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好厲害,庫拉拉竟然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一晚上就完全好了!”
一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抱著手裏的雙尾黑貓,將秀氣小巧的鼻子湊在貓咪的鼻子前麵親昵地觸碰著。
兩個小家夥腦袋上的四隻貓耳朵相當有默契地一起抖動,看上去不像是主人與寵物之間的互動,反而更像是親密的夥伴。
表麵纏繞著一圈圈樹木年輪花紋的精致木質餐桌上,另外兩個成年貓人族坐在餐桌的一側,享用著冒著熱氣的香濃蘑菇甜湯。
拿起一塊濕巾將嘴巴和雙手擦拭幹淨,男性貓人族望著女兒手中一夜重生的黑貓開口道:
“管家,查一查符合這隻黑貓身體表現的血脈種族。”
這種回複速度太過異常,隻有少數名貴寵物才會擁有如此強大的自愈能力。
這些寵物的血脈幾乎都被上流社會所壟斷,即使偶爾有流傳到外界的,價格也貴的可怕,把他賣了都不如這樣一隻寵物值錢。
一道全息投影投射在餐桌上,給出的答案和黑貓第一次來到家裏時得到的結果一般無二。
一隻血脈混雜的黑貓,多出來的那根尾巴沒有自主操控能力。
就像是人類的手掌上多長出來的一截肉塊,不是什麽神奇的好東西,而是毫無用處的廢物器官。
目光掃過餐桌對麵身體僵硬,眼神閃躲的天鴿,貓人族男性揮了揮手關閉了全息投影,語氣淡定地道:
“想到了不錯的辦法,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伸手抓過盤中泛著奶香味的軟麵包塞入嘴中,慢慢咀嚼著將其咽下。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從哪裏找來的這樣一隻和庫拉拉一模一樣的黑貓,看來確實接觸到了不少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物。
以社區學校的環境,這也是沒辦法避免的事。
天鴿配合著父親的推測,擺出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
在他的眼裏,一隻長著四條尾巴的黑貓正大搖大擺地坐在餐桌上。
一條尾巴卷起一塊奶香麵包塞在嘴裏,另一條尾巴則像是人偶師一樣操控著一張普通的剪紙,像是逗貓一樣逗弄著自家的傻妹妹。
“篤篤篤”
連續幾道清脆的敲桌聲響起,貓人族男性用指節敲了敲桌子,語氣嚴肅地道:
“天鴿,我知道你在那所學校裏接觸到了一些社會上的壞孩子,從他們那裏知道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我的失敗,我隻是政府的一個職員,沒能力把你送去那些私立貴族學校,讓你從一開始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和那些優秀的年輕人一起成長。”
“但幾天之後的招生測試卻是你最好的機會,以你的天分,有很大的希望進入這座城市中唯一的高等學院。”
“到了那裏,你遇到的都會是這座城市中的上流貴族後代,從此以後和那些社會底層的泥腿子就是兩個不同階層的人。”
又是那種讓人聽得厭煩的理論。
天鴿臉上做出的微笑再次變得僵硬了幾分。
他的朋友才沒有那麽不堪,雖然家庭條件很差,甚至隻能靠著自己去外麵掙錢交學費。
但他們的精神意誌絕對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所謂的上流貴族,那種從泥潭中誕生的希望正是一直吸引著他的東西。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給他們一個好的出身環境。
女性貓人族也在此時開口了,比起丈夫那種命令性質的說教口吻,她的語氣更親切柔和一些,但話語中的內容卻一點都不親切。
“天鴿,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
“為了維持我們這個家庭的體麵生活,你父親的薪水有一大半都用來支付房租,好讓我們住在這座安全、溫暖的大樓裏。”
“剩下的錢一部分要支付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支出,那些繳費賬單我從來沒有給你看過,但你也應該知道這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最後,還有小雲的疾病,這種先天血脈疾病唯有教會才有能力完全治愈,為此我們需要攢一大筆錢。”
“我不想她變成那些打滿了鋼釘和螺絲的機械怪物,那會讓她失去成為正常人的機會。”
“你知道那些義體人在社會上的名聲有多差,小雲那樣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我們也必須跟她斷絕聯係。”
