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畫對我的恨沒有那麽具象。
我是從易均的口中勾勒出來的。
某種意義上,我和她命運相似。
她愛袁山,愛進骨子裏。
我愛易南,愛的翻天覆地。
易均愛她,愛的不計回報。
承光愛我,愛的至死不渝。
我有了孩子姚多多,他正在健康快樂的成長。
她有了孩子秦晚寧,卻失散二十年又以戲劇的自殘方式相認。
我和易南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和袁山陰陽兩隔,還不得不在易均身邊苟活。
她走失在1997年的南海街頭。
我從墨爾本躲回南海,卻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走向了萬劫不複。
而我,似乎馬上就可以擁抱嶄新的未來。
她對我的恨意就是這麽的不具象。
卻又放不開。
走不出命運的迷宮,她就憎恨那些走出來的人。
我比她幸運。
所以,我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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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然的接受這一切無理由的惡意,率然地走向秦晚寧,接過他手中的盒子。
盒子上是一把精致的小鎖,沒人還會用那樣老舊的需要鑰匙的鎖。
我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脖頸上的項鏈,於是不由分說地拽了下來。
秦畫咆哮著撲向我,卻被秦晚寧狠狠地按住。
秦畫開始涕淚交集,大喊:“姚穗歲你個王八蛋!不得好死的東西!”
我早就習慣了這些難以入耳的髒言髒語,氣定神閑地將那項鏈的吊墜拆下來,撥開鑽石流蘇,就是一柄極難發現的彩金鑰匙。
我用那鑰匙一開。
鎖子便打開了。
鐵盒裏居然躺著一疊散亂的紙張。
有些是報紙的一角,有些像是信紙的一半,還有些像是衣服上的標簽。
雖然沒有一張是完整且幹淨的,但都難掩那娟秀的字跡。
我拿出一頁,讀了出來:“燕子歸來愁不語。舊巢無覓處。誰在玉關勞苦,誰在預樓歌舞....”
聲音落下,秦畫尖叫出聲。
我繼續拿起下一頁,繼續讀:“.........”
“夠了!”秦畫淒厲地出聲:“別讀了!”
我蹙起眉頭,將那疊殘卷拿起來,說道:“易伯父欣賞你的才情,你的老師欣賞你的才情,你自己也珍視自己的才情,可你為何要帶著渾身的才情變成一個作惡多端的人?”
“秦畫!你該收手了!”
果然,每個人都有最為珍視的一樣東西。
親密的家人。
無間的朋友。
愛情和夢想。
還有鬱鬱不得誌的才華。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壞人。
也沒有毫無破綻的好人。
擊潰一個人的永遠不是越來越多的惡。
而是她心裏僅存的,那麽最後一點點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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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畫蒼白地笑著,然後癱軟在了秦晚寧的懷裏。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呆滯:“才情並不能保護我,滿腹才情和夢想有什麽用,我被冤枉坐牢時,誰會因為我會背幾句破詩,寫幾句破詞而善待我?”
“陷害我的人,會因為我畢業就可以在大學任教而放過我?”
“監獄裏那些惡魔,會因為我的才情,而不讓我光著身子站在地上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夜?”
“什麽腹有詩書氣自華,美麗的女人從來不被善待過!”
“我若不是那個渡輪上一眼就會發現的人,那個西裝男人不一定會選擇我....”
“我若沒有這張臉蛋,監獄裏的惡魔也許就會厭棄我......”
“我若不是我,袁巧巧不會罵我是狐狸精,阿山也不會離開我.....”
...........................
“不是這樣的。”
易均已經滿臉淚痕,他顫抖著手走到秦畫身邊,兩鬢白發像是藤蔓一樣爬進人的心裏:“至少還有我,是真心珍視過你,真心欽佩過你....”
秦畫愣住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秦晚寧也糯糯地開口:“還有我,媽,雖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就是我媽媽,但這些年若沒有你,我早死了........”
秦晚寧將頭靠向秦畫的側臉:“那一年,我們在洛杉磯的醫院見麵,是天意,老天爺看我們都過得太苦了,予我們這杯水車薪的慰藉......”
“媽媽,易伯父和易南哥不打算將你下毒的事公諸於眾,其他的事情穗歲姐也會量力而行,你也許隻會被判十來年,等你出來後,我帶媽媽你回美國去,好嗎?”
秦畫紅著眼看向秦晚寧:“那個地方太可怕了,我害怕.....”
秦晚寧抓住她的肩膀:“別怕,你隻是進去走一遭,回來後,這個滿目瘡痍的秦畫就不在了......”
秦畫的聲音開始變淡:“他們,真的會放過我嗎?”
秦晚寧點點頭:“讓一個人死,是最簡單的方式,但讓一個人滿懷愧疚,努力改過自新的活著,並不容易......”
秦畫閉上眼睛:“我怕死.....”
“媽媽,不要一錯再錯了,幫助穗歲姐他們作證吧,安以泰才是那個罪惡滔天的人.....”
秦畫抽泣了一會兒。
我凝神看著她,心中並不安定。
我從不是救世主。
隻是每一件事都讓我逃不脫幹係。
我一直都知道,扳倒秦畫並不難,但是徹底鏟除安以泰,才是最難的。
安家勢力龐。
如果秦畫不肯合作,哪怕今晚設局,也不敢保證安以泰被判重刑。
若刑法不重,他進去沒幾年出來,我和易南,還有今天參與的所有人都會有危險。
睚眥必報的人,不能生。
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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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終於,秦畫吐了字。
“我願意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