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炸響猶如戰鼓,時隔半月,沈南瑾瘦了許多,以前還有些圓潤的下頜也變得鋒利。

一件便於夜行的鱷紋黑衣罩在身上,馬尾束著飄**在身後的雨裏。

他粗眉緊緊地擰著,弓著背直接進來坐著。

沈南瑾手裏握著的劍堂而皇之敲上鬱枝的肩膀,隻一下就將她敲暈。

崔雪時立刻拔劍扼在他頸側,“你想做什麽?”

他的眼神遊離,“我早該想到我凱旋那日,沈闕回府就是來給你撐腰的,他在定州本就同沈氏全族關係不好,怎會因為祖母病了就前來關心?”

崔雪時疑惑地看著他。

沈南瑾眼裏參著淚光,“崔雪時,我錯了,我後悔了。”

外頭雨聲簌簌作響,雨勢愈來愈大,嘈雜聲中,崔雪時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很快她看著眼前淚汪汪的沈南瑾,笑出了聲。

前世冷漠絕情,與宋鳶合謀將她殺死在柴房的沈南瑾,如今竟後悔了?

這絕不可能,崔雪時太了解沈南瑾了。

他上輩子娶她也無非是看上了崔家聲望,能助他成大事,也能助沈氏一族重回巔峰。

前世他不就靠著崔雪時叔伯的支持成了掌管都城禁軍的衛將軍?

再後來他時常帶著崔雪時去蹭各家名門豪宴,皇宮宮宴。

在崔雪時的舉薦中,沈南瑾才越發得皇帝器重,僅抓了個敵軍小前鋒就封了侯!

他在京城地位日漸顯著,卻對崔雪時日漸冷淡!

崔雪時看透他了。

“你笑什麽?”沈南瑾用濕袖擦了一把淚,他都這麽可憐了,她竟還笑他?!

崔雪時收回劍,“沈南瑾,你在裝什麽?”

裝...?

一句話就讓沈南瑾臉色唰的白了,他慢吞吞地問:“我裝什麽了?”

崔雪時穩穩將劍抱在懷裏,皓如凝脂的麵龐上浮出譏諷之意,

“其實你根本沒有後悔,你隻是怕離了我,我的叔伯們會鄙棄你,你將來以後都沒有一官半職可做!”

“隻是因身邊沒了我,沒了宋鳶,覺著寂寞,不習慣罷了。”

“當初你自知已與我定親,還是讓那個假賢惠的宋鳶留在你身邊。”

崔雪時就差將手戳在他身上,見沈南瑾全身僵硬,她又繼續。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生性耐不住寂寞,身邊沒有女人就讓你渾身犯癢,

如今說後悔也隻不過是因為你的名聲臭了,找不到一個能為你付出全部的女人。”

“所以才將目光重新放到我的身上,你當我是馬嗎?會吃你這根破草?”

崔雪時說完微微一笑,明豔笑眸裏都在說著“你不配”三字。

沈南瑾麻木地嗬了一聲:“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我從前對宋鳶隻有感激之情,我和她也什麽都沒發生,倒是你和沈闕...”

“你與他已行床笫之歡,是你不配再入我沈家大門,可我不在乎你失了貞潔,還來與你道歉,沒成想你竟這麽想我!”

更別提他還被蕭媞箏鞭打得那樣淒慘,後背還帶著傷就冒雨來見她!

誰成想人家根本就不領情,還說了這一大堆塞他嘴的話!

“啪!”

崔雪時的手掌猛地落在沈南瑾臉上,響亮的耳光讓他懵了。

看她緋紅的臉頰,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胡話。

他是不服氣,想求原諒也是別有居心,但也知道男女之事不能拿到明麵上講。

“將才脫口而出對...”沈南瑾正要說對不住。

然而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風卷殘雨,雨中一支支飛箭唰唰從外穿入馬車。

接著馬車窗牖兩邊紛紛竄入亂箭。

才曆經遼將一事,崔雪時生出些陰影,不大敢出去迎敵。

她抱劍蹲在馬車上,朝沈南瑾喊:“沈小將軍不會做縮頭烏龜吧?”

暗箭停住,沈南瑾撥開帷幔看了眼外頭,街邊華燈已被飛箭打滅。

此時昏天暗地,什麽都看不見,但沈南瑾到底同狡詐的北彧將士廝殺過,他又愛搞暗夜偷襲。

眼睛稍是往上一瞟,就見馬車對麵商鋪的歇山式屋頂上匍匐著十餘弓箭手。

雨正下得急,隻這一邊就有十餘人,更別提後麵。

這本就是埋伏,萬一再是個四麵夾擊,怕是難以衝出重圍逃走。

況且他一個人同這些人打起來怕是有些難對付,稍微沒躲過就會被亂箭射死!

“來殺你的?”沈南瑾覺著棘手得很,誰敢在天子腳下殺一個才剛被封的郡主?

他今日隻是想來隨口道個歉,然後叫崔雪時明夜去皇帝壽宴上幫他稍微說句好話。

哪怕讓他做個都城副尉,他也不願荒廢在家遭旁人恥笑!

救了崔雪時這個榮國公獨女外加郡主,能算功勞能得個封賞吧?

崔雪時握緊了劍,沈南瑾嘖了一聲,再沒多想地從馬車上衝了出去!

功賞兩個大字就等在外頭!

沈南瑾本打算以一敵十,可那些弓箭手竟直接從屋頂上踏了下來。

馬車右側的弓箭手也從街道後跑了出來,但他們皆繞開沈南瑾全湧上馬車。

仿佛沒看見沈南瑾這個大活人!

他怔在原地還沒想到拔劍,下一瞬馬車就被其中一人駕長而去。

馬車行出去一丈,馬車上一弓箭手抱著鬱枝跳下來,然後速速飛上房頂溜個無影無蹤。

噠噠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雨裏。

雨幕茫茫,很快打濕沈南瑾全身,剩餘弓箭手似提線木偶般從他身邊走過,緊跟拐了彎的馬車。

馬車內,一弓箭手直截了當塞住崔雪時的嘴,還綁了她的手,竟無別的為難。

崔雪時不禁猜疑,究竟是誰想綁她去問話?

“崔郡主別緊張,隻是主公想與你敘敘舊,你的婢女也別擔憂,會有人將她安穩送回榮國公府。”

見崔雪時實在想說話,他想起主公吩咐不可為難,便鬆下她嘴中紗布。

“敘舊?這就是你們主公的待客之道?”她抬起手,看向上頭緊捆著的繩索。

“郡主會武,屬下也需謹慎,萬一打鬥,刀劍無眼恐傷了郡主。”

“你們射箭就不怕傷了我?”

“劍傷好治。”

“...”

沈南瑾站在雨裏惑住,他們不殺人還隻帶走一個崔雪時。

他簡直看不穿這群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