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水落在酒中,瞬間與杯中酒混為一體。
葉仲堯老眼濕潤,望著顧離憂漸行漸遠的背影的眸中是無限悲涼落寞。
又一日黃昏,葉思漓坐在窗邊繡著嫁衣。
夕陽西下,人坐窗前,不知是嫁衣刺眼的紅暈染了天際,還是昏黃的落日給嫁衣添上了孤寂。
渙夏端來晚飯放在桌上,走上前輕聲喚道:
“郡主,今日先歇歇罷,天色暗了對眼睛不好,該用晚膳了。”
“知道了。”葉思漓放下手中半成品的嫁衣,起身走向飯桌。
看著暮春渙夏精心搭配的晚膳,她卻沒什麽食欲。
懶得聽她們兩姐妹念叨,葉思漓坐下象征性地喝了一些粥,便放下了碗筷。
暮春渙夏無奈地相視一眼,也無人敢說話。
天色漸暗,葉思漓早早洗漱了。
窗外吹起了風,引得樹葉沙沙作響。
“看樣子今夜多半有雨。”暮春貼心地將屋內的門窗關上,叮囑道:
“郡主,今夜會降溫,您可千萬不能像前幾次半夜坐在窗邊發呆了。”
葉思漓淡淡笑道:“知道了,我又不傻。”
說罷,她輕咳了兩聲。
渙夏連忙端著薑湯送了進來。
前幾天夜裏受了涼,葉思漓時不時有些咳嗽。
六月的雨來得很快,嘩啦啦便落了滿院。
屋中時不時傳來葉思漓的咳嗽聲,一陣強過一陣。
暮春神色著急,放下空了的藥碗,對渙夏說道:“今夜郡主咳得厲害,備好的枇杷膏剛才也用完了,我這就去熬些。”
渙夏點點頭,蹲在床邊替葉思漓蓋好了被子。
瓢潑大雨之下,暮春一手撐傘一手提著裙擺跑了出去,剛出院門便瞧見轉角處的白一。
他撐著傘站在雨中,身上已濕了大半。
暮春上前大聲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自從那晚公子和王爺鬧得不愉快後,這段時間公子再也沒來過裕公府。
他還找了一個“婚前不宜見麵”的破借口來搪塞郡主。
公子不來府上,郡主心裏牽掛得很,整日魂不守舍的,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暮春和渙夏也去顧府找過公子,可別說公子了,就連白一她倆都沒見著影,這個時候倒是知道出現了。
白一遞出手裏的東西,解釋道:“這是枇杷膏和驅寒止咳的藥,公子讓我帶來的。”
暮春一把接過東西,警告道:“在這兒等著!”
說罷,也不管滿臉疑惑的白一,她轉身便跑進了屋。
將枇杷膏和藥交給了渙夏,她才出來繼續跟白一算賬。
“公子為何不來?”暮春問道。
白一無奈,“這段時間公子一直在忙,確實沒有時間過來。”
聽他這般說,暮春瞬間來氣了,“以往十多年郡主生病,公子哪次沒陪著?怎麽,如今快成親了,公子便不在意了嗎?還是說你們男人都是這般不懂得珍惜!”
白一實在不懂她又在氣什麽,他們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公子在百忙之中還特意熬了枇杷膏讓他送來,這也不對???
“什麽叫我們男人都這樣?合著郡主病了,公子送藥來也是錯?”
“對!”暮春氣道:“如今公子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難不成你們還有理了?”
“都說了公子在忙要事。”
暮春怒視著,深吸了一口氣,“好,公子在忙,那你人呢?這些日子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怎麽,你也在忙?”
白一認真地點點頭:“自然在忙,公子……”
“啪!”
白一話未說完,便見暮春長鞭“啪”的一聲抽在地上,激起層層水花。
白一震驚,結巴道:“你幹什麽?公子讓我早些回去,我先走了。”
暮春長鞭一揮攔住他的去路,憤憤道:“公子公子,你成天隻知道公子!是不是哪天公子不準你來你便一輩子不來見我?!”
白一正疑惑不解,暮春的鞭子已朝他揮來。
葉思漓服了些枇杷膏,終於舒服了些,聽著外麵的動靜,問道:
“外麵是怎麽了?”
渙夏收好藥碗,無奈道:“聽這動靜,應該是暮春和白一又打起來了。”
白一?
葉思漓看了眼渙夏收走的枇杷膏,神色落寞。
阿憂果然沒有來。
大婚流程相當複雜,但因著顧離憂並無雙親在世,葉仲堯也年事已高經不得折騰,便刪減了不少流程。
可對葉思漓來說,還是累人得很。
“郡主,您病都好了怎麽還在吃枇杷膏啊?”暮春進了玉笙院,上前奪過葉思漓手裏的枇杷膏,強行製止。
葉思漓抿了抿嘴,酸酸甜甜的滋味甚是好吃,果然還是阿憂熬的枇杷膏好吃。
渙夏送走了教導嬤嬤後,又回了院子,上前提醒道:
“方才嬤嬤特意叮囑讓您千萬記牢大婚之日的流程和注意事項,還有三日便是您的大婚了,這幾日嬤嬤會加緊對您的教習。”
葉思漓十分不樂意,委屈道:“不是說了一切從簡嘛,怎麽我還要學這麽多規矩?”
