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宮中一連十三日都在準備皇帝壽宴,筵宴所用碗碟盤皆需提前備足。

夜深人靜了,宮人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依舊遍布於深宮。

深深宮邸碧瓦朱甍,廊下楠木雕柱中纏著飛龍,宮女低頭齊步輕聲走入慈元殿,異口同聲:“娘娘就寢。”

說完全然跪在紫檀地板上為皇後褪衣。

沉木床榻前的鮫紋青色帳幔微微晃了晃,身後的燭台也閃了一下,皇後不經意瞟到欖窗外似有賊人。

但稍稍細看後,她詫異地回過頭揮了手,掩藏下心底的慌亂,“你們出去。”

“喏,娘娘安寢。”又是一道齊聲,眾宮女垂首退下,關攏了殿門。

上官菁咬唇,涕零如雨:“萬俟皇業!”

萬俟王爺甩了甩袖,昂首闊步從正殿門走進去,身著一件墨衣,絡腮胡加上疲憊的眼神讓他略顯滄桑。

上官菁看著宮殿周圍四下無人,她麵色僵硬問:“你來做什麽?你真不怕死?”

萬俟皇業哼出聲,撇開她坐上沉木床榻,“自然是來參宴,畢竟是蕭兄壽宴...”

上官菁走到他身前,不明白他究竟又想做什麽。

萬俟王爺捏住皇後的發絲,牽到鼻下嗅了嗅,“不過菁兒,我這個人向來不喜看旁人過壽。”

他揉搓著她的青絲,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喜歡這個梅花露的味道。

他嘴角上挑道:“你想個法子殺了肅文帝,讓我參個喪宴,也好叫我沒空走一趟。”

皇後頓驚,“死瘋子!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本宮是皇後,你膽敢叫本宮弑君殺夫?!”

萬俟皇業一聽“夫”這個稱呼立刻就紅了眼,他死死握住她的手,

“怎麽?這皇位本就不是蕭氏的,這天下是萬俟氏打下來的,龍椅也是萬俟氏扶著他坐的!我不想讓他繼續坐,他就必須從那個位子滾下來!”

“你要記得,你究竟是誰的妻!”

“同蕭氏生了一個蕭荀太子,你就忘記了我們的親生兒子了嗎?”

萬俟皇業甩開她的手一字字提醒著皇後。

上官菁心底沉痛極了,“你還敢提我們的兒子?他不是被你殺死了嗎!”

“倘若他還活著呢?”見她目色一怔,萬俟皇業捏了捏眉心走出殿門,“殺了肅文帝,我讓你見兒子,否則...陰陽兩隔。”

......

回京路途的馬車上,沈闕自從那山上下來後便額頭發熱。

許是早些天的暑氣堆積在身,這下才全泄了出來。

可沈闕這一發熱就暈過去整整兩天,路上資源匱乏,崔雪時隻好倒了壺裏的水打濕繡帕,一點點給他擦汗。

眼看要到京城城門了,崔雪時推了推沈闕的手,見他沒反應又戳臉。

依然毫無反應...

他頭腦不清醒,嘴裏是呢喃細語,崔雪時蹲下身時不巧聽到,“父親...孩兒沒有母親嗎?母親為何...不來見我...她不喜歡孩兒嗎?”

渾渾噩噩間,萬俟氏的聲音在耳邊吼:“是!沒有人會喜歡你!你母親走了不要你了!”

不要他了...沒有喜歡他,他們都不要他了...

沒有母親?

崔雪時愣愣地聽,外祖母曾談起沈闕身世,他是被沈氏大房收養的養子。

可他說沒有母親,這是他未進沈府之前的身世?

隨後沈闕便無聲了,隻是眉頭緊緊地蹙起來,雙手也捏得很緊,一滴淚順著下頜滴落。

他竟然哭了?

