老太太心裏怎麽過得去呢?”

陸夫人聽嫂子如此說,語氣自然也緩和下來。

她終究是為了娘家著想,否則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