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好怪。◎
站台上忽然狂風大作。
大師兄長劍出鞘,深藍色的劍氣形成屏障,將飛沙走石都擋在了外麵。
他神色冷峻,眉眼鋒利,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久居高位者的威嚴。
女孩見狀不由驚呼,滿眼寫著激動——現場版的玄幻事件!貨真價實的劍修!太帥了!
她下意識想要摸出手機拍照跟小姐妹們分享,可動作剛進行了一半,大師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
女孩識相地將剛拿出來的手機又放回了包裏,專心致誌用眼睛充當“相機”,試圖將這一切存儲在大腦的“內存條”裏。
大師兄對此不置可否,目光不由地落向顧懷謠離去的方向。
不是無謂的擔心,他清楚地知曉以她的實力,任何陷阱或是阻礙都不在話下。
然而,她泰然離去的背影,總讓他想起遙遠的過去,那段無力的時光。
地麵忽然開始震顫,光潔的瓷磚上出現了裂痕,縫隙愈演愈烈,像是肆意生長的枝丫。
大師兄思緒回籠,目光微微一動,忽然抓住了身邊女孩的後衣領,拎小貓一樣,一躍而起。
“啊啊啊——!”
騰空來得太突然,姿勢也有點微妙,女孩大腦宕機,驚叫起來。
好在下一刻,她就被安然無恙地放回了地麵。
再定睛一看,地麵下陷,地鐵站崩塌了一片,碎石稀稀拉拉地往下墜,正是他們剛剛站立的位置。
明明是“死裏逃生”的刺激場麵,女孩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念頭卻意外地接地氣——明天上班坐不了地鐵了?
女孩:“……”
真是打工打魔怔了。
“退遠些吧。”大師兄淡淡道。
女孩聞言堅決搖頭:“不行!按照定律,落單必死!”
大師兄:“……”
這個世界的人真的都有點怪。
——
顧懷謠輕描淡寫地接住了狐妖惱羞成怒的正麵攻擊,彌漫在四周的邪氣不知從何時開始,盡數倒戈,成為了她的“屬下”。
“你、你也是……”千年狐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多年耗盡心血布下的領域被人輕易收複,掌控力消失殆盡,連一絲聯係都沒有殘餘。
而自始至終,她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執念太深,會被迷住眼的。”顧懷謠徑直走向陣心的“結晶”。
“不!任何人都別想再毀掉他!”女人歇斯底裏地衝了上來,卻徒勞地被邪氣擋在了數米之外。
顧懷謠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在“結晶”麵前駐足。
魘陣很少能夠產生穩定的“結晶”,因為大多數的魘陣都源於死後的執念,太脆弱了,輕易便能撕碎。
然而,這一次的陣主修為尚可,又用盡多年的心血滋養了這片領域,因此才會出現眼前這樣,淡紫色的、純粹卻又妖冶的“結晶”。
這樣的“結晶”是執念的具象,常理來說需要慢慢渡化超度,不那麽好處理。
“憑什麽?因為我是妖?因為我是天生邪體?所以注定給身邊人招致禍患?所以注定無法得償所願?”
怨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顧懷謠終於回過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
相比女人的偏執絕望,顧懷謠神色淡淡,依舊是那般無動於衷:“你想複活他?”
顧懷謠眼中劃過一抹異樣,也不知是憐憫還是嘲弄:“生死的因果,是無法逆轉的。”
“你懂什麽?你嚐過失去的滋味嗎?你感受過無能為力的絕望嗎?!”女人神色瘋魔。
顧懷謠的目光平靜無瀾:“想要失而複得是人之常情,不過……你無權決定他人的生死。”
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執念,葬身在這片領域中的無數屍骨在風中震顫,細碎的聲音在空曠的隧道中回響,像是在奏一曲哀歌。
言盡於此,顧懷謠耐心告罄,她懶懶地伸手,“結晶”在她的指尖劃破了一道細小的傷口,一滴血珠滲了出來。
風、土地、氣息,一切都在一瞬間沉寂了下來,像是無聲的臣服。
血珠沿著結晶的側麵,緩緩向下墜落,在地麵上留下了一滴不起眼的血跡。
像是一滴水墜入平靜的深潭,漾起無形的漣漪。
下一刻,在千年狐妖怔愣的目光下,顧懷謠手腕微微施力,結晶霎時間化為碎屑。
——需要慢慢超度的、不那麽好處理的執念結晶,竟被她徒手捏碎。
執念碎裂的那一瞬間,浮光掠影般的光景從眼前閃過,如走馬燈一般。顧懷謠動作微微一頓,沒有將之揮散。
魘陣中被執念迷了眼的千年狐妖滿身血氣,與走馬燈中天真爛漫的少女判若兩人——
小小的狐妖“天生邪體”,被同族流放,受傷逃亡。救下她的少年儒雅有禮、家境殷實。
本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溫馨開端,卻被命運無情摧毀——撿回了小狐妖後,少年運勢陡降,被同僚陷害,家破人亡。
流亡的路上,少年偶遇大師,大師算了一卦,搖頭稱自己道行太淺、無力化解,而少年若想活命,定要遠離那隻招致不祥的狐妖。
其實,她當時醒來了,也聽到了這段對話。可不知為何,她選擇了繼續假寐,給少年足夠的機會,遠離自己這個禍患。
