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時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幾個五體投地式的修士們,某一瞬間,突然對他們能不能帶好這麽一群中二病充滿了憂慮。

靈鏡外,方才還因為他們那番話而有些感動的師長們臉都黑了。

旁邊的人就不由得口不對心的安慰道:“沒事沒事,他們有這個心就好,仁善正直,可見還是你們平日裏教得好啊。”

師長們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靈鏡裏,宋南時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還能爬起來嗎?”

幾少年:“能,能。”

他們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

宋南時就問:“時間緊急,我們得繼續趕路,你們還撐得住嗎?”

幾人聞言,頓時就看向了宋南時身旁的驢兄。

然後他們就覺得,他們如此的弱小可憐,又是傷患,這神獸想必就是這善心的仙子為他們準備的。

仙子真的溫柔善良又貼心。

他們當即就挺起胸膛道:“能!”

宋南時很滿意,便道:“行,那我們走吧。”

然後她當著他們的麵就爬上了驢兄背上,朝下伸出手。

幾個少年頓時就不好意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羞澀:“這、這怎麽好意思?”

怎麽好意思讓仙子拉。

一個少年膽大一些,羞澀地就伸出了那躍躍欲試的小手……

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讓一下。”

少年:“?”

他們頓住,不由得回頭。

雲止風冷著臉站在他們身後:“你們擋著我的路了。”

他徑直越過這群少年,上前拉住了宋南時的手。

伸手的少年:“……”

他的一雙小手顫顫巍巍地在寒風中發著抖。

宋南時憋著笑,一個用力把雲止風拉了上來。

少年們的羞澀頓時僵在了臉上。

靈鏡外的師長們紛紛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不去看丟人現眼的弟子。

旁邊的人還不走心的安慰道:“少年慕艾而已,少年慕艾。”

雲止風坐在宋南時身後,居高臨下道:“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少年們:“……”

他們看看兩個身輕體壯的人身下的神獸,又看了看身受重傷的他們兩條發抖的腿。

他們問:“這樣……走?”

那神獸不是給他們的啊?

宋南時解釋:“驢兄不讓別人騎它的,你們能禦劍跟上嗎?不能的話……”

她正想說她把命盤借給他們,就見雲止風直接甩出飛劍,飛劍在半空中變大,他居高臨下對他們道:“上來吧。”

然後很溫和地又對宋南時道:“還用不著你的命盤。”

宋南時:“……”

修士們:“……”

他們莫名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這時雲止風還問道:“能上來嗎?用我扶你們嗎?”

幾人頓時堅強道:“不必!”

他們邁著發抖的雙腿爬了上去。

雲止風就嘖了一聲。

他們便帶著一群灰頭土臉的病殘再次啟程。

那群少年坐著飛劍跟在他們身後,宋南時就在前麵一個勁的悶笑。

雲止風知道她在笑什麽,他被笑得耳根有些熱,抱著她的手臂就不由得緊了緊,麵無表情道:“很好笑嗎?”

宋南時就咳了一聲,正襟危坐:“一般好笑。”

雲止風信她個鬼。

宋南時見狀,左右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感覺中靈鏡的方向。

她看不到外麵,但她感覺得到外麵的人一直在看著他們。

靈鏡外的眾人正襟危坐,麵上分外嚴肅,仿佛炯炯有神看著小年輕八卦的不是他們。

妖皇還不動聲色地控製著靈鏡又靠近了一些。

宋南時就嘖了一聲,心說外麵這群人在搞什麽,為什麽一直盯著他們。

她伸手就在兩人麵前擋了一下,轉過頭飛快地親了雲止風的臉頰。

雲止風:“!”

他下意識想追上去,宋南時就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壓低聲音道:“出去等著。”

雲止風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難掩的躁動。

但是等宋南時放下手,兩人除了麵色紅了一些,別無異樣。

伸長脖子去看的眾人:“……”

剛剛黑的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什麽是他們這一大把年紀不能看的嘛!

他們的情緒太過激烈,妖皇就不由得咳了一聲,道:“非禮勿視,小年輕嘛,就是這樣,他們在裏麵忙了起來,咱們也得在外麵布置好啊,他們出來也好助他們一臂之力!”

眾人聞言紛紛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又恢複了前輩高人的模樣,紛紛忙碌了起來。

但提前被彈出來的年輕修士們還是伸長了脖子。

他們沒事!他們年輕!他們能看!!

而水鏡月中,宋南時隻和雲止風相視一笑。

驢兄被他們笑的膩歪,噴了口鼻息,立時又加快了速度。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周身的景色逐漸荒蕪。

身後的少年們眼睛卻亮了一下,不由得嘀咕道:“這不是咱們和滄瀾派那群人碰見的地方嗎?”

