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冷風吹醒的。

很難相信我竟然還有機會醒過來,還以為景雲真的會任由我被那黑影吞噬,如今看來他大概在最後還是良心發現的救了我。可這樣一來也算是他還了我的救命之恩,天道的束縛已經解開了,我們兩個之間倒是誰都不虧欠誰什麽……

此時,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景雲倒掛在肩上。而他整個人浮在半空,玄北城看起來隻有綠豆那麽大點。我想張嘴說話,就被灌了一肚子冷風。

就這樣,景雲扛著我飛了好一會都沒注意到我醒了,或許他注意到了,隻是他不在乎。

直到我覺得頭暈眼花,胃裏有什麽東西翻江倒海,我一把拉住了景雲的頭發才迫使景雲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仙、仙人……我想吐……”

“嘖,你可真是麻煩。”

景雲有些不情願地落在一處山坡上,雙腳剛一挨地我就再也控製不住反胃的感覺趴在地上幹嘔了起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月牙又重新爬上枝頭。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滴水未進,現在根本就什麽都吐不出來。幹嘔了半天除了讓自己更加難受之外什麽都沒解決。

“好了嗎?好了就走。”

景雲依舊穿著那件春光外露哪都遮不住的白衫,站在月下美得像誤入凡間的仙子。隻是此時仙子的心情著實不怎麽美麗,眉頭皺緊得可以夾死蒼蠅。

這人一開始醒來的時候還有心情跟我飆戲撩撥我,現在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滿都是嫌棄,像是在看一個大麻煩。

……可真是有夠陰晴不定的。

“……不行,我太難受了,讓我休息一下吧。”也許是入夜降溫的緣故,我這會覺得渾身發冷,手腳也有些發軟。景雲要是再那樣帶著我飛,我肯定會難受死的。

“這由不得你。”他無視我的意誌,一把將我拉了起來。

“等等、仙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我扯住手臂,有些抗拒地往後退了退。

“去仙門。”景雲連話都懶得跟我多說,顯然沒了耐性。

“仙門?”是回正一盟嗎?難道我之前胡亂編的故事說動了他,於是他決定帶我去正一盟?

“像你這種麻煩,就適合丟給仙門去處理。”景雲頓了頓又陰陽怪氣地補了一句。“你可真是命好遇見了我,若是遇上別的什麽人,誰會管你?”

這時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身上的傷口都被景雲處理過了,也不知道他給我抹了些什麽藥,那些傷口都已經好了大半。

“仙人真是個好人。”順著景雲的話,我趕緊誇他兩句。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願意原地休息會再走呢。

“你覺得我是好人?”景雲的反應卻很奇怪,他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可那個笑容卻有些嘲諷的意味。“哈哈哈哈哈哈,數過三山四海你恐怕是唯一一個敢說這話的人了。”

嗯?

難道我說的話有什麽不對?堂堂正一盟盟主竟然還配不上一句好人?

恩,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畢竟從他對我做過的事上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喜怒無常背信棄義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小人。

這樣一想,他還真配不上一句好人。

可低頭看了看我身上被處理過的傷口,又看了看滿臉嫌棄也沒把我扔下不管的景雲,我又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了。

這個人,似乎有些太隨性了些。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完全搞不明白他想幹什麽。

算了,這些事太過複雜也和我沒什麽關係。總之接下來就要想辦法讓他收我為徒,之後要趕緊聯係上係統,看看能不能隻做著一個任務就把我弄回去……

我覺得這份工作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後麵的任務也許、也許可以換一個更厲害一點的人來做?

正想著,我的下巴頦卻突然被人捏住,我被迫抬起頭,對上一雙淡金色的桃花眼。

“幹森末啊(幹什麽啊)”因為被景雲捏住了下巴頦我的嘴有些不聽使喚,說出口的話含糊不清。

景雲就那樣盯著我看了一會,試圖從我這裏看出些什麽。但沒一會他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鬆開手沒好氣地看著我。“算了,我跟一個傻子較什麽勁呢……”

“你罵我?”怎麽好好的就罵我是傻子,我哪裏傻了?

“你可不就是傻?還說要找仙人學法術,你連靈根都沒有,怎麽學法術?”景雲又突然快樂了起來,似乎很期待我的反應。

我還就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傻愣在了原地,什麽?沒有靈根?

