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香爐中升起嫋嫋青煙,氤氳著龍涎香的味道。

魏帝曹乾端坐於龍椅之上,臉色蒼白,形容消瘦,卻依舊掩飾不住那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

下方,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氣氛卻不如往日那般和諧,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在朝堂中彌漫開來。

“諸位愛卿,壺關大捷,本該是件天大的喜事。”

曹乾的聲音低沉沙啞,在大殿中回**,“但是,壺關主將李傑,被報有大罪,諸位愛卿看看吧,然後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擺了擺手,便有內侍將獨孤毅加急送來的,有關李傑罪證的厚厚書信,傳給了殿下前排的一眾大臣。

眾人爭相傳閱,一目十行。

少頃,殿內再度恢複了安靜。

“看完了?”

將有關李傑罪證的書信又收了回來,魏帝淡淡說道:“那就說一說吧,諸位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置呀。”

“陛下,老臣以為,李傑雖有貪墨、冒功之嫌,但罪不至死,還請陛下明察秋毫,將李傑押回長安,待徹查清楚後再行定奪。”

說話之人,正是李傑的父親,當朝戶部尚書李思,此刻他老淚縱橫,聲情並茂,仿佛他那寶貝兒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李尚書此言差矣!”

兵部尚書韓喬,一個五大三粗的半百老人,此刻站出來,粗聲粗氣說道:“壺關戰報,以及獨孤將軍的信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貪墨、冒功、通敵!哪一條不是死罪?”

“人證物證俱全,還有李傑自己的認罪書,因此老臣認為,李傑其罪當誅!”

“韓喬,你休要血口噴人!”

李思吹胡子瞪眼,怒斥道:“我兒李傑,忠君愛國,豈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於他!”

“更何況,你又怎麽知道,我兒不是被人屈打成招?”

“陷害?屈打成招?”

韓喬冷笑一聲,“證據確鑿,你卻說成是陷害,眾目睽睽之下,誰敢屈打成招?莫不是以為我等都是傻子不成?!”

“而且李傑那小子是個什麽德行,長安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仗著有點本事,一天到晚欺男霸女,鬥雞走狗,老夫一早就說過,這樣的紈絝子弟,送到哪裏都狗改不了吃屎!”

“你粗鄙!”

李思被懟得啞口無言,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你,有辱斯文!”

“你你你……”

韓喬撇了撇嘴,大大咧咧說道:“陛下,依老臣看,就在壺關斬首,隻有如此,方能撫慰邊關將士的英靈!”

此言一出,又站出來不少武將,一時間殿內響起洪亮的附和之聲。

魏帝沒有表態,而是等著李思發言。

李思也沒有讓他久等,待聲音稍落,便躬身行禮道:“茲事體大,怎可如此草率!”

“按大魏律,大魏貴族、三品以上官員及軍主以上將領,隻有陛下才有權處置。”

“按律,也該將李傑押回長安,禦前聽審,豈能隨意處斬,如同兒戲?!”

韓喬頓時一怔,“啥?大魏律還有這條?”

聞言,不少大臣都掩麵而笑,連魏帝都差點破功。

沒辦法,似韓喬這樣的武將,你讓他叫陣殺敵他在行,但你讓他摳字眼講律法,他隻能大眼瞪小眼。

緊接著,不少李思一係的文官站了出來,紛紛附議,壯大聲勢。

眼看韓喬等武將不服,雙方劍拔弩張,就要上演全武行之時。

“夠了!咳咳……”

魏帝猛地咳嗽兩聲,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病容,“大殿之上,豈容爾等如此喧嘩!”

鎮住眾臣後,魏帝跳過一直想要開口說話的太子,將目光投向了所有大臣首位,大魏曆史上最年輕的內閣首輔,也是大魏第一世家張家家主,年僅二十七歲的張賁。

“張愛卿,此事你怎麽看?”

張賁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李大人護子心切,韓將軍心係將士,兩人雖各執一詞,但都可理解。”

“以臣愚見,既然大魏律已有明文,那此事自然就該陛下做主。”

“臣,謹遵陛下旨意。”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風向立轉,到處都是“謹遵陛下旨意”的聲音。

魏帝瞳孔微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即說道:“此事,朕心中自有決斷,將李傑押回長安,聽候發落。”

“咳咳……”

魏帝一邊咳嗽,一邊擺手示意。

“退朝!”

回到勤政殿後,魏帝將太子單獨留了下來。

“父皇,您的身體……”

太子曹承剛想關心一下,就被魏帝打斷,“放心吧承兒,父皇沒事,父皇剛剛是故意的。”

“故意的?”

曹承不解,可惜魏帝並沒有解釋的打算,隻是喃喃道:“張賁年輕,有心機,有手段,有能力,朕看不透他,隻能多試試他了。”

“不提這個。”

隨後,魏帝看向太子,主動問道:“剛剛殿上,你想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得到魏帝允許,曹承迫不及待道:“父皇,李傑那廝,分明就是死有餘辜!”

“住口!”

魏帝拍了一下桌子,嗬斥道,“承兒,你已經十四了,怎麽還是如此沉不住氣?”

曹承想要反駁,卻被魏帝抬手製止。

“朕也算看著那小子長大的,你以為,朕不知那小子的德行嗎?”

魏帝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在其位,謀其政,作為大魏君王,要的不是一時之快,而是目光長遠。”

“所謂帝王之術,無非製衡而已。”

“承兒,你資質甚高,仔細想想,父皇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

沉默片刻之後,曹承眼前一亮。

“父皇是擔心,獨孤毅擁兵自重!”

“李思和獨孤毅本就是姻親,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可這就犯了父皇大忌,所以才要利用李傑一案,離間兩人的關係。”

“父皇,我說的可對?”

魏帝寵溺地看著曹承,點了點頭,又補充道:“首先,這不是父皇大忌,等你繼承皇位也是一樣的。”

“其次,不止是李思和獨孤毅,也不止是文官武將,任何在高位者,走得太過緊密的時候,都需要敲打一下。”

“最後,那個已經死了的慕容戰,就是朕提前找好的替罪羊。”

“隻不過,出了一點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