宋南時聽到了,立刻停了下來,問道:“滄瀾派?你們知道他們在哪兒嗎?現在這個情況,咱們找得越快越好。”

然後就見這群少年眼睛一亮,顯得分外的積極。

其中一個修士立刻道:“在下知道!在下知道!我們不久前正撞上滄瀾派那群傻……那群修士,我們話不投……我們稍微寒暄了幾句,就見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

他手指著一個方向,分外的興奮。

宋南時:“……”

她總覺得他這番話有點怪怪的,他們興奮的也古裏古怪的。

就有點不懷好意的意思。

她和雲止風對視了一眼。

雲止風直接道:“帶路。”

一群傷的原地都能摔個大馬趴的修士們頓時精神了起來,用力拍著飛劍想要它快點。

雲止風一臉無語地加快的飛劍的速度。

幾人順著一個方向追了沒一會兒,果然就見一群邪魔圍攻幾個修士,那些修士的情況比少年們好了些,卻沒好多少。

宋南時臉色一沉,就要救人。

然而比宋南時更積極的則是那群少年。

他們拍馬似的拍著雲止風的飛劍,囂張大吼道:“滄瀾派的傻逼們!你爺爺我來救你了!”

剛下驢的宋南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到了地上。

而對麵也絕,都慘成這樣了,此時一個猛回頭,第一反應就是罵道:“傻逼叫誰呢!”

宋南時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這麽積極地要來救人,原來就是想當對方爺爺嗎?

她突然憂慮了起來。

帶著這麽一群人,她真的能搞成事嗎?

和宋南時懷有同樣憂慮的是妖皇。

他看看靈鏡內,又看了看互相道謝著突然就因為一句“傻逼”當場打起來的老頭們,深深歎了口氣。

這修真界,真的有一個靠譜的嗎?

一刻鍾後,宋南時一臉麻木地坐在地上,看著兩撥人一邊互相包紮一邊互罵傻逼。

她想,這可能就是年輕人的友誼吧。

她抹了把臉,問道:“我說,你們想清楚沒?前路危險,你要不要跟著我們走?”

滄瀾派眾人:“傻逼既然要去,我們也去!”

宋南時:行叭。

兩人隻能帶著身後一大波人艱難掙紮。

路上,他們還碰見了不知怎麽甩掉一大群邪魔的藥材們。

宋南時因為身後的病殘太多沒衝他們出手,他們見狀就大肆嘲笑道:“宋南時,我還以為你千方百計地拖住我們是想快我們一步往上爬的,誰知道你們居然帶了這麽一群沒用的東西。”

身後一群受傷的沒受傷的修士頓時臉漲的通紅,衝動一點的還想直接動手。

宋南時就伸手攔住了他們,眯著眼睛看向兩人。

她淡淡道:“你覺得你能快得了我們?”

兩人便輕蔑地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修士們。

宋南時平靜:“那我們就等著瞧吧。”

鬼卿就哈哈大笑:“等著瞧?我為什麽要等著,我要先你一步往上爬!”

兩人立時消失在了原地。

身後年輕氣盛的修士們怒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雲止風卻不由得看向了宋南時。

她不是肯吃虧的人,當場吃虧她就會當場還回去,這不符合她的風格。

然後便見宋南時看向身後怒意勃發的修士們,淡淡道:“生氣?”

有人大聲道:“當然。”

宋南時就火上澆油:“生氣有什麽用,他要是先上去了,說不定我們都得留在這裏。”

頓時就有人梗著脖子道:“我們不會拖後腿的!”

“對!我們不會拖後腿!”

“我們要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我們要護著宋仙子衝上最後一層!”

“兄弟們!衝啊!”

一群小年輕和打了雞血一樣,連年紀大穩重一些的都熱血沸騰。

雲止風就不由得看向了宋南時。

果然是……心黑啊。

與此同時,他就聽宋南時鼓動道:“對!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雲止風一個踉蹌,差點沒倒在地上。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江寂也正在諸袖死魚一般的目光中,高呼著“莫欺少年窮”,帶著一群或熱血沸騰或十分茫然的修士們衝向了邪魔。

這裏仿佛變成了獨屬於他的戰場,他渾身散發著龍傲天的光芒,光芒籠罩之下,他所遇見的修士紛紛折服在他的靴子下,納頭便拜。

找人的速度飛快。

諸袖就覺得,她這個師兄,指定是有點毛病的。

或者說,當別人碰到師兄時,別人指定是有點毛病的。

就很怪。

諸袖幽幽地歎了口氣,掏出小本本記上這次找到的人數,然後衝著打完邪魔的師兄大手一揮,道:“打完了嗎?打完就趕下一場吧。”