靈根是一個凡人能否修煉的基礎,沒有靈根的凡人就注定隻能是個凡人。可是,怎麽會呢?這身體的設定不是什麽靈族血脈嗎?怎麽會沒有靈根?沒有靈根我怎麽拜師啊?這又拜的是什麽鬼的師啊?

“像你這樣,去了仙門也得被人攆出來。”景雲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你的血奇奇怪怪,說不定仙門會大發慈悲地留下你。”

“或者,我應該把你留下?”他突然壓低了身子靠近我,早先那副撩人的神態又浮現在他臉上。“你的血可是連我的內丹都修好了,就這樣送去給仙門,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他的話有些奇怪,讓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我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漿糊,再去思考他話裏的意思便讓我更加難受。胃裏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我看著景雲,一個沒忍住,就將一肚子酸水都吐在了他身上。

淡黃色**粘在他那件纖塵不染的白衫上,散發出一股詭異的味道。景雲似乎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一時間愣在那裏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而我吐了一次仍覺得不舒服,幹嘔了兩下便又有要吐的跡象。

這時景雲才回過神來,繞到我身後一把拉住我的後衣領,拎小雞一樣的給我拎了起來。

“嘔——”

又吐了一次我才覺得稍微好了一點,喉嚨處火辣辣的疼,我的胃裏空空如也,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直接把胃酸吐了出來。

“你——惡心!”景雲嫌棄的將我扔在一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臉綠的像吞了蒼蠅。

我被景雲扔在地上吃了一嘴泥,頭昏眼花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完了完了,我覺得我一定是病了。

昨天為了救景雲讓他喝了那麽多血,我又沒吃什麽東西,今天又讓景雲扛著在天上吹冷風。這樣折騰了一天身體直接就扛不住了。我現在手腳發軟渾身發冷明顯是發燒的症狀,也不知道仙俠世界對待風寒這種病要怎麽治。古代的醫療可是很落後的,風寒可是會死人的……

“仙人,我好像病了……”

“那就治啊,同我說什麽!”景雲被我吐了一身,心情肉眼可見的暴躁起來,對我的態度也更加惡劣了些,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麽髒東西。

“……”我明白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管我,我身體又難受便也懶得跟他廢話。索性在地上躺著,將自己蜷縮了起來。

我這身子好歹也是靈族血脈,醫死人肉白骨……那風寒肯定也能自己好,對吧?

說實話我已經很久沒生過病了,當年死的時候是猝死,嗝屁得太快一點感覺都沒有。前一秒人還在辦公桌前坐著呢,下一秒人就坐在地府的辦公桌前了。死了之後更是跟這些疾病拜拜,很久都沒這麽難受過了。

“起來,躺著做什麽?”景雲已經弄幹淨了自己的衣衫,隻是表情仍然有些難看。他有些粗暴地將我從地上拽起來,然後什麽也沒多說地就拎著我飛上了雲霄。

我又一次被他抗在了肩頭,腦袋衝下屁股朝天像個破布袋子一樣掛在他身上。他行進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迫不及待地想甩開我這個麻煩。夜晚的寒風如冰霜一般打在我身上,我覺得自己好像掛在了雪山山頂,除了我之外四周的一切都是冷的。尤其是身下的這塊越來越涼,像化不開的千年寒冰一樣。

景雲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隻是不是他體溫越來越低,而是我體溫越來越高。他的體溫似乎本來就比正常人低一點,我的體溫升上去之後我還沒抱怨難受,他就先難受得受不了了。一個俯衝從天上落下來,直接把我扔進了一條小溪裏。

恩,景雲他已經不是狼心狗肺恩將仇報這麽簡單了,他簡直不是人。

“咳咳咳”還好小溪水不深,我嗆了兩口水就從溪裏爬了起來。隻是現在渾身濕透,我冷得更厲害。景雲可當真是人中龍鳳正道翹楚啊,這思維模式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竟然直接把風寒的病人扔到小溪裏,是覺得我死得不夠快嗎?