然而少年並沒有離開,隻是久久地望著她的睡顏,俯下身來喃喃道:“我已經失去一切,隻有你了。”
他們隱居世外,短暫的平靜之後,少女被雲遊的修士識破本體,趕盡殺絕。
無奈之下,他們逃到了山穀中,直到少年為了保護她,死在她眼前。
從此,一生怯弱的她,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執念,走火入魔。
“……”
魘陣徹底破碎,千年狐妖被邪氣反噬,氣息奄奄,命不久矣。
可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她的眼神終於清明,久久地注視著自己千年的執念化為齏粉。
外麵下起了小雨,汙濁的空氣細雨洗滌,泛出泥土潮濕的氣息。
顧懷謠看了眼運氣不好被困在魘陣裏、又昏死在一旁屍骨堆中生機尚存的幾人,想了想,為了幾人的心理健康著想,順手把他們傳到了坍塌的站台空隙裏。
事了拂衣去。
顧懷謠走出不成原樣的地鐵站,看到在外麵一邊淨化邪氣,一邊等著她的大師兄,淺淺地笑了笑。
“有、有鬼啊!救命!救命啊!”爛尾樓的方向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幾個男人滿身是血,朝顧懷謠幾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來,他們身後,白衣女人長裙上的血跡更深了。
“救命!有鬼!有鬼殺人了!”跑得最快的男人不知被什麽絆倒,跌在了顧懷謠腳邊。
像是溺水的人拚命伸手,想要攥住岸邊的救命稻草,然而,顧懷謠的腳步沒有停留,男人抓了個空。
“女鬼”已經追上了最後麵的人,很快就要輪到他了。
他麵色猙獰,朝顧懷謠喊道:“你等著!你見死不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顧懷謠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男人以為她忌憚了,麵露喜色。
然而,顧懷謠卻笑著看向垂死掙紮的他:“好呀,我等你來找我。”
“死到臨頭還逞凶,灰飛煙滅亦不足惜。”
顧懷謠淺笑盈盈,明明是柔軟無害的麵容,卻流露出最為致命的危險氣息。
——
塵埃落定。
濛濛細雨剛在發梢上結了一層霧,一把傘便適時地從身側撐起,擋住了雨絲。
顧懷謠抬眸,大師兄不知從哪尋來了一把長柄傘,保持了半臂的距離,站在她身側為她撐傘。
“師兄,你這樣會吸引很多小姑娘為你神魂顛倒的。”顧懷謠瞥了眼站在幾步之外,正雨中捂嘴,暗自尖叫的女孩,玩笑道。
大師兄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看著她。
顧懷謠也沒再說什麽,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這次動靜有點大,得叫一下善後。”
手機屏幕一片漆黑,點了兩下沒有反應,顧懷謠才想起來,她剛剛在車廂裏開手電筒,被暴怒的邪氣幹擾了。
大師兄見狀開口:“壞了?”
顧懷謠搖了搖頭,習以為常地長按關機鍵:“一般來說,重啟一下就好了。”
果然,她話音剛落,手機屏幕上出現了熟悉的開機畫麵。
消息提示有點多,剛開機卡了幾秒,顧懷謠無視了一應社交軟件,點開了“異象APP”。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熱度上升到全國熱榜前排,粗略掃了一眼,一大半是在為她默哀的,另一小半是在罵“異象APP”的等級判定機製。
顧懷謠這才發現,原本SS級的事件,已經變成了SSS級。
“咦?”
還有這種好事?
SS級變成SSS級,這意味著——報酬翻倍!
天上掉錢的事情,無論什麽時候發生在自己身上,都總是很令人愉悅。
心情愉悅的顧懷謠大度地沒跟評論區一般計較,點下了完成按鈕,熟練地申請了善後。
“結束了。”顧懷謠收回手機,餘光瞥到了一旁悄悄觀察他們的女孩。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顧懷謠走上前,伸手在女孩眼前輕輕一揮,女孩神色一愣,出現了片刻的茫然,而後緩緩閉上眼,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顧懷謠接住了女孩,將她安置在了路邊的綠化樹旁:“晚安好夢。”
淺淺的靈氣沿著她的話音,落在了女孩眉心,女孩神色柔和下來,陷入夢鄉。
“會有人過來處理的,回去吧。”顧懷謠起身,朝身後撐著傘的大師兄道。
——
瞬移回家,洗了個澡,隨手“烘幹”了頭發。顧懷謠拿起手機,果然,資金入賬的短信已經來了。
以“異象APP”的正常定價來說,S級是10萬,SS級是50萬,SSS級則是翻倍,100萬。
雖然賞金很高,但S級以上的事件都是極度危險事件,很容易喪命,所以很多都是工作室小心翼翼地組團接,這樣一來分到每個人頭上,獎金也就有限了。
不過顧懷謠就不一樣了,她不用跟別人分成,最多給家裏的小狐狸小鳥分點零花錢。
於是,晚上十點,顧懷謠很有儀式感地小小慶祝了一下——點了一桌燒烤外賣和一大瓶快樂水。
大師兄茫然地接過給他的那杯冒著氣泡的黑色詭異**,試探著小小喝了一口。
氣泡炸得舌頭有點麻,還帶著一點藥味。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