崔雪時為他拂平眉頭,拂去淚水,又舀了清水沾在他發白的嘴唇上。

然而正是這舉動弄醒了沈闕。

噩夢二十餘年,他怕身邊人相繼離開,從未對人付諸真心,可他現在怕了...

看著眼前睫毛顫動的崔雪時,他帶著祈求的表情問:“你喜歡我嗎?你會離開我嗎?”

崔雪時神情茫然片刻,她說不太出來,隻一個字扼在喉嚨,“我...”

“崔雪時,別離開我,好嗎?”沈闕按住她的後頸,絲毫不帶緩地咬上她的唇。

這般瘋狂地索取直咬破了崔雪時的舌尖!

崔雪時腦袋嗡嗡亂響,一股血腥在二人嘴裏綻開,可沈闕還是不饒她。

他用手護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車壁,馬車裏“咚”一聲引起眾人注意。

馬車好似是停了下來,崔雪時怕被外人瞧見慌忙錘了錘沈闕的肩。

他卻越發不肯離她,逐漸吻得凶憤,舌尖摩挲,沈闕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

忽然,一人跳上馬車直接掀開馬車前簾...

這畫麵叫他看得直咽口水,“先...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親自迎您下去...”

馬車已至京都城門,此時是蕭荀尷尬地說著。

並且來的不止太子一人...

這馬車下還有裴家一眾和蕭媞箏!

而且蕭荀撥開前簾時他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都看見了崔雪時的掙紮,以及沈闕的壓迫。

沈太師溫文儒雅的形象霎時碎了滿地...

蕭荀自知莽撞,跳下馬車腳底如飛,一溜煙跑進城門,隻大喊留語:“先生,我這就回東宮抄書!”

跑之前還不忘衝裴愔愔拋了個媚眼...?

蕭媞箏十指緊握早就曉得沈闕心狠手辣。

卻是沒想到他竟然敢在天子腳下強吻崔雪時?

她就知道沈闕帶兵前去卲陽並不是為了什麽賭坊,更不是為了淮州旱災饑荒。

而是為了崔雪時!

臨走前還讓人闖她的公主府把沈南瑾強行接回沈府去,沈闕根本沒想替崔雪時報仇雪恨!

怕是隻想著沈南瑾是他的親堂弟!

果然是二十五歲的老男人,隻知道惦記年歲小的姑娘。

蕭媞箏氣憤地踏出一步,對著馬車怒道:“沈太師!”

崔雪時驚愕失色,使出全力將身前人推開。

然後迅速竄出馬車扯著嘴角笑了幾聲,“見過公主殿下!”

蕭媞箏恨不得衝上去刀了沈闕。

裴愔愔看蕭媞箏有氣,心想鳳和公主莫不是喜歡沈太師?

她怕蕭媞箏上前去是要為難崔雪時。

她忽然膽大地擋在蕭媞箏身前,握住崔雪時的手,柔聲說:“崔姐姐...你路上可還順利?”

“妹妹和家人本想等你回府歇息好了再上門答謝,但妹妹實在太想念崔姐姐,便帶著父親母親一起來了。”

崔雪時見到許久未見的裴愔愔,突地親切感湧上心頭,她摟著裴愔愔,鼻子有些酸,

“裴妹妹...路上不太順利,但幸是活著回來了。”

裴愔愔聽說了路上遼軍之事,在府上還緊張了兩日,“崔姐姐辛苦,今日就到妹妹府中去,我給姐姐燉個參湯壓壓驚。”

崔雪時:“好,那就多謝裴妹妹了。”

二人說完後鬆開,崔雪時得體地對著裴家伯父伯母作揖道:“裴二伯父,裴二伯母,來京都可還習慣?”

裴家伯母道:“郡主身份尊貴莫要多禮,京都繁榮似錦,華燈璀璨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隻此有些不習慣。”

隨後沈闕調整好情緒,也走下馬車,正巧與上前來的裴懷舟撞上。

他的唇怎會...有些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