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到了。”二十餘黑衣弓箭手皆立於馬車前,見崔雪時走下來,才紛紛散開。

這是一座破舊、殘垣斷壁的寺廟,一瞧便是荒廢了許久,根本無人前來跪拜祈神佛保佑的破廟。

什麽主公居然在這裏頭見她?盡像是那類做慣了偷雞摸狗之事的小人能選出來的地兒。

一人見她駐足不移,接著催促道:“郡主,請吧。”

她的嘴中又被塞上紗布。

崔雪時一步步跨入那破廟長梯,瞟著護在梯邊兩列弓箭手,他們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個個魁梧。

加上前世今生基本都待在沈府,她並不熟悉京都各地方位。

月亮又被厚雲全全遮住,更不能辨別此地究竟是南北東西何位。

由此見得,她根本逃不了。

她猜了日前崔氏的許多對家世族,實在想不到會是誰能在這月黑風高夜見她。

直至走入破廟大門,外頭守著的兩個殺手轉身推門——

崔雪時放眼而去,見裏麵蛛網密布,杯盤狼藉,鞋履踩上去,那地上的泥土還能將鞋焊在原地。

四周土牆木壁,看不清是哪位佛祖雕像下坐著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

他身影遮於黑暗,看不大清他的臉,隻能見男人長身端坐在四方木桌前,他喝了口茶,“侄女坐。”

“破廟雖是爛敗,但我的這盞茶可是上好禦用貢茶。”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熟悉。

身後的人關攏廟門,緊接著廟內燈燭立馬亮了起來,忽然的光亮讓崔雪時無法接受,遂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這個男人的臉龐看得萬分清楚,崔雪時有些難以置信,心底疑疑叫了聲:“萬俟叔父?”

萬俟皇業又飲了一口茶,伸手示意崔雪時坐下。

崔雪時不敢坐。

要曉得這位萬俟氏王爺當年豐功偉績全被自己毀得一幹二淨,還被如今的肅文帝壓製,封他王位,不許萬俟一族踏出封地虢城半步。

而今夜,他竟然就在京都,就在肅文帝的腳下!

其實十多年前的事,崔雪時也隻是道聽途說。

總的來說就是萬俟皇業與肅文帝本是拜把子兄弟,卻因爭搶一個女子反目成仇、分道揚鑣!

還有那年前朝皇帝病逝,萬俟皇業都已經帶了三萬精衛到京都城門等待登朝繼位了。

可突然崔氏帶著蕭氏回來了,三個家族鬧了一番,最後三族中最不成器的蕭氏當了皇帝。

至於那個被二人爭搶的女子是誰,崔雪時便不得而知了。

“怕我吃了你嗎?且安心坐下,我又不會拿刀架著你脖子為我辦事。”

萬俟皇業肆意吃著桌上的花生,輕抬一下眼,“你要不坐,就跪著。”

崔雪時坐下垂眸,萬俟皇業使了眼神,門旁殺手上前撤下紗布。

他淡瞧著崔雪時的樣貌,嘴裏慢慢嚼著東西,這模樣倒是不輸年少時的上官菁。

真不愧是他的兒子,喜歡的口味和女人都與他無甚差別。

崔雪時蠕了蠕嘴周,“萬俟叔父別來無恙。”

萬俟皇業眼中閃過寒光,“應有十餘年沒見,侄女竟沒將我忘了,你真是好記性。”

“萬俟叔父也沒忘了晚輩。”崔雪時唇帶淺笑,“叔父深夜大動幹戈,是想做什麽?還是想問什麽?”

“若要問問題,恕晚輩答不出,晚輩五年居於沈府,什麽都不知道。”

萬俟皇業耳朵一豎,剝花生的動作依舊未停,他默不作聲,沉默寡言讓人無奈。

崔雪時挺著身子坐得很正,萬俟皇業忽然像瘋子似地笑了兩聲,“我不問。”

“但有件事要你做。”萬俟皇業在另一個茶杯裏倒了些茶,“明日宮宴,你去殺了沈闕。”

殺沈闕?!

萬俟氏果然狼子之心久未褪!

沈闕可是朝廷重臣!

崔雪時掩飾心底慌亂,模仿著沈闕平日說話的口氣,平淡一問:“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能活。”

“若不然,明夜之後你必死無疑,你若不做我的棋,棄棋無用,那我隻能將棋盤翻麵。”

萬俟皇業聲音低沉,言語裏盡是威脅!

崔雪時知道此時絕不能同他硬碰硬,隻能驚訝地賣可憐道:“叔父與晚輩父親也是如兄如弟,您就因此要殺我?”

“叔父身邊高人益士之多,隨便一個都能輕易殺之,為何要繞道而行讓我殺?”

萬俟皇業看著她裝,冷笑著道:“因為你與他情深啊,若這京城權勢滔天的沈太師被自己心愛之人殺死,你猜他該怎麽想?”

“他是該想你為何殺他呢...還是他甘願死在你刀下?”

“你誤會了,我並非他心愛之人,我近不了沈太師的身,更殺不了他。”

“近不了他的身?那半月前他獨身一人快馬加鞭前去客棧是為了救誰?”萬俟皇業咬牙切齒道。

不僅去救了,還為了崔雪時給了他這個父親一刀,現在他的手心經常隱隱作痛。

崔雪時忽然明白了,從京都去往卲陽的路上,那晚迎樂客棧外的刺客是萬俟皇業安排的人!

而那晚萬俟皇業應該也和沈闕見了麵,所以沈闕才會那麽著急趕來!

崔雪時腦子裏瞬間清晰,她明白萬俟皇業為什麽會讓她殺沈闕了。

因為那晚萬俟氏與沈闕在商議其他行刺計劃,可惜沈闕沒答應。

所以現在萬俟氏心生不快打算讓崔雪時親手殺了沈闕!

做不成萬俟氏棋子的人都隻能被碾碎。

難怪父親當年會說出萬俟皇業根本不適合做皇帝的話來。

萬俟皇業看她的反應,嚼完最後一粒花生,拍著手站起身,“怎麽?想起來了?”

“王爺此次回京為的是帝王之位嗎?你是要讓沈太師殺太子還是殺了皇帝?”崔雪時幹脆提前將這棋盤掀翻。

“你想都別想!你殺不了太子和皇帝,也殺不了我,就如同你殺不了沈闕,隻敢讓我一個女子做你的刀!”

“呃...”

萬俟皇業死死掐住崔雪時的脖子,看著她緊閉雙眼的樣子,他猝然回想起十餘年前崔家大哥大嫂的那個嬰兒孩。

她很愛笑,被抱著就望著萬俟皇業燦嘻嘻地咧嘴。

他不免又想起自己的兒子。

突然,廟門外生出刀劍相撞的噌噌脆響,廟內的殺手心感不對勁,三人快速上前抵住廟門。

隨著一聲“破門”令下,大門嘭嘭倒地砸起地上黑泥。

幾個殺手“錚”地拔出劍擋在萬俟皇業身前,沈闕寬袍舉劍,發後的黑絲帶飄了起來,眼裏凶光閉露:“誰允你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