“涼快點了嗎?”景雲站在岸邊俯視著我,他背光站著,麵無表情,隻有一雙淡金色的眸子發出黯淡的光,看上去陰森森的。

“你簡直不是人……”我打著寒戰看他,隻覺得他真是個陰晴不定的怪物。心情好的時候衝你笑嘻嘻地撩撥你,給你上藥救你性命。心情不好了就隨便擺弄,像是在對待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怎麽,剛剛還說我是好人,這會又覺得我不是人了?”

“不過你說得不錯,我的確不是人~”他蹲下身子,伸手撩開我臉上的碎發。看似溫柔的撫慰,卻沒有一點旖旎的味道。

“我是仙人嘛~”

——此刻,我隻覺得冷。

“起來,不然就把你扔在這裏不管了。”景雲起身拽我卻沒拽動。他以為是我鬧脾氣不想走,殊不知我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你把我丟在這裏,我會死的……”我這會身上的體溫是降下去了,可我一點都沒覺得這是退燒的征兆。我反而覺得自己更加難受,好像隨時都會失去意識。

“怎麽?你拿死威脅我?”景雲又笑,卻沒有太多複雜的意味,好像隻是看到了一件好笑的事。“你以為我會在乎?你是生是死……似乎跟我沒什麽關係吧?”

是,他說得對。

本來我救他一命,讓他欠下了“恩義”。但是他在那個黑影攻擊我的時候也救了我一命,換掉了“恩義”。

我現在是生是死,的確是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救我是一時興起,同樣也可以因為失了興趣就丟下我。荒郊野外,一個孤苦伶仃的小乞丐,死了就死了,誰又能把他怎麽樣呢?

這個人可真可怕,如果不是因為這是我被扔在這裏除了拜他為師之外沒有一點回去的線索,我一定會離他這樣的人遠遠的,打死也不會扯上什麽關係。

我費力地抬起手,想去抱他的腰卻發現夠不到,於是隻是抓住了他的腳脖子。

“你不能把我扔在這裏,我真的會死的……”我話中帶上了幾分哀求的語氣,但景雲不在乎,反而開始嘲諷我。

“那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呢?”他想把腳抽回去,卻發現我拽得很緊。索性改了注意,抬腿來踹我。

他一腳蹬在我肩頭,雖然用力並不大,但我此時在發燒,本身就沒什麽力氣,被他一踹就穩不住身形,整個人向後倒去。

我的手指尖在此時摸到了什麽涼涼的金屬物體,於是便下意識地抓緊——

“哢嚓”

一聲輕響,手中拽著的東西突然沒了支撐點。我跌回小溪裏,手肘擦在小溪的碎石上破了些皮,又有一點點血跡滲出來,但很快便被溪水衝洗幹淨了。

景雲卻突然向後退了些與我拉開距離,仿佛我是什麽洪水猛獸。

我燒得有些嚴重,腦子混沌不堪,根本不明白景雲在幹嘛。以為他真的打算丟下我跑路,我急忙從溪水裏爬出來往景雲跟前湊。

“滾開——”他又往後退。

“我真的不能待在這裏,你可是神仙啊,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下的,對吧?”我的腦袋已經開始犯渾,視線也有些模糊不清。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把我丟在這裏。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就算不死於風寒我也會被狼吃掉的……

“我不是什麽神仙,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景雲最後一點耐性也被我耗光了,他一抬手手中便有白光凝聚。我卻是毫無畏懼,隻覺得橫豎都是死,怎麽死都無所謂了。

“不給,除非你帶我一起走。”

我手裏拿著的是景雲腳踝上的那隻銀鐲,這隻鐲子是一條首尾相連的蛇,此時不知怎麽回事蛇嘴就鬆開了尾巴,在我手裏亂晃。

“還回來。”景雲一揮手就有什麽東西從他手中射了出來,擦著我的脖子落在我身後的小溪裏。

我後知後覺地伸手去摸,就摸到了一脖子血。可好半天我都沒覺得疼,很顯然,我的大腦已經進入了一種遲鈍的狀態,對什麽都沒那麽強烈的反應了。

景雲看見我的血之後,反應卻比我還大,臉色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慘白。

“你……遇上你真是算我倒黴!”

景雲憤恨地甩了甩袖子,一晃身便沒了影。

——景雲,他竟然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