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星畫抬頭一看,看到以前在慶餘班的大師兄花傅遠,顏星畫心裏一軟,喉嚨處哽得說不出話來。

上一輩子她離開慶餘班後,師傅病倒,大師兄為了維持慶餘班,四處搭台子唱戲,後來遇到難纏的雇主帶病唱了兩天兩夜的戲,最終倒在了台上。

久別重逢,看到故人安然無恙,顏星畫一時間人都釘在地上挪不動腳。

西寶以為顏星畫看到故人又想起過去不快,輕聲說,“師傅,咱們走吧!”

顏星畫知道自己貿然上去幫助大師兄不是明智之舉,可是眼下,花傅遠身著單衣,明顯清瘦,她心疼一起長大一起練功的師兄,還是忘記他們之間難解的舊時恩怨。

顏星畫急忙上前,從袖口拿出五塊大洋放在櫃台上,“掌櫃子,慶餘班需要什麽衣服,我來付錢,不夠改天我再來補上,您不要管錢的事情。”

掌櫃子看到大洋,臉色明顯好轉,正要收錢,花傅遠看到顏星畫立刻收起之前的態度,語氣強硬地說,“予唯不食嗟來之食……”

“師兄,我們師兄妹一場,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就算是我借給慶餘班過渡的,你們以後有錢再還給我。”

顏星畫四歲學戲,十二歲成角,成角之後她再沒有跟人如此卑微的說過話,帶著點點討好和示弱,唯恐花傅遠會因為傲骨拒絕她。

可是花傅遠不出意外地一身傲骨,他跟她還真是像,畢竟都是同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啊!

花傅遠冷笑一聲,盯著如今穿著紫棠色錦鍛夾衣,滿身貴氣的顏星畫嗤之以鼻,“師傅從小教我們走正路行正義,你忘記師傅教誨也就算了,怎麽連做人的基本羞恥心都沒有了?

前些天你去洪府出台唱戲,丟了多大人,現了多大眼,我怕我花了你的錢,連我都被師傅逐出師門。”

提到洪府,顏星畫自然不能解釋什麽,一旁的西寶想替顏星畫說什麽,被顏星畫製止。

顏星畫知道花傅遠不會輕易花她的錢,於是換了方式,“我是背信棄義,我是違背師父教誨,既然如此,你更應該花我的錢為慶餘班買點什麽,連欠我的想法都不要有,師傅教我這麽多年,收點學費理所應當。”

花傅遠卻說出一句直紮人心的話,他甩了衣袖,冷冷說道:

“師傅說以前她一直認為有教無類,但如今知道錯了,她說你三歲被賣到戲班子還在吃奶,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四歲學戲,本以為會打下一個好的根基,可是沒有,她說早知如此,不如在尿罐裏溺死你。”

如果不是西寶扶著,顏星畫估計當場崩潰,會坐在地上慟哭,本以為重生後足夠堅強,可是現在被戳到心口處還是疼的喘不過氣。

還有什麽比收養自己,疼愛自己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更紮心的,顏星畫挺了挺背,僵硬著嘴唇說,“師兄,你提醒一聲師父吧,讓她小心高淺檸,別讓她管戲班子的收入,換個人。”

“怎麽,還想挑撥離間,讓我們慶餘班內部不和,這樣是不是更有利於你給洪福班賣藝賣身,做別人的玩物?”

花傅遠這話說得極難聽,說出來的時候,他眸中也有幾分隱忍,最後還是說出來了,顏星畫有些麻木,“師兄,我奶奶以後會住在西四巷子最盡頭的院落,你喜歡吃奶奶做的桂花糕,有時間來吃。”

花傅遠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要跟顏星畫廢話這麽多,他轉身離開成衣店,頭也不回地離開。

店老板看花傅遠不識好歹,讓他少賺了一筆錢,痛罵,“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顏先生別理他,慶餘班沒落了,這段時間都沒有人請他們唱戲,所以心情不好……顏先生您要點什麽?”

“你做你的生意,別隨意評判客人……”尤其是慶餘班的人,後麵這句,顏星畫自然沒有說出來。

“對對,顏先生教訓的是,我不該說顧客不是,您是要買衣服,還是要看點首飾?”

那個店老板也不想再觸黴頭,顏星畫看了一眼西寶,“挑幾件她能穿得秋衣,冬衣,都置辦全了,打包送到洪福班,現在先給我一件鬥篷,我們出去辦點事情。”

西寶萬萬沒想到顏星畫進成衣店是給她買衣服,她知道做徒弟的平時都要花師傅的錢,她平時從來不提要求,盡量給師傅省心。

看到顏星畫替自己挑了一件粉色鬥篷,顏色鮮豔的像是春天的桃花一般,西寶感動哭了,“師傅,不要給我買衣服,我有衣服穿,今天出來匆忙沒顧上換。”

顏星畫幫西寶披了衣服,“西寶,要學會接受別人對你的好,以後你才會享受更多的好,穿上鬥篷,跟我去看看房子。”

現在雖沒有征戰,但百姓日子依舊淒苦,再加上家裏有爛賭成性的,顏家早就連遮風擋雨的寸土片瓦也沒有了。

顏星畫的爹顏成柱先是把顏星畫的娘賣了,後來把房子也賣了,如今隻剩下一個老娘在街頭日日乞討。

一開始顏星畫唱戲有了收入,時時會接濟老太太,後來,老太太總是把錢攢起來交給好賭的顏成柱,再加上高淺檸不止一次挑唆,顏星畫漸漸就不管老太太了。

顏星畫和西寶去西四巷買好了房子,就到處打聽奶奶的下落。

最後才從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嘴裏得知老太太的情況,顏星畫跟西寶立刻雇了一輛馬車,從一個橋下接老太太回西四巷。

在馬車上,老太太聽到顏星畫花了三千大洋買了一座宅子,立刻就心疼地叫喚,“死丫頭,你有錢不能幫幫你爹還債麽,他現在被人追著要債,過得豬狗不如……你好狠心。”

顏星畫本以為,她費了如此大的勁頭把奶奶撿回來,奶奶總歸會感謝她這個孫女,沒想到她依舊跟上一世一樣,最心疼的還是獨苗的兒子。

重生一次,顏星畫早活明白了,對於一團在泥塘裏爛得好好的泥巴來說,你扶他上牆,你都有罪……

他不僅會再次跌落泥塘,也會讓所有的人都一起跌進泥塘,萬劫不複。

顏星畫語氣柔和,但待事態度卻是毫不退讓,“奶奶,這房子是我名下的,房契也在我手裏,你隻能住不能買賣,我會讓西寶定時給你送飯過來,你不需要乞討……

但是,也請你也不要把食物攢下來賣錢接濟我爹,餿了的飯臭了的飯會吃死人的,會招來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