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因為延壽手術而起的失控很顯然沒有如此簡單地就結束。
在之前的眾多大事件中，統一政府總是有著迅速高效的執行力，瓦尼特人的文明看上去總是團結一致。
即使麵臨如此大範圍的危機事件，依舊能在第一時間維持社會穩定。
但是，一個智慧文明很顯然不會像是看上去的那樣，所有人都有著同一個目標。
即使是單一的個體，麵對一件事都會產生互相衝突的多種想法，更何況是一個由上百億人構成的複雜智慧文明。
瓦尼特人的生命結構與社會結構也不支持他們擁有真正統一的集體意誌，這顆星球上不存在一個統管一切的星球級智能生命。
“人心難測。”
“或許是那些無望永生、瀕臨死亡的富豪高官，又或許是某些隱藏起來等待時機的恐怖分子。”
“一切都湮沒在了曆史的塵埃中，我們能看到的隻有那個結果。”
米婭揮了揮爪子，投影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病毒模型。
“一種專門針對瓦尼特人基因的逆轉錄病毒，能向宿主的細胞核內注入自身的基因序列，引起我們身體的免疫係統迅速崩潰。”
“破壞總是比創造更容易，瓦尼特人沒能找到修複免疫係統的方法，反而在這場席卷全世界的災難中找到了破壞這一切的方法。”
“那些尚未接受延壽手術的年輕人也在這種病毒的進攻中紛紛倒下，本就已經處在失控邊緣的整個社會就此崩潰。”
“社會分崩離析，政府機關停轉，統一的瓦尼特文明僅僅維持了幾代人的時間就消亡了，還不如曆史上的那些封建王朝來得長壽。”
“整個世界在短時間內死去了超過九成的人口，剩餘的人們抵抗著危險的病毒侵蝕，各自組成了大大小小的求生團體。”
紅皮蜥蜴放下右手中舉著的攝像機，對準了滿是棺木的空曠大廳道：
“後麵的故事就很簡單了，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你的創造者帶領著一部分幸存者建立了這個深藏在地下的避難所，最後全部老死在了這裏。”
“感謝你的解說，米婭女士，我們的紀錄片已經完成了一半。”
“按照之前說好的，我會複活這裏的所有瓦尼特人。”
手中的攝像機粉碎消失，李恒掃視了一眼大廳中的瓦尼特人屍體。
米婭完全沒有發現任何中間的變化過程，上千具屍體就像是跳過了一大截的影片一樣，在眨眼之間變成了一具具飽滿年輕的身體。
“每一具身體都是原裝的瓦尼特人基因，大腦中的記憶完全符合資料庫中的記錄。”
“他們醒來之後會表現出記憶缺失和健忘的症狀，缺損的部分會在之後的生活中根據他們各自的主觀意識逐漸彌補。”
紅皮蜥蜴揮了揮爪子，整座地下避難所就脫離了海洋地殼的深淵，破開重重海浪，徑直向著海麵駛去。
“我現在要去拍攝其他瓦尼特人留下的曆史遺跡，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也可以一起跟來。”
“看到你眼前的那塊麵板沒，那就是你的能力設定，在上麵直接調整就可以了。”
沒有等待回應，紅皮蜥蜴就像是幽靈一樣閃現消失，離開了這座避難所。
米婭略微茫然地看著自己眼前突兀出現的那塊麵板，它看上去就像是某些古早遊戲中的外掛軟件。
抬手在麵板的透視選項後麵打上一個勾，眼前看到的世界頓時就變了模樣。
大廳中瓦尼特人的身軀像是被切成了一片片一樣堆疊在一起，從表皮到血肉再到內髒，全部都一覽無遺。
集中精神把某一處畫麵放大，能將每一個細胞、細胞中的蛋白質和氨基酸分子、每一個DNA片段都看得一清二楚。
避難所，海洋，地殼，層層疊疊難以計數的切片組合成了一顆完整的星球。
一個紅色的小點在這顆星球內部跳躍移動，那些位置都是瓦尼特人留下的遺跡，在米婭的視野中用鮮豔的色彩標注上了醒目的標識。
這些遺跡大部分都在長久的時光中破損毀壞，在火山熔岩的燒蝕和地殼運動的擠壓中化為了破損的廢墟，隻有些微的碎塊殘留。
還有少部分像是這座地下避難所一樣，幸運地保存著內部整體結構完整，記錄著許多瓦尼特文明的信息。
微微思考了片刻，米婭點中了其中一個整體結構還算完好的遺跡，然後勾選了麵板的“瞬間移動”。
光影閃爍，腦中的思緒在轉瞬之間陷入了停滯，清醒過來的時候米婭就已經身在一處遺跡內部。
目光掃過這座黑漆漆的人造建築，這座避難建築比起她所在的那一處還要大上不少，內部保存著上萬個瓦尼特人的屍身。
隻不過這些瓦尼特人並非是自然老死，他們大部分的身體都變得破破爛爛，顯然在生前經受過某種危險疾病的折磨。
