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樂十九年(1421年)正月初一,盛大朝會在新落成的北京皇宮奉天殿(今太和殿)舉行,慶祝北京宮殿正式啟用。這是多麽值得慶賀的一件大事啊!但是很快,就傳來一個壞消息。

原來,永樂帝召見欽天監管時間的漏刻博士胡奫(yūn),讓他占卜皇宮三大殿的吉祥。胡奫占卜後,竟然預言:永樂十九年(1421年)四月初八午時,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三大殿會遭到大火焚毀。

永樂皇帝還沉浸在皇宮正式啟用的喜悅當中呢,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下令把這位胡博士下獄。為什麽沒有立刻殺他呢?永樂帝的意思是,到時候三大殿安然無恙,再殺也不遲。過了正月、二月、三月,三大殿都平安無事。到四月初八這一天,永樂帝靜心地等待正午的時刻。順便說一下,午時是指十一點到十三點,而午正是十二點。報時官員奏報:“現在是午正時刻!”永樂帝既高興又憤怒——高興的是皇宮三大殿太平無事,憤怒的是胡奫胡言亂語,擾亂君心、臣心、軍心和民心。這時,獄卒報,見正午沒有起火,胡奫在獄中自殺了!但是,正午剛過三刻,皇宮三大殿遭雷擊,都著火了!胡奫預言的是午時起火,也就是十一點到十三點,他的預言應驗了,皇帝和博士都太性急了。就這樣,剛剛啟用三個多月的三大殿全部燒毀。

永樂皇帝心裏恐懼驚慌,下詔征求意見。於是,有一些官員上疏反對遷都。永樂帝生氣了,殺了主事蕭儀,並說:“遷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複商議之後做出的決定,並不是輕率的舉動。”還命令所有非議遷都的官員都在午門外罰跪。

這時,有一位大臣上奏說:“言官響應詔令提意見,沒有罪。我們這些皇帝身邊的大臣,有責任。”這位大臣就是戶部尚書夏原吉。他把責任攬到自己這些皇帝身邊的大臣身上,給朱棣解了圍、泄了火。有些同僚不理解,埋怨他。他說:“在皇帝焦躁的時候,應先寬慰其心,再說治國良策。”在夏原吉的擔當和調解下,這場由三大殿被燒毀引起的遷都之爭才漸漸平息。

這位戶部尚書夏原吉並非等閑之輩。他早年喪父,靠自己孝養母親,後來被推薦進入太學,又被選到宮裏,抄寫文書。朱元璋升他為戶部主事,就是處長。建文帝又升他做戶部右侍郎,就是第二副部長。

永樂帝即位後,提拔他做戶部左侍郎,就是第一副部長,後來,他又做了戶部尚書。但他建言永樂帝不要親征,被下獄、抄家。果然,永樂帝病死在路上。

永樂帝去世後,他的兒子洪熙帝朱高熾重新起用夏原吉,將其官複原職,在北京和南京都為他修建府第,命他“食三祿”,就是領三份薪水,賜給他一枚銀章,使他享有直接呈遞奏疏的特權。

洪熙帝死後,宣德帝對夏原吉更加親信和重用,讓他隨從北巡,又賜給他一枚銀印,每年都賜給他自己繪的畫和其他禮物。宣德五年(1430年)正月,夏原吉早上進宮謝恩,晚上回家就死去了,年六十五。

夏原吉很不簡單,沒有任何家庭背景,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五位皇帝都信任他,提拔他,敬重他。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慘死的大才子解縉就是明證。但是,夏原吉卻得以善終,就個人品性而言,他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呢?

第一,心胸開闊,善於包容。夏原吉對同事,有好的建議,就采納;有小過,就為他們遮掩。有官吏弄髒了精微文書,嚇得叩頭請死。夏原吉到皇帝麵前,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有一位平江伯陳瑄曾經誣告過夏原吉,但夏原吉還是經常誇讚陳瑄的才能。有人問他:“人的器量可以學會嗎?”夏原吉回答:“始忍於色,中忍於心,久則無可忍矣。”就是說,開始是表麵忍耐,而後是心裏忍耐,時間長了也就沒什麽可忍的了。

第二,謹而慎之,多思少語。一次,夏原吉和同事去別處喝酒,晚上騎馬回來路過宮門,有人不想下馬,覺得反正也沒人看見,但是夏原吉說:“君子不因為別人不知道而做不好的事情。”皇帝召他商量事情,他都小聲說話,不讓別人聽見,回來之後也不露聲色。

第三,勤勉做事,清廉做官。夏原吉身曆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五朝,掌管戶部二十七年,管理天下錢糧、稅收,被抄家時,家裏“惟布衣瓦器”,沒有錢財、珍玩,隻有布衣、瓦器而已,非常清廉。

包容、謹慎、多思、少語、勤勉、清廉,這些優秀的品質,使夏原吉平安度過一生。

當然,夏原吉也不是沒有受到挫折。

永樂十九年(1421年)冬,永樂皇帝剛遷都北京,三大殿又遭遇天火,他還要大舉北征。夏原吉上奏說:“兵不當出。”(軍隊不應當出征。)因為夏原吉做戶部尚書,掌管錢糧,所以永樂帝很重視他的意見,專門召他問詢。夏原吉說:“這些年師出無功,而軍馬已經喪失了十之八九,天災多次出現,您身體也不太好,需要調護,希望派將領出征,皇帝就不必親征了。”夏原吉說得很含蓄,但是永樂帝聽明白了,這是說財政困難,勸他不要去北征蒙古。而且夏原吉又提起三大殿著火的事情,碰到了皇帝的痛點。永樂帝生氣了,把夏元吉抓到監獄,又抄了他的家。

此後,永樂帝發動北征,因為糧草用盡而退兵。兩年多之後,永樂帝在最後一次北征途中死在榆木川(今內蒙古多倫地方)。他在病危時想起了夏原吉,對左右大臣說:“夏原吉愛我。”這個消息秘傳到北京,留守的太子朱高熾急忙到監獄,哭著告訴夏原吉,令夏原吉出獄,參與操辦喪禮,並向他請教。夏原吉提出抓緊賑災,減免賦役,停止製造下西洋寶船,停止在雲南、交趾采辦等。可見,朱棣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是想明白了,夏原吉的建議雖然“刺耳”,但是“忠言”,是出於愛護之心,所以他當年選擇把太子交給了夏原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