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多有失散
霏微詫異地走上前辯解,“你胡說!這些東西我根本就沒見過,再說了,你們院丟的東西,如何會到我這來了。”
這麽晚了帶著人如此大動幹戈,趙衿衿猜到了幾分她們的來意,她上前一步把霏微拉至身後,“秦娘子,莊媽媽。二位莫不是弄錯了,我身邊的人是斷斷做不出這等事的。”
秦娘子也不懼她,冷哼一聲,撇了眼立在旁邊的莊媽媽,道:“奴婢是別院的,知道說了也不算,可若是姑娘自己院裏的人指證呢?莊媽媽,你來說。”
莊媽媽從前是東大院裏的人,自從容氏走後,跟著趙衿衿搬來來佳院。
日日看著自己主子在府裏說不上話,連著奴婢也受人白眼,便巴巴地上去巴結柳氏,想給自己謀份好差事。
她想著秦娘子方才在來的路上同自己交待的說辭,上前道:“大姑娘,奴婢同霏微住處隻隔著一道門您也是知道的。
昨晚上奴婢回屋正打算歇下時遠遠瞧見霏微東張西望地從外頭溜進來,懷裏還好似塞著些物件,奴婢好奇問了一嘴,她也不肯說,急忙把房門掩上。
沒曾想第二日蘭澤院就丟了東西,方才一搜,竟是霏微手腳不幹淨……”
“你少血口噴人!”沒等莊媽媽把話說完,霏微就指著她恨不得衝上去,“莊媽媽,你多大年紀了,腆著一張老臉來這信口胡謅也不嫌臊得慌。
縱使沒幹過幾件正經事,也要為自己積些陰德吧。”
莊媽媽理虧在先,登時心虛著往後退。
陷害人這事她本是不敢的,可又想著若是這事成了,自己或許能去蘭澤院做事,便想著要賭一把。
秦娘子卻不容退步,“這人證物證都在了,板上釘釘的事,這還從何抵賴。
霏微姑娘,你有點口舌不妨留到前院當麵對峙。”
幾個婆子上前就架著霏微往外走,這些人都是蘭澤院來的,憑著趙衿衿如何叫她們住手也不聽。
她拿起桌上一隻茶盞往地上一摔,砸的七零八碎。
“住手!”
瓦片飛濺的清脆聲瞬間震住了眾人。
趙衿衿推開架著霏微的手,“你們好大的膽子,夜裏闖入我院中,憑著幾句一麵之詞就想帶走我身邊的人。
秦娘子,姨娘想問些什麽,我跟你們去。”
“姑娘金尊玉貴,犯不著為了個手腳不幹淨的奴婢擔下這等不堪的名聲,你們愣著做什麽?把這丫頭帶到前院去。”
秦娘子這話這是一口咬死了東西是她們來佳院偷的了。
趙衿衿敵不過她們人多勢眾,院裏其他伺候的人也一向畏懼柳氏的手段,看到這行人來勢洶洶,如今站在院外都不敢進來摻和這事。
她追著霏微一行人來到前院,趙府前院立著一行十幾個人,燈火通明。
人被帶到後,秦娘子拿著銀簪和鐲子給柳氏,柳氏拿起後細細端詳了一番,盯著霏微,居高臨下道:“本還道是我院裏的人行止不端,沒曾想竟是你這小蹄子,把手都伸到我院裏來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霏微性子直,脾氣衝,她本就知道柳氏狠毒卑鄙,現下才知道原來今夜行這嫁禍之事實則是拿自己開刀。
縱使被兩個婆子壓製住她也不甘示弱地掙紮道:“我行的端坐的正,你們這些黑心肝的,使出這等陰險歹計來誣陷我。
休說是偷,你們院裏的東西,我便是瞧上一眼也嫌髒。”
她這話這正合了柳氏的意,自己本還想著找不到合適的由頭處置她。
她此話一出,柳氏內心竊喜,麵容不動聲色,聲音卻帶著一絲狠厲道:“你一個奴婢,縱使偷了我的東西,我也沒說罰你,可你不知悔改還如此言語頂撞,你是真當我不敢處置你?來人,先給我打二十板子。”
旁邊的小廝應聲抬著板子上來。
“你們誰敢?”趙衿衿冷聲道。
前院的小廝並非蘭澤院的人,趙衿衿出言製止了,他們也一時間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趙衿衿看著退至一旁的莊媽媽,這個從前她身邊的人,即使對自己不上心也還是不怪她。
她隻道人各有難處,想著為自己謀一條出路本沒有錯,可她誠心待人換來的卻是背後無情的一刀。
她盯著莊媽媽,目光再無往日一絲溫情,冷冷道:“今日你們憑莊媽媽一麵之詞就要給我身邊的人定罪,這屬實不妥,依莊媽媽所言她是在夜中瞧見霏微。
莊媽媽年紀大了,若是眼神不好一時認錯了人呢?
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莊媽媽,我們都確認一下,免得冤枉了好人。”
因著自己還是來佳院裏的人,不好明麵上鬧翻,莊媽媽隻能應聲道是。
柳氏卻略有吃驚,趙衿衿從前一向沉默寡言,是斷斷說不出這番話,今日一瞧,口舌伶俐,看來從前不過是裝模作樣。
她隻覺得被趙衿衿騙了,更下定決心要給她點厲害。
趙衿衿盯著莊媽媽又道:“我一向剛過亥時就入睡,霏微平日裏亥時一刻也就回去歇著了,你既說昨夜裏看見霏微欲行偷盜,可是亥時一刻前後?
