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人一天最重要的一餐。
肚子空了一整晚,再加上接下來一天的工作,如果不吃早餐,那對身體沒有任何好處,這當然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然而……在戰場上,讓這一大票萬人軍隊,等待幾個人吃完早餐,實在是有點古怪。
不對!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古怪了,而是一種在理論上不應該存在的詭異現象。
但偏偏沒有人會真正的表達出心中的煩悶,這些軍人擁有無比嚴肅的時間觀念,他們的思維根基是服從,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軍方下達的一切指令,是艱苦的訓練和生與死之間鑄就出來的鐵血精神。
在軍營裏,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因為一頓飯,就耽擱整個軍隊的進行計劃,所以他們本能的對這20多分鍾的等候而充滿厭惡的情緒。
但是同時……在這個時代,神仆的存在卻又是那麽的特殊,身為人類,自然知道整個種族的存續都依仗與聖光,若是從這一點來想的話,軍人的職責,和聖光一直在做的事情,都是殊途同歸的,那就是保護人類的安全。
而且聖光守護人類的能力,要比軍隊強大的多得多。
那麽再一想,營房裏那幾名神仆的到來,就是為了將這片凍土再次納入聖光的籠罩範圍,而這幾萬前線軍人的職責,其實說白了,也就是為了保護這幾名神仆。
所以,他們沒有吃完早餐,軍人們自然就要等,也必須要等,又怎麽敢不耐煩,怎麽敢不悅,怎麽敢焦急……
尤利西斯少將點燃了一根煙,拄著自己的長槍,站在自己所率領的不死兵團前,因衰老而耷拉著的眼皮遮蔽著本就斑白的瞳孔,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座營房。
這一次踏入遠征路線,負責醫療團隊和神仆安全的隨行部隊,正是這支老兵團,至於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的人數最少,但是戰鬥力卻驚人的強大,就算是真的遭遇魔潮,在前方的幾個萬人軍團都抵擋不住恐怖的攻勢之下,那麽這幾個老兵也能帶著一些重要的人物殺出戰場,安然逃生。
當然了,魔潮不是突然出現的,都是因為虛空裂縫的長期大量存在,導致了一個固定區域裏,惡魔的數量劇增,再經過幾天,甚至幾周的漫長積累才會逐漸形成的,而在前方那麽多先頭部隊的浴血拚殺和路線開辟的情況下,後方部隊突然遭遇魔潮襲擊,這種情況基本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
尤利西斯少將沒有對那些神仆的行為感到憤怒,那是因為他刻意的沒有表現出來,而那些遠處等待著的士兵們能沉默不語,是因為他們對神仆終究是有著某種敬畏的心理。
可是站在尤利西斯少將身後的那些老兵們,他們在戰場上廝殺了幾十年,一個個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怎麽可能還慣著別人,他們是最典型的軍人,也是最典型的老兵痞子,就算是軍區首長站在自己麵前,那該看不順眼時,也會肆無忌憚的用蔑視的眼神去打量對方。
所以,他們沒有收斂內心的不爽,紛紛帶著不屑和怒意盯著不遠處的營房,如果視線也有殺傷力的話,估計那間營房現在已經砰的一聲炸開了。這些老兵們很不理解,為什麽軍方會派遣自己作為這幫人的護送團隊,誰都知道,這批人在行軍過程中,是處在四支大型軍隊的包圍之下的,這個位置是絕對安全的。
而自己所屬的部隊,擁有強大的機動性和媲美整裝部隊的強大火力,為什麽不把這支部隊投入到先遣軍之中,隻有在真正的沙場上,才能體現出自己隊伍的實力,而不是在這裏陪著一群畸形的神仆玩過家家。
“隊長……難道咱們這一路上,就一直跟著這幫廢物?”一名戴著眼鏡的老兵走到了尤利西斯少將身旁,有些擔憂的問道:“若是真的這樣的話,那咱們豈不是幾個月,甚至在未來的一年,兩年之內,都可能沒有仗打?”