“而且這些東西隻適用於大婚當天,也太不劃算了些。”她嘀咕道。
葉思漓抬眸看向身旁的暮春,問道:“阿憂最近在幹嘛?還很忙嗎?”
“白一說最近顧府舊部的人總是找上公子,公子也應付得焦頭爛額呢。”
渙夏看了眼暮春問道:“白一不是說他要為公子保密嗎?”
暮春眼神露出些許不屑,拍了拍腰間的鞭子,“打一頓就好了。”
葉思漓和渙夏笑出了聲。
暮春趕緊分享著今日聽到的八卦,湊近腦袋,低聲說:
“今日坊間都在傳楚慬來了京都。”
葉思漓詫異,隨即否定:“定是謠言,楚慬乃大梁太子,上次來京那可是辦得熱熱鬧鬧,如今怎會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渙夏也讚同道:“確實沒有聽說大梁有使臣到京的消息。”
“所以說是小道消息嘛。”暮春見她二人都不信,繼續說道:
“聽說楚慬這次不是代表大梁來的,是他自己偷偷來的。”
葉思漓反問道:“如今周梁兩國勢如水火,他孤身一人深入我大周都城,這不找死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偷偷來了,那坊間那些人怎麽知道的?”
暮春神色高深莫測:“這您就不知道了吧?這正是小道消息的厲害之處。”
“不過你們也就聽個樂嗬,這種消息經常不準的。”暮春提醒道。
熙寧十九年,七月初六,是樂安郡主及笄且大婚之日。
滿城歡慶。
是日,葉思漓早早起了床梳洗打扮。
她眉似細柳,眸如星河,三千烏黑如緞的發不再隨肩披下,渙夏一雙巧手綰上葉思漓的青絲,一支支金釵裝飾,點綴著她頭上金燦燦的鳳冠。
鳳冠以九翬四鳳為形,是周元帝特命人打造的。
“郡主戴上鳳冠可真好看。”暮春盯著葉思漓頭上的鳳冠,讚歎不已。
銅鏡前的女子薄唇輕抿,朱紅色的口脂便染上了她的唇。
朱唇皓齒嬌春風,口脂麵藥生顏色。
窗外的梔子花香飄入鼻尖,鏡中人眉眼淺笑,一時天地失色。
“什麽時辰了?”她朱唇輕啟,語聲溫柔。
渙夏看了眼時辰,回道:“還早呢,辰時。”
梳妝結束,葉思漓又起身仍由暮春渙夏替她整理嫁衣。
雖是起了個大早,可此時她毫無困意,越發精神。
府外圍著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倒是有些鬧人。
“是阿憂來了嗎?怎麽外麵這麽熱鬧?”葉思漓伸著腦袋試圖望向屋外。
暮春手上一緊,葉思漓猛吸了一口氣,終於束好了腰帶。
“王爺說今日大喜,便讓人在外頭施粥呢。”
暮春回答著她的話,手中的活兒卻一點兒沒耽擱。
待葉思漓將一身嫁衣穿戴整齊時,她已是累得氣喘籲籲,想吃著東西填填肚子,卻被暮春拒絕了。
“郡主您再忍忍,馬上就到吉時……”暮春反應過來,走到屋門口瞧了瞧外麵,疑惑道:
“公子怎麽還沒到?”
葉思漓神色疑惑,渙夏說道:
“郡主您別急,我出去看看。”
說罷,渙夏便快步出去了。
隨之葉仲堯進了屋子。
見她今日這裝扮,葉仲堯樂得直點頭,一個勁兒地誇她長得水靈。
葉思漓握著葉仲堯的手,感受到他滿手的老繭,寬慰道:
“祖父您別這樣,我又不是不回來了。阿憂的府邸離王府很近的,以後我們每天都回來陪您用晚膳可好啊?”
葉仲堯笑著斥責道:“哪兒有姑娘成了親還整日往娘家跑的?不像話。”
葉思漓抱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阿憂本來就是王府的人嘛,我的娘家就是我的夫家,何來不像話啊?再說了,您該不會真不想我回來吧?嫌我煩人了?”
“我們小漓最是聰慧體貼,祖父怎麽會嫌你煩呢?”葉仲堯摸著葉思漓的腦袋,滿眼寵溺。
葉思漓靠在葉仲堯胳膊上,“你煩也沒用,反正我這輩子都賴著祖父您。”
葉仲堯被她逗得直樂,直到看見渙夏再進屋時的一臉嚴肅,葉仲堯和葉思漓兩人才收了笑容,問道:
“發生何事了?”
“公子還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