除了這些被擺放在外麵的屍身之外，還有幾具精心保存的特製棺木，被存放在一個與其他地方完全隔離的區域。
“這是，沃爾夫·奧斯維得！”
米婭認出了這座避難所的主人是誰，那是一位在社會上享有盛名的大人物，曾經是整個瓦尼特行星上最有錢的人之一。
但按照社會上眾所周知的消息，沃爾夫應該早在那場流感引起的失控之前就壽盡而死了才對。
“難道說……”
米婭腦袋裏轉過某些猜測，沃爾夫製造的這個避難所不像是什麽收容機構，根本不足以讓上萬名瓦尼特人在這裏長期居住生存。
從那些瓦尼特人死亡時的狀態來看，這裏更像是一個隱藏起來的生化實驗室。
“嗯，看來這位沃爾夫先生就是製造那場崩潰的元凶之一了。”
紅皮蜥蜴像是幽靈一樣從米婭的旁邊冒了出來，他的身體上裹著一件滿是泡沫塑料球的大衣，看上去整個人臃腫無比。
這是李恒在愛格伯特留下的避難所中找到的遺物，被他修好之後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那場波及整顆星球的病毒侵襲中，這些掌握大量社會財富的大人物們留下了許多地下避難所。
他們自身的基因已經因為延壽手術出了問題，隻能在這顆星球上繼續苟延殘喘，在病痛的折磨中尋求最後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很可惜，這些人沒有一個成功，最後全都死在了自己打造的堡壘內部。
這些避難所就像是古代王公貴族留下來的古墓一樣，李恒從中挖掘出了不少詳細的曆史記錄，得到了米婭這位親身經曆的當事人也不知曉的隱秘情報。
隱藏在隔離房間內的幾具棺木飄飄悠悠地飛來到了大廳中央，最大的那一具棺木內部是一具麵目全非、腐爛幹癟的屍體。
另外幾具棺木中裝載的則是年輕瓦尼特人的屍體，表情安詳且寧靜。
米婭就是通過這幾具年輕人的屍體辨認出了沃爾夫，他們與這位富豪年輕時的外貌一模一樣。
紅皮蜥蜴抬手打開中間的那具棺木，將其中那具腐爛幹癟的屍體取了出來。
手爪扣在這具木乃伊般的屍體腦袋上，李恒提著沃爾夫的屍體道：
“延壽手術取得成功之後，沃爾夫的野心日漸膨脹，他想要永遠地活下去，成為掌控這顆星球的帝王。”
“他那時候通過假死隱於幕後，開始為後續的事情做準備。”
“瓦尼特人的統一政府威信很高，他最開始的想法是利用生化病毒武器持續消耗政府的力量，最後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拯救一切。”
“當然，那時候不會是以沃爾夫這個身份。”
米婭看著麵前這具幹癟的老人屍體，就是這個人利用了那場波及全球的危機，導致了瓦尼特人的文明滅亡。
“從希望到絕望的瞬間轉變是相當可怕的，據說宇宙中還有專門從這種情緒轉變中提取能量的文明存在。”
李恒將手中腐爛幹癟的屍體隨手拋在地上，轉頭看向另外的幾具棺木道：
“沃爾夫的希望和野心很快就崩潰了，他是最早一批接受延壽手術的人，同樣也是最早基因崩潰的人。”
“早在瓦尼特文明重返青春的那些老年人免疫係統大範圍失控之前，沃爾夫就已經命不久矣。”
“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因為病痛的持續折磨，精神都出現了異常，甚至異想天開地想著在短時間內開發出記憶上傳的技術，讓自己在克隆體上繼續活下去。”
“一切的努力都宣告失敗，最終在絕望與痛苦之中，沃爾夫利用自身在外界留下的渠道，把自己在生化實驗室中研究出的病毒散播了出去。”
“這個老瘋子不僅在自己的墓穴之中埋葬了上萬名被當做實驗品的瓦尼特人，還想要拖著整個文明為他陪葬。”
紅色的手爪中凝結出一本斑駁的記事本，上麵用瓦尼特人的字符書寫著【沃爾夫的終末日記】。
這是沃爾夫生命末尾的記錄，裏麵記錄著他在這個生化實驗室裏做出的臨死掙紮，寫滿了瘋癲狂亂的囈語。
李恒將這本記事本遞給一旁的米婭道：
“喏，沃爾夫的心路曆程。”
“別嚐試著去代入他的視角，這老瘋子的精神已經在絕望與病痛的雙重打擊下崩潰了，你繼承自米婭的人格是無法理解他的。”
米婭伸手接過這本記事本，眼角的餘光掃向匍匐在地的那具幹癟屍體。
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一切，但沃爾夫這個瘋子生命最後的願望確實成功了。
因為有一群像他一樣失去了長生希望的人，為這場病毒災難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