“雖然他們用一些人造的鐵疙瘩換來了活下去的機會,但卻沒有了半點提升階級的可能性,永遠都隻能做個被人看不起的底層泥腿子。”
臉上僵硬的微笑漸漸變成了平淡的沉默,天鴿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當人的身體受到致命創傷,就像是昨晚的那隻黑貓一樣,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換上人工內髒。
人工內髒有兩種,一種是大醫院培育的血肉器官,利用病人的身體細胞在體外培育而成。
這種器官與最初的原裝產品幾乎沒有兩樣,可能還要比起老舊的產品更好。
但這種新器官非常昂貴,至少一般人是支撐不起這種代價的。
另一種就是更為便宜的代替品,利用機械與電子裝置模擬器官的功能,繼續維持個體的生命。
這些電子機械器官便宜,好用,容易量產,而且還不像是普通的器官移植一樣需要麵對排異反應。
但與此相對的是,為自己的身體使用了這種機械器官的人就會被主流社會所排斥。
這種排斥的來源就是天鴿的母親提到的教會。
這是一個掌握著神權的強大組織,淩駕於政府與眾多巨型企業之上。
每一個成員都享有尊崇的地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貴族。
城市中唯一的高等學院就隸屬於教會,那是進入上流社會唯一的階梯,隻有進入了那裏才有機會進入教會。
高等學院中最優秀的人才被教會挑選走,無論這些人過去的出身如何,都會自此一步登天,成為這個社會中的貴族,走到哪裏都會受人尊敬。
剩餘的那些人則會流向政府與各種大型企業,成為官員或者企業高管,前途一片光明。
這些道理他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從他不到兩歲開始,母親就為他準備了基礎的學習課程,教授他必要的知識。
他也不負厚望,在社區的學校中輕而易舉地成為了最優秀的那一個。
但在學校裏與同學接觸的過程中,天鴿在學習知識之餘也認知到了許多在家中學不到的東西。
他覺得那些處於社會底層的貧民不全都是肮髒的泥腿子,那些體外或者體內填塞著機械義體的人也不一定是什麽拋棄信仰的機械怪物。
但世界並不以他的意誌而轉移。
正如母親說的那樣,妹妹的先天血脈疾病隻有教會才能毫無後遺症地完全治好。
雖然並不跟隨主流觀點歧視那些機械怪物,但天鴿也不想讓妹妹接受這種手術,從此隻能遊離在主流社會之外。
拖拉在椅子側麵的尾巴輕輕扭動了兩下,天鴿微微低下頭道:
“沒問題,我會做好我應該做的事。”
這是他的責任。
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接受了父母的養育,身上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的期望。
雖然這些東西並不是他想要追求的,但追求這些東西肯定是正確的。
竭盡全力通過這場測試,進入高等院校學習。
即使被教會選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隻要進入了高等院校,至少也能在政府或者企業裏找個不錯的工作,遠勝過父親現在這樣的底層小職員。
再加上結交的那些上流社會同學,整個家庭都能借著他的力量完成一次階級跨越。
生活如此艱難,麵對著那些名目繁雜的繳費賬單,他沒有什麽任性的資格。
選擇這條正路,他以後至少不會後悔。
“嘖嘖嘖。”
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傳入耳中,天鴿的耳朵微微抖動了兩下,不著痕跡地將目光轉向坐在桌邊逗弄著妹妹的四尾黑貓。
這個自稱是他祖宗的黑貓怪物在昨天晚上對他進行過一通說教之後一直都很平和,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
天鴿默默地在腦海中問道:
“這是最正確的道路,我會努力承擔起這個家庭的。”
“你昨天不是也跟我說過嗎?讓我別想太多,安安穩穩做個普通人。”
他昨天就發現了,這隻黑貓可以與他直接在腦海中進行溝通。
這意味著黑貓不僅能悄無聲息地將信息直接傳輸到他腦海中,而且至少能精確讀取他表層的思想活動。
這兩點現有的科技也有能力做到,但那需要精密的工具和繁雜的準備工作,很容易就能看出來,與黑貓這種無聲無息的手段相差甚遠。
坐在桌子上的黑貓輕輕揮動著爪子,逗弄著桌子旁邊的貓人族小女孩,用老前輩的口吻道:
“年輕人,以我多年的經驗判斷,無論你做出什麽決定,最後都會後悔的。”
“反正都會後悔,不如就試一試自己想做的事。”
“知道量子力學吧,說不定就會出現奇跡呢?”
天鴿聽著黑貓的回答,有些摸不準這個怪物到底是什麽意思,對自己的態度究竟是善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