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楊道沈府今兒個熱鬧起來了,聽聞是定州沈家太公太婆都來了,就為給沈太師上一通家法。”
“確是挨了戒尺,但似是沒施完,沈太師便被崔家郡主帶走了。”
養心殿中是一股濃烈木質香,從香爐內飄出縷縷淡青煙霧。
上官菁坐在龍床前為昏迷不醒的肅文帝喂藥,聽到宜錦轉述的話後,她鬆了碗勺,“當真?”
肅文帝中毒未醒,往日上朝官員都在養心殿外跪著祈求皇帝平安,上官菁就說怎沒瞧見沈闕身影。
他一慣會討好皇帝,此時不入宮,上官菁倒還懷疑沈闕是有逼宮的心思。
知曉被罰了,她心中的石頭才算落了半塊。
可崔雪時怎會去救?難不成她當真是對沈闕有情?
那怎行!崔雪時做太子妃一事絕對不能更改!
若她以如今郡主身份嫁給沈闕,豈不直接為他助力?
他本就狼子野心,在朝中結黨營私,上官菁屢次叫朝官上奏言明,可肅文帝隻是稍有疑心,實際上根本不信。
“此事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開了,街邊的百姓都知曉,現在外頭都還在議論崔郡主和沈太師的關係。”
宜錦低聲著,“娘娘您屬意崔郡主為太子妃一事還未通傳,外頭的人都不知曉,若是沈太師利用人言可畏求娶郡主...”
“休想!崔雪時隻能是大齊皇室的太子妃!”
沈闕算什麽東西!
嫁給沈闕一介太子太師能比得過太子妃的地位?
上官菁怒極摔碗,還剩了半碗的渾黃解毒藥湯灑了出去,瓷碗碎片濺在跪於她身側的士大夫甫越臉上。
布皺灰臉中劃出一道血口,上官菁從沒有好脾氣,甫越隻得乖乖撿起碎片碰在手心,恭順道:“娘娘勿惱。”
上官菁扯了扯嘴角,“大夫在此聽了許久,怎不表個態?”
“臣聽娘娘吩咐,娘娘未允臣言,臣不敢私張賤口。”甫越垂首低目,唇角抬起假笑。
上官菁淡淡從他身上掃過,“本宮從前提拔你時,是因你說你手上有沈闕的把柄。”
“如今本宮提著你坐上士大夫之位,那把柄是否也能告訴本宮了?”
甫越幽幽抬起頭,轉瞬間目光又低下去,帶有笑意弧度的唇角不可察覺地抖了一下。
他說:“娘娘想知道的,臣定當知無不言,可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今娘娘煩憂之事是為著未來太子妃。”
“若是昭寧郡主當真傾心沈太師,臣可去一趟榮國公府,必叫郡主安心嫁入東宮。”
上官菁不悅。
她知他是想捏著把柄到最關鍵時刻發力。
而她雖是扶持著甫越走到士大夫,但也步步將他推向皇帝身邊。
甫越和沈闕就是肅文帝新的左膀右臂,若偏要逼著甫越現在就道出沈闕的把柄,定是要撕破臉。
上官菁覺著沒必要,抬手許他去辦,“不過你就這麽去國公府也是不好,叫旁人瞧見難免猜疑,大夫便帶著本宮的話去見。”
“勞娘娘金口。”甫越仰頭。
“便叫雪時來宮中侍疾,也不必每夜回府奔波,住在本宮宮裏也好陪我說說話。”
“是,臣定一字不落告於昭寧郡主,也請娘娘放心太子婚事。”
甫越說完就退出養心殿,這朝中的位子難坐啊,其實他現在根本不想和沈闕明麵為敵。
所以他才將沈闕弑父殺兄的秘密偷偷寫給蕭媞箏,本是想讓蕭媞箏告發,結果她也是個廢物!
得到字條這麽久,蕭媞箏沒有一點行動就罷了,可她竟還在宣正殿直言不諱,說要讓沈闕做駙馬!
要是沈闕真做了駙馬,甫越就更惹不起了。
但他要是娶了崔雪時,他也一樣惹不起,畢竟崔家郡主的身份也是不低。
現在的他隻能先哄著皇後,讓崔雪時不得不同意與太子的婚事。
況且讓崔雪時成為太子妃,那位沈太師不就永失摯愛了嗎?
畢竟沈闕十幾日前在宣正殿拒了蕭媞箏,還說出了他心悅崔雪時的狂言。
那他就讓沈闕嚐嚐什麽叫賠了夫人又折兵,有膽子拒公主的婚,豈能讓你再攀上個郡主?
甫越腳步越走越快,出宮與家中奴仆交代了幾句便上了馬車前往榮國公府。
榮國公府內。
沈闕背上的肌膚紅了一片,打在骨頭的地方青紫交疊,他軟趴在榻上都已不大能直起背。
前世嫁給沈南瑾後,崔雪時也總被沈老太公以繁多族規為由施她戒尺。
她身子薄,皮膚也是細膩,當時即便打得皮開肉綻,沈家人依舊不會為之動容。
但也有好心的族人半夜偷偷給她送過止痛藥,可被沈老太公發現後免不了家法伺候。
她知道戒尺打完後傷處發熱刺痛的感覺,自能體會到沈闕的忍痛。
崔雪時淚水漣漣,指腹輕輕碰上他的脊梁,溫熱的淚珠啪啪落在他背中,沈闕忍不住笑了。
她心疼他至此,也算是這打沒白挨,他臨走前特意叫小廝去送早點,便是起了要讓崔雪時去沈府的心。
沈闕就是想看看她在撤下對他的懼怕後,心裏的真情究竟有幾許深。
也是想叫沈家族人都看看崔雪時有多麽重視他。
此時的沈闕就像從前裴懷舟說的那樣,他足智多謀,謀她一個姑娘。
崔雪時聽他隱隱的笑聲,不留情一掌拍上他的肩,“沈雲歸,你笑什麽?”
“疼得讓你癲狂了嗎?你分明不是沈氏血脈,分明可以借著太子之師的身份避過家法,可你為何要領罰?”
崔雪時氣他不曉得護著自己的身體,氣他從前既那麽狂悖何不狂悖到底?
今日直接揚了沈氏的戒尺又有何妨,也總好過欲加之罪,受一頓痛打!
沈闕聽崔雪時的哭腔,曉得自己太過,便也不裝疼痛難忍,翻過身子直截了當將崔雪時反壓在身下。
見她疑惑驚慌的眼神,沈闕的手撫上崔雪時的麵頰,“不疼,裝的。”
“裝?”崔雪時沉默片刻,眼裏懸的那滴淚終是落了下來,“你就這麽喜歡自傷?”
沈闕擦開她的眼淚,低聲道:“我救你數次,今日換你救我一次便不行嗎?”
“沈太師是在提醒我報恩嗎?”
“有你在我身邊,便是畢生恩德。”
膩膩歪歪的話語被撞入房中的青峯全聽了去,他嘶嘶幾聲遮眼退出房門。
“先生...士大夫甫越求見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