流水線式收小弟……不,找人。

如果說江寂他們是流水線式找人的話,那鬱椒椒就是流水線式爆頭。

鬱椒椒的運氣不怎麽好,人沒碰見幾個,邪魔倒是碰到了不少。

這些邪魔還都是人形的。

這對鬱椒椒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

於是,池述安就沉默地看著自己心上人一邊驚恐尖叫,一邊一拳一個的爆頭。

他們碰到的第一群修士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那群修士原本見小師妹一弱女子陷在了邪魔群中,正想不顧危險的救援,然後……

就被爆頭的血濺了一臉。

邪魔沉默了,他們也沉默了。

於是,當小師妹打完邪魔,提著拳頭結結巴巴的讓他們跟她走的時候,這些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當然,他們不是害怕,他們隻是有點兒尊敬這個女壯士。

幾人就這麽各有風格的遛了一圈,等他們覺得把這裏遛的差不多時,就往約定的地方趕。

幾人帶著浩浩湯湯的人群匯合之後,彼此看了一眼,都發現了一件事。

宋南時問:“佛子他們呢?”

話音剛落下,身後就傳來了地動山搖般的聲音,他們回頭,就見佛子扛著洛水師弟,身後跟著一群修士……還有一大群邪魔,就朝他們奔了過來。

宋南時大驚,忍不住吼道:“你是捅了邪魔窩嗎?”

佛子大喜:“施主怎麽知道?”

宋南時:“……”

她深吸一口氣:“迎戰!”

果然,她就不該對佛子加洛水師弟的組合抱有什麽幻想。

等眾人解決了這群邪魔時,已經是一刻鍾之後的事情了。

眾人氣喘籲籲地坐在屍山血海上,宋南時就一個個點人。

“三百四十個。”

她道。

這話一出,眾人心裏都有些發沉。

進來了四百二十八名修士,他們不知道被彈出去了多少個,但現在這個人數明顯太少了。

這個時間點,沒在一層被彈出去的基本都進了二層,也就是說他們若是已經把人找齊了的話,除去被彈出去的,必然有人折在了這裏。

靈鏡外的眾人心中更沉。

妖皇道:“二十八個。”

除去被彈出來的,他們折損了二十八個修士。

宋南時他們的動作夠快,這個人數已經很少了,但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敢說人命少。

有人在靈鏡裏的修士身上看了一圈,沒看到自家弟子,當場就癱坐在了地上。

宋南時來不及想更多,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他們現在比我們快了,我們得趕上他們,走!”

有人卻猶豫問道:“仙子,您帶上我們,真的不會是累贅嗎?”

話音剛落就有人敲了他的腦袋,惡聲惡氣道:“累贅什麽!咱們可是要給仙子他們開道的!”

宋南時就笑了,道:“對,沒錯,你們可是要給我們開道的。”

她目光淩厲地抬頭往上看,道:“我們,走!”

她就這麽帶上了一群被決明子他們稱之為累贅的病殘,大踏步往前走。

身後的聲音淩亂,但宋南時冥冥之中卻仿佛從這淩亂的腳步聲中聽到了一種堅定。

是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堅定,也是她宋南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堅定。

她突然就明白了為何他沈病已學不會乾卦。

因為他視眾生為螻蟻,他不信螻蟻會在滔天巨浪前自救,他不信生命能自救。

從前,她宋南時也不信。

她一向覺得,以她悲觀又自負的性格,她哪怕掌握乾坤二卦,能掌握的也隻會是坤卦。

但是幸虧,幸虧她遇見了一群人。

她遇見了一群被她視為紙片人的同門,他們願意接納她。

於是她開始接納這個世界。

她還遇見了雲止風,他願意愛她。

於是她開始愛這個世界。

知道了雲止風是原著的雲魔之後,她有時候開玩笑會想,她這也算是救贖了雲止風吧。

但她內心深處卻知道,是雲止風和江寂他們救贖了她。

否則,修士漫長的歲月裏,她隻冷淡地看著這個世界,她或許就是第二個沈病已。

但是幸而有人拉住了她。

於是沈病已選擇了死卦,她選擇了生卦。

所以她願意學著重視他人,也重視自己。

尊重生命,也敬畏生命。

她相信螻蟻也有翻山越海之能。

宋南時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她周身的靈氣便濃厚一分,但她沒有發現。

那對旁人來說比修為還難提升的心境在一層層的突破,她也沒有發現。

旁邊有人道:“不好!我們動靜太大了,又有一群邪魔攔路。”

宋南時腳步不停,直接道:“愣著幹什麽!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