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龍。
這是我有靈智以來，看到的第一個東西。
一條雪白的龍，在破開雷雲，天光乍曉之際，騰雲駕霧緩緩飛過婀娜山山頭。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明白，那是一條龍。我甚至也不記得，自己在見到那條龍之前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畢竟我隻是一條鯉魚，記憶本就不是我擅長的事情。
隻是從那天開始，我便下定決心，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一條龍。
池子裏的其他鯉魚都覺得我瘋了，它們說是一條鯉魚，鯉魚就是鯉魚永遠都不可能變成龍。
有時候我覺得它們說的對，有時候我又覺得我為什麽要聽一群連我是誰都記不住的笨鯉魚說話！
我就是要成為一條龍！即使我是一條鯉魚，我也可以成為一條龍！
——鯉魚也是可以變成龍的。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支持我的話語。
說話的人，是一條水蛇。
它總是在每個月月圓的時候來到我所居住的水潭，然後在水潭邊上最大的那塊石頭上盤著、一動不動的。
我問它它在做什麽，水蛇卻不理會我，隻是專心致誌的看著月亮。
因為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便以為他死了。為了弄清楚它是不是活著，便朝它呲水。哪知道這舉動惹惱了他，他便把我從水潭裏拖到石頭上暴打了一頓！
它身上的鱗片可比我的堅硬多了，它的尾巴也比我的有力氣多了，於是我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讓它給打昏了。
我氣不過，發誓要在下個月它出現的時候也暴打他一頓。
可真的到了下個月，我又毫無懸念的被他吊起來打！是真的吊起來打，它用自己的尾巴纏住我，然後不停的拿腦袋撞我……我疼得受不了，又昏過去了。
下個月、下下個月……我自己也記不清我到底和這條水蛇鬥智鬥勇的糾纏了幾個月。終於，被我給製服了！
“你煩不煩啊！每個月都來打擾我修煉，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高興極了，就知道這條水蛇沒有骨氣，遲早得對我服軟！
我同它解釋了自己想變成一條龍的夢想，水蛇也耐心的聽著：
“誰在乎你的夢想是什麽！你到底要怎樣才能不在月圓的時候來打擾我修行？要不是為了功德，我早吃了你了！”
“什麽？要怎麽化龍？你不是鯉魚嗎？去跳龍門啊！”
我又問水蛇，龍門在哪裏？
“我怎麽知道！反正婀娜山沒有！”
水蛇是個好人，把他知道的東西全都告訴我了！
我之後又向水蛇請教，他每個月都對著月亮是在做什麽啊，水蛇也很耐心的回答我：
“修煉啊，你真的什麽都不懂嗎？你到底是怎麽開的靈智？”
水蛇對我真的太好了，他一點一點的和我解釋，就算沒有找到龍門，我們也是可以通過修煉變成龍的！
“我可不知道你一條鯉魚能不能靠修煉變成龍！我是蛇，我不懂你們鯉魚的修行方法！”
從那之後，我便學著水蛇的樣子，一同在那塊石頭地下“打坐”。雖然大多數時候，我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當水蛇發現我睡著了，就會立刻拿尾巴抽我。
“睡什麽睡！你不是要化龍嗎？”
“連話都還說不出來你也好意思睡覺？”
“你這樣下去就算修煉一千年也不可能變成龍的！”
我知道這條水蛇雖然嘴巴狠毒了一點，但是其實是個非常好的人！
對了，他還有個名字，叫陸淩恒。
我覺得他的名字可真好聽啊，於是就想讓他給我也起個名字。
“你煩死了，起名字這點小事都要來找我，你就不能自己動手做點什麽嗎？”
“我沒有手，我隻有這個！”
我舉起我的魚鰭，義正嚴詞的對陸淩恒說。
“你是真的蠢嗎？都修煉了五百多年了，怎麽還跟個傻子似的！”
“你怎麽能說我是傻子呢！隻有傻子才會說別人是傻子！”
小陸衝我翻白眼，然後滋溜一下鑽進水裏就沒影了。
“哼，說不過我你就跑，沒骨氣！”
大概是因為鯉魚真的沒有蛇聰明吧，我那時候完全不知道人間還有句老話，叫做：不要和傻子一般見識。
但那天晚上，我依舊是和著月光，給自己起了個十分好聽的名字：
——照月白。
當然，等小陸聽到我的名字之後，他隻是對著我翻了更多的白眼。然後幫我改掉了我名字的第一個字。
趙月白，現在，這聽起來才像是個人的名字了。
小陸比我更早的開始修煉，腦子也比我聰明，當然也就比我更早的幻化出了人型。
“哇——這就是人啊！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人呢！”
“你怎麽會從來都沒有見過人？那你準備怎麽化形？”
我們這些修煉的妖怪呢，人型都是根據自己的喜好來變化的。但我們要是壓根沒見過人長什麽樣子，那自然就不知道該變成什麽樣子了！
小陸他其實也沒怎麽離開過婀娜山，隻不過他之前為了化形，專門跑了一趟人間，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我是條鯉魚誒……又不像你可以在陸地上到處跑，我離開水就活不成了！”
當然，我這話說完，得到的隻是小陸更多的白眼。
我都忘了，自己已經有好幾百年的道行，搞個法術把自己挪到其他有水的地方，還不是跟玩一樣！
但我依舊沒有離開婀娜山，一方麵是覺得害怕。畢竟我從來沒離開過這裏，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萬一、萬一出去給人弄死了，多不劃算。
另一方麵，我也不是很擔心化形的事。小陸挑選的模樣，那自然是極好的，我隻要照著他的樣子變不就行了！
當時的我暗自稱讚自己是個天才，卻完全不知道，人間是不可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
即使是孿生兄弟，也並不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我那時候覺得，小陸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水蛇。
他比我更早開智、比我更早開始修行、那麽也理所當然的，會比我更早的羽化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