讓一群打了一輩子仗的人,突然閑下來,跟著一群沒有戰鬥力的非軍方人員一起遊山玩水,那簡直就是對其最殘忍的折磨,真要這麽閑呆下去,估計最多兩個星期,隊裏就得有人開始鬧事了。
“我昨天上午跟戰區司令部反應過了,但是他們堅持讓咱們作為護送團隊。”尤利西斯少將小聲道。
“聽那些慫包司令的幹什麽?”眼鏡老兵陰瑟瑟的說著,敢叫一個戰區的司令為慫包,估計也隻有這批不死軍團裏的人才能幹的出來:“直接給團長打個電話,讓他把咱們調回先遣軍去,他都發話了,敢問那個活膩歪了的還敢繼續把咱們留在這。”
這位老兵口中的【團長】,正是戰爭前線的最高負責人,巴頓將軍,尤利西斯少將雖然比巴頓將軍還要年長幾歲,但是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對方的手底下幹活,兩人出生入死打過不少凶險到極點的戰役。
而現如今,巴頓早已經成為了整個人類聯軍的總司令,率領著幾隻精英親衛隊在先遣軍的最前方,為這場人類的遠征指引者前進的方向。
尤利西斯少將則退守雷德克海峽沿岸的戰區,率領身後的這些年邁老兵,組成了一支不足百人的隊伍,在各大戰區之間遊走,硬生生的殺出了一個不死老兵團的凶殘名聲來。
現在,整個前線戰場上,誰還會不知道,這批老兵就是想要死在戰場上,死在最激烈的戰鬥之中,那麽時至今日,人類開始向地獄之門進發,前線急需精英戰力,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給當年的團長,也就是現如今的人類聯軍總司令打個電話,告訴他,當年跟著你的一批老兵竟然在這邊給人當保姆,那對方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然而,尤利西斯少將隻是搖了搖頭,然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悠悠的說道:“我幾個小時前,也給巴頓那個老混蛋打過電話了。”
“哦?”一旁的老參謀長皺了皺眉,沒有在意對方將老團長稱作‘老混蛋’,而是敏銳的意識到了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果然,尤利西斯少將轉過頭,神情也頗為疑惑的道:
“雖然很難讓人相信,但是,讓咱們在這裏當保姆的命令,就是他親自下達的。”
“……”眼前的眼鏡老兵沉默了好一會,才終於蹦出了一個詞兒來:“啊?”
……
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麽巴頓將軍會讓一支前線最緊缺,戰鬥力如此強悍的隊伍留在最沒用的地方,這當然不是怕老戰友死在前線,而對他們的采取的特殊照顧,身為前線的聯軍最高負責人,怎麽可能不懂得這些沒有親人與牽掛的軍人,想要戰死沙場的壯烈訴求。
而且,一位在戰場上運籌帷幄了幾十年的天才將軍,絕對是不可能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決定的。
所以不論怎麽想,都想不出原因。
無意間,尤利西斯少將的視線瞄到了站在場地另一側的一個男子。
就是那個家夥,在不久前,成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用極其無恥的手法,盜取了一次本該屬於自己的勝利。
當然了,無恥是用來形容人品的,而在戰場上不可能存在無恥這個詞兒,有的隻是成敗。所以,那天在熾烈夕陽之下,那支於硝煙之間穿梭的身影,也去確確實實的得到了這位老兵的尊敬。
而在那之後,在魔潮來襲之際,這個叫夏洛克的家夥一個人隻身闖入風雪,然後帶著一隻殘軍歃血歸營,在一些傳言之中,能隱約博捉到了此人在那次營救任務之中到底有著怎樣令人驚豔到了極點的表現。
驚豔到他甚至無視了那些關於這個人和那位能夠治愈疾病的少女之間的種種傳聞,隻是如一個謹慎的軍人那般想到,還好這家夥站在人類這一方,如果有朝一日,他變成了敵人,那到底要用多少軍人的性命,才能將此人誅殺於戰場之上?
