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與“露”的關係,不是理論上就能講清楚的,必須與實際個案結合起來,方可明白。對和來說,他渴望時時露出自己的權威,以顯示自己的力量。這種欲望的強烈成了他活著的一口氣。
和自得乾隆賞識之後,朝中的大臣有很多對他已經不敢輕慢,執禮甚恭。可是,也有一部分人,因認為和出身發跡不由正途,隻是靠討好君王才得以榮顯,實在看來是不足為道的。中國文化中向來有“道”比“勢”尊的傳統,特別是有些讀書人自以為是“道”的繼承者、弘揚者,可以根據“道”與人君的“勢”相抗衡,對於和自然是不放在眼裏了。與和相處的時候,言語中常帶諷刺,常以弄臣視之,和對此大為惱火。
一次,江西巡撫海成來京述職,到了軍機處,和所有的人打千作揖,惟獨在和麵前昂首挺胸、不理不睬,而且說道:“沒想到幾日之間軍機大臣又多了一個,有人坐了衝天的爆竹了,能耐大得很哪。”說此話的時候,還故意讓和聽到。並且,越說越離譜,竟對和的長相進行侮辱。和當時並未發作,但決心要殺下海成的氣焰。
和宅中有夾壁牆之房(今葆光室)。
乾隆時盛行的文字獄給了和打擊海成的機會。
這海成對收繳“禁書”本來也十分賣力,一年竟收繳八千餘部,還說“尚不能一時盡淨”,要繼續盡力羅掘購求,因而得到乾隆的嘉獎。但他沒有想到,由於《字貫》
一書,險些丟了性命。
《字貫》的作者王錫侯,本名王侯,因怕自己的名字犯忌諱遂改名錫侯。38歲中舉,後屢次會試都名落孫山,於是杜絕了入仕之心,發奮著書。在乾隆四十年,王錫侯所著的《字貫》刊行麵世。這是他花費了17年心血著就的一本書,分為天、地、人、物四類,是一部簡明的字典。他在序中說:“天下字貫穿極難,詩韻不下萬字,學者尚多識而不知用。今《康熙字典》增加到四萬六千多字,學者查此遺彼,舉一漏十,每每苦於終篇掩卷而茫然。”他著這部書就是為了能夠將天下字貫通聯係,使學者能夠舉一反三,便於查找。
書刊出之後,被王錫侯的同鄉將此書以誣蔑貶低聖祖康熙帝的名義告官。經辦此案的海成認為王錫侯是狂妄不法,便奏請先革去其舉人,再審擬定罪。乾隆閱過該書,並未在意,遂將此事暫時擱在一邊。
書輾轉落到和手中,他在《字貫》序文後“凡例”中看到聖祖、世宗的廟諱及乾隆的禦名字樣同其他的字同樣悉數開列出來,不禁大喜,立即向乾隆呈遞了奏折,參奏這本書。乾隆一聽說書中竟如此大逆不道,對皇帝的名字不加避諱,“非常動氣”,下令把王錫侯處斬,子孫六人處死,全家21人緣坐,並痛斥海成辦事不利,革去他的職務交刑部治罪。和輕而易舉地就把輕慢、侮辱自己的海成送上了斷頭台。
不久,又一樁更大的文字獄,落到了和手裏。
揚州府東台縣原有書生名叫徐述夔,原名賡雅,字孝文,乾隆三年的舉人,曾任過知縣。此人自恃才高,加上讀了一些呂留良等明末遺民的著作,經常對清朝流露出不滿的情緒;整日吟詩,表達自己對逝去的明朝生活的向往,詩中有“江北久無幹淨土”、“舊日天心原夢夢,近來世事並非非”等類似句子。他在世之時,幸好這些詩句流播不廣,才沒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及至他去逝之後,他的兒子徐懷祖把他的詩作集成《一柱樓詩》刊印發行。
徐懷祖於乾隆四十二年病故,他的兩個兒子徐食田、徐食書在與他人進行田地買賣的時候發生糾紛,被人以揭發《一柱樓詩》相要挾。徐食田、徐食書竟然想到與其被別人揭發出來,不如自己去官府自首,也許可以免罪,於是兩人把《一柱樓詩》和祖父的手稿全都獻出交到了縣衙。正值劉墉出任江蘇學政,得知這件事後,認為詩中確實有大逆不道成分,急忙給皇上寫了奏折,乾隆看罷,把詩集交與和。和既想把這功勞從劉墉手中搶奪過來,又想借機再給朝中的進士出身的官員一點威懾,於是仔細地翻閱這本詩集,終於找到了“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的句子,就向乾隆啟奏道:“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其意甚明,是誣蔑清朝的統治者是胡兒,要迎回大明天子,推翻清朝統治。“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說的是同樣的意思,期望明王朝能振翅高飛,一舉推翻滿清的都城。
乾隆覺得和言之有理,就把這件案子交給和處理。案情並沒有什麽複雜之處,不久,和就將全案查清,向乾隆報告,請求乾隆批示如何懲處,乾隆頒旨道:
“‘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等句,顯寓欲複興明朝之意,徐述夔大逆不道,鞭屍梟首,其子徐懷祖,刊刻其父逆書,戮屍梟首,其孫徐食田、徐食書藏匿其祖逆書,擬斬。”對徐氏一家加以嚴懲,連早已入土的死人也不放過,劉墉和和因忠心可鑒,查案有功,都得獎勵。和不久就得以總理行營事務,授禦前大臣,補鑲藍旗滿洲都統。
和的上述行為,不但贏得了乾隆進一步的信任,而且打擊了政敵,顯示了權威,使得朝中科舉出身的官員也不敢再輕視他。文人都有寫詩吟唱的習慣,不知哪天自己的詩作會落在和手中招來滅頂之災,所以再也不敢對和說三道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