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真是狠心得很啊!!也讓我做了這寡婦!我可怎麽辦啊,我兒又怎麽辦啊!”羅淑嫻望天哀啕。

宣府會客堂點了支香,宣德泉的屍首暫先放在粗木棺槨裏。

崔雪時靠在宣老夫人身邊,為她擦去淚痕。

宣老夫人這一傷心,話都說不大利索,她張嘴聲音都啞了,“報應...”

羅淑嫻猛地回頭,厲道:“老夫人!人都已經死了您還不肯饒他嗎?!”

宣老夫人滿腔悲憤,“死了又如何?他做的孽事險些害了時兒的後半輩子,這不是報應是什麽?”

“他既能忍心害自己的親外甥女,老天爺收走他的命就不算狠心!”

羅淑嫻聞言痛心,“您眼裏就隻有崔雪時這個親外孫女,根本沒有德泉這個親兒子!”

她大拍著桌子,憤憤指著身後的棺槨,聲色俱厲,

“他這麽做都是為了什麽?不都是為了往後宣玉的未來嗎!”

“你們兩個蠢貨又在為玉兒瞎籌謀什麽!”

“還不是因為宣家家規,出嫁女不可繼承遺產,隻能由族中子侄繼承,要是崔雪時嫁出去了,宣玉就能繼承宣娥華的...”

宣老夫人怒極起身一巴掌扇上去,梳背椅霎時向後倒地,“你們竟敢覬覦娥華的遺產,時兒可是她唯一的女兒!”

“宣玉也是我唯一的嫡兒子!”羅淑嫻麵目崢嶸,捶胸頓足。

她自知他們過度寵溺宣玉,導致他如今十六的年紀就水性楊花,玩物喪誌。

可骨頭都養硬了,還有什麽法子?

宣玉要是沒能繼承宣娥華的遺產,往後娶了裴愔愔可不曉得會被壓製得多慘!

更何況沈家握著他們的秘密,沈家要做的事對他們還有益處,怎能不幫?

宣老夫人氣到咳嗽,撐著案桌狠道:“好得很,為了娥華的遺產丟了一條人命!”

“明早啟程下卲陽,往後宣玉就能繼承德泉的遺產,可讓你滿意了?”

羅淑嫻哀哀地癱坐在棺槨前,抱棺痛哭。

崔雪時趕緊給宣老夫人順背,欲要帶她回房裏歇息。

外祖母走到門外停住步子,麵容疲倦地說:“你先回府收拾收拾,再同愔愔交代清楚,明日一早便在城南門匯合吧...”

宣老夫人輕拍著她的肩,唉聲歎氣地低頭朝院後走去。

崔雪時見桑嬤嬤對她點頭,便也隻好微笑著離開。

宣德泉慘死,往後又是由宣玉繼承家產...

前世的他便在半年後身無分文,將外祖母生生氣死!

崔雪時越想越覺著可怖,她分明已經逃離了嫁給沈南瑾的結局,可如今局麵又為何在向前世靠攏?

究竟是因為什麽又讓這畫麵重合了呢?

“嘩啦——”

傾盆烈雨落上青灰瓦片,先前沉寂的陰沉墨天忽地電閃雷鳴,一道高亢的閃電猛然使天亮了一瞬。

崔雪時的婢女舉傘奔過來迎著她走上馬車。

宣德泉的死實屬她意料之外,她歎出氣倚在車坐中細細回想。

麓山是皇家禦林人盡皆知,宣德泉是貪財但也更怕死,就算要逃,怎會好死不死跑上麓山?

一個死人的心思實在難猜,崔雪時敲了敲腦袋。

馬車搖搖晃晃行下山坳,到了大道上就不顛簸了,但也危險多了。

彼時崔雪時的馬車後悄悄跟來了三四個黑衣人。

隻是雨聲太大遮住了他們鬼祟的腳步。

環伺周圍的沈闕私軍見此踩著簷椽跳下,雨水從蓑衣滑下,幾人拔劍廝殺一齊。

一番殺意下來,那黑衣人通通跪地求饒,“饒命!我們是公主府的人!”

“那就更該殺了。”慈禪冷言,拔劍抹上他們的脖子,踏著那滿地紅腥繼續守護馬車。

一路平緩,很快臨了榮國公府石階下,婢女一手舉傘一手支過去要扶崔雪時。

這時悶雷倏地隆隆作響。

崔雪時本要走上階梯回府,但驀地看到眼前婢女惶恐的表情。

她又感受到後背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崔雪時回過頭,青絲被疾風往右吹散。

彼見沈闕執傘挺立在靜居垂簷下。

盯著她做什麽...簡直駭人得很。

崔雪時見他久久不動,腦海裏跳出昨夜纏綿荒唐,她的腿也猶如灌鉛。

不過明日就要去卲陽了,回京怕是也要等大半月,要不就過去打個招呼再回府?

崔雪時緊握油紙傘傘柄,再用些力恐要將柄子折斷。

走過去的路上就想好了要說什麽,結果到了沈闕眼皮底下就忘幹淨了!

崔雪時囁嚅道:“沈太師你...”

沒容她反應,沈闕毫無預警地伸手抱住她,崔雪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鬆開了緊握傘柄的手。

油紙傘被棄在門外,沈闕抱著崔雪時轉身跨入靜居門檻,她急了,“沈闕!你又在瘋什麽!”

沈闕麵色實在算不上好看,似是心裏有火,他一句話都沒說便丟傘直入書房。

他喉嚨一滾,揮開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噔噔”摔在絨毯上。

沈闕不由分地將崔雪時按上書桌,這份粗魯實在空前,他身子傾來像要吻她。

崔雪時立刻別過頭不允,他卻捧起她的下巴,“別躲。”

“崔雪時,你想去哪兒?”

燭光下這炙熱的雙目裏,參雜著晦暗不明的不舍、興奮、克製。

一句問得崔雪時發懵,沈闕又說:“宣德泉已死,沈南瑾及沈氏二房我也會尋時機除去,你在京都貴為郡主,又是國公獨女,前路無阻。”

“若有阻,我都可一一剜去,所以你為什麽要去卲陽?”

崔雪時看著沈闕的莫名其妙,她眉頭緊蹙,大力推開他,“我是去卲陽...”

“去找那個姓裴的公子?”他更加火大。

姓裴的公子...

崔雪時頓一頓,忽地想起抒芳堂門外的那道人影。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看著那影子的身形就感覺有些像慈禪。

崔雪時明白過來,無奈道:“你的屬下都給你交代了些什麽?”

“我從未見過裴家公子,為何要去找他?回卲陽也隻為給舅父下葬。”

沈闕神色一滯,崔雪時的話像是一場甘露降下,瞬間熄平沈闕的妒意。

他此時又像被安撫好的貓,瞬間溫言道:“崔雪時,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