好吧,這些都是這位老兵在無聊與不悅之時的胡思亂想,他現在比較在意的是,巴頓將軍那個老混蛋將自己留在這這些神仆旁邊,而夏洛克這家夥也留在了這群神仆旁邊,雖然看起來一切都有跡可循,順理成章,但是……這真的隻是一個巧合麽?
就在他剛要仔細的去揣測這裏有沒有什麽更深層的意思的時候,那間營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幾名苦修者光著腳,微微低垂著身子,走入了雪地之中,而他們身後,七名形態畸形,長相醜陋的神仆緩緩走了出來。
夏洛克的視線掃過這些人的手指和嘴唇,確定了這批人的早飯並沒有吃太多的東西,他們隻是習慣性的優哉遊哉的慢慢進食,並沒有在意有多少人在等待他們,而且,看他們對營房外那些士兵們視而不見的態度,也能猜到,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估計在他們眼裏,自己就應該是受到所有人的尊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得不說,如果從美的角度來看,這些人真的是不討人喜歡。”
一旁,華生的聲音悠悠的響起。
最近這幾天,這位前線軍醫十分的不待見夏洛克,而多虧了這幾名神仆的出現,似乎是讓華生有了更加不待見的人,所以他終於舍得跟夏洛克說句話了。
“是啊。”夏洛克點了點頭:“不過不討人喜歡又能怎麽樣,總不可能指望有個瘋子過去把他們都給弄死。”
話一至此,兩個人突然一愣。
因為他們都回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那個古羅馬法城裏的夜晚,兩個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尷尬的搖了搖頭。
很快,一名穿著筆挺軍服的人朝著那幾名神仆走了過去,正是曾經跟著夏洛克一同乘坐飛艇,還有共同執行過那次任務的米爾薩普少尉,但距離這些人還有好幾米的距離時,就被一名苦修者攔住了,就好像是與聖光的仆人距離太近,就是一種冒犯一樣。
接下來,米爾薩普上尉雖然沒有對那幾名神仆卑躬屈膝,但是卻也表示了十分的尊重,簡單的詢問是否可以啟程了,而幾名神仆中的一個人似乎是點了點頭,於是這位剛剛升職的軍官轉身離開,對著周圍的人們做了一個軍用的手勢。
終於,在嚴寒之中,無數的蒸汽渦輪空轉了半個小時,無數的軍人安靜無聲的等待了半個小時之後,這支隊伍總算是踏上了早就應該開始的征程了。
寒風,大雪,以及一望無際的白茫茫壯麗景色,這一幕幕對於前線的士兵們來說,並不算陌生,然後望向前方黑壓壓的行軍隊伍,踩著腳下被沉重的車輪印記壓得裂開的厚實冰層,就算是再怎麽淡漠的性格,也不免生出一股子壯誌雄心來。
那些戰車的轟鳴緩慢悠長,代表著全體人類集結起來的力量,周遭蒸汽散發著的熱量和冷風混在一起,凝結成的細小水珠就像是迷人的酒,但是卻隻有酒後的興奮,卻沒有酒後的美夢。
這不是夢,人類與惡魔之間的決勝戰鬥就要打響,而自己是這個輝煌曆史的見證人,甚至自己就是這場恢弘戰役之中的一員,這一點對於任何軍人來說,都是可以寫在墓誌銘之上,供後世的人類所敬仰和回憶的。
於是,300年的平靜已然如瞬間消融的冰雪,積攢了三百年的殺意在這一批前線的戰士心中肆意的迸發,如滔天的潮水,如狂風過峽穀,如林間燃起的山火,誰都無法阻擋。
但是……
當時間來到下午一點鍾的時候,這支剛剛踏上征程的隊伍突然間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什麽??”米爾薩普上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麵前的苦修者,支支吾吾的半天,才終於重複道:“有些顛簸?”
“是的。”那位苦修者麵無表情的回應道:“你們的車子減震功能極差,坐起來很不舒適,神仆大人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