若是別的什麽時辰,那或許是認錯了人,一場誤會罷了。”
莊媽媽低著頭,本就心虛不敢直視趙衿衿,又被她這麽一問,哪裏管得了旁的,立馬點頭承認道:“是,是!過後奴婢還算過了,就是亥時一刻左右。”
柳氏心道不好,捏緊了手中的錦帕。秦娘子臉上也浮起幾絲擔憂。
她們本就是臨時商量出這麽個計策,沒曾想莊媽媽是個膽子小的,路上便一再叮囑她少說話以免壞了事,誰料這個蠢的被三言兩語還是中了套。
趙衿衿依舊麵色平淡,“莊媽媽,我平日裏待你不薄,你再不把我當一回事,心再向著別處,我也從未克扣你的份例,我不知你今日是受了何人指使。”
說到這趙衿衿看了眼柳氏眾人,柳氏故作鎮定地對上她的目光。
她又繼續道:“竟要行如此歹毒不堪手段來誣陷霏微。
我昨夜挑燈寫字到亥時四刻,霏微一直在我屋裏陪我,我倒好奇你是如何在亥時一刻看見霏微的。”
莊媽媽知曉中了計,一把跪在地上,畏畏縮縮地不敢抬起頭。
柳氏在趙府後院這麽多年,學得一手顛倒黑白的好本事。
“笑話。”她又出招,“大姑娘,你說霏微昨夜一直陪同著你,我大可說這也僅是你的一麵之詞,莊媽媽也是趙府的老人了,想來做事也不是個不可靠的。你再仔細想想,看見的可是霏微?”
莊媽媽心裏細細掂量,上了這賊船中途要是下了。那就是把兩邊都得罪光了,日後更沒好果子吃,如此一想,也隻能走到底了。
“姨娘,奴婢看清楚了,就是霏微。”
霏微苦笑,今日這劫怕是躲不過了,她含淚望向趙衿衿,沒有方才的不甘和憤意。
她跟了趙衿衿五年,她的姑娘日後一人在府裏要如何是好啊。
柳氏坐在一旁冷眼看著,對旁邊小廝使了個眼色:“都給我聽好了,霏微行止不端,盜竊主家物件還言語不敬,已是犯了大忌。
此等刁奴,便是今日活活打死了也不為過。”
活活打死。
柳氏手上有物件和人證,無論怎麽說也是她有理,趙衿衿知道柳氏的手段,可萬萬沒想到她今日會這般狠毒。
她霎時全身像被涼水澆灌一般,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心裏仿佛被一塊石頭重重拉扯住,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麽無用,連身邊之人都護不了。
此起彼落的板子落雨般打在霏微身上,趙衿衿不管不住地上前護住霏微,擋著落在她身上的板子,冰冷的重力打在她的脊背上,她吃痛地叫出一聲。
小廝嚇得連忙停了手。
“姑娘,你別管我。”霏微心疼地衝她搖頭,已是哭著對她說,“奴婢怕是日後伺候不了姑娘了,姑娘日後要處處當心,切不可讓自己吃了虧啊……”
趙衿衿抱住她,帶著哭腔對院裏的人幾近吼道:“你們有不怕的,那便連著我一起打。”
柳氏知道她動不得,趙裴再不疼她,說到底也是趙家姑娘,若是真有個好歹,自己也交代不了。
況且趙裴最在意外頭的麵子,如是趙衿衿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傳出去被人說道,趙裴一怒,她怕也是要不好過。
柳氏站起身做做樣子,嗬斥了方才那些小廝道:“放肆,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還不快把大姑娘拉開。若是再傷著了大姑娘,你們一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的意思是讓人拉住趙衿衿以免壞事。
旁邊的女使婆子一擁而上,把趙衿衿鉗製地動憚不得。
“給我打,府上豈容這等刁奴,便是老爺回來了也是我有理。”
聽著柳氏搬出趙裴,掌罰的小廝立刻察言觀色,手上也不留餘力。
嘶喊聲傳遍整個院落。
趙衿衿恍惚間腦海中又浮現出容氏臨走前,那也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
她伏在床前拉著母親的手,聽著屋裏一切從微弱到俱寂,一坐就是一整夜。
至此,她怕長夜,因為長夜漫漫,多有失散。
如今,又是一個長夜,她還是如往常一般,什麽都做不到。
夜色映照下慘白無光的桃花一朵一朵落下,不知幾時,涼風吹得一排巡夜燈光火苗晃動。
眼前的一切人投入燈影中,搖曳斑駁,她隻覺顯得猙獰可怖。
良久,一陣鳳簫聲動後也終歸偃旗息鼓。
她終於被人放開,一瞬間失去重力跌落在地,她絕望地爬向那個身影。
眼前人上一刻還在為自己打抱不平,這一刻已經沉寂無音。
她覺得自己錯了,好像真的沒有人因為順從而寬待過她,反而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
耳邊響起施微對她說的那句:要為自己在不平中討一個公道。
趙衿衿臉色慘白,終於支撐不住,沉重地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