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三)

床很舒服,不似基爾下區那棟小木棚屋某張吱呀作響的老床,不似基爾軍校窄小的行軍床,更不似弗裏德裏希-卡爾號雜亂擁擠的過道床。這張床不僅柔軟敞亮,甚至還隱約帶有女孩子的體香。酒醉的王海蒂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春夢,夢裏有驕橫的小女友,有黃山湯口鎮上的賓館,還有更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男女之事。

醒過來的王海蒂微微睜開眼睛,透過百葉窗望見一絲刺眼的明亮,臉上多了一絲懊惱的情緒,估摸著外麵已經日上三竿。

宿醉後總是口幹舌燥頭疼欲裂,宅男無暇考慮他是怎麽出現在旅店裏的,也無暇回憶誰為他換了一身睡袍,慵懶的他就連起床為自己倒一杯水都敬謝不敏。宅男裹緊被子翻了個身,試圖睡個回籠覺,緊閉雙眼想要承續回味昨晚那個**旖旎的夢。

耳畔傳來女孩子的夢囈,一具溫軟的身體貼近王海蒂,滑嫩的肌膚就挨著王海蒂的後背,王海蒂甚至能感受到女孩胸前的凸起處。一隻雪白的皓腕繞過王海蒂僵直的頭,輕輕貼在他的臉上。

“我勒個去,莫非昨晚那不是夢?”宅男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晨勃的某活計瞬間軟了下來。王海蒂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大好青年因為酒後亂-性而身敗名裂,被警察拷走的慘狀。

想到這裏,王海蒂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耳光。宅男並不擅長喝酒,但偏偏還喜歡逞能。前世被小女友三言兩語灌醉,無緣無故的丟了苦苦保存快二十年的**,上了她的賊船也就罷了,好歹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可這一世宅男卻是自己把自己給灌醉,然後稀裏糊塗的丟了這一世的**,目前看來還得搭上狗命一條。宅男怎麽想都感覺窩囊。

王海蒂緩緩蠕動身子,小心翼翼的與女孩脫離身體接觸,一溜煙的爬起床,穿著睡袍慌不擇路的跳到房門口。宅男在房門處徘徊了許久,等慌亂的心稍稍平複,自覺能夠麵對雷霆之怒,這才敢睜眼去看躺在**的女孩是誰。

裝飾奢華的**,王海蒂的軍服、**,女孩的連衣裙、內衣**和發飾散亂一地,一位金發少女正摟著薄薄的被子酣睡,毫無顧忌的將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空氣中。

“凱瑟琳……”王海蒂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感覺他岌岌可危的賤命留住了,旋即又反應過來:是凱瑟琳也不行呀,平白無故的奪走了女孩的身體,還不用負任何責任,即便在開放的21世紀也沒這好事,前世自己的小女友就是明證!

王海蒂哆哆嗦嗦的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從軍服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顫顫巍巍的點燃。淡藍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後,宅男又怕嗆著了凱瑟琳,於是又拉開了百葉窗,站在窗台前一根接一根的吞雲駕霧。

“什麽時候醒的?”身後傳來女孩害羞的聲音。

“有一會兒了……”王海蒂掐滅煙頭,一臉絕望。

“還好你沒有逃走,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凱瑟琳緋紅了臉,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一絲春光也不肯泄露出來。

基督教並不主張婚前性行為,而且歐洲人對於信仰堅持不像很現實很功利的天-朝人,他們將宗教當做道德底線來對待並且加以恪守,凱瑟琳是虔誠的新教徒,由此可見女孩昨晚接受他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

“昨天晚上?”王海蒂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支吾道。

“聽說你軍校畢業在酒館買醉,怕你喝過頭,就來看看。結果你還真醉了,我擔心你沒人照顧,就把你送這裏來了。海蒂,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你不會不要我吧……”

王海蒂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頭很想豪言一句“怕什麽,我會對你負責的”,可小女友的身影總是在他眼前晃悠,讓宅男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凱瑟琳等了很久,終究沒等來王海蒂的回應,她臉上的期待神色散了去,晶瑩的**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好吧,我會娶你的,隻要迪克和維拉尼不反對……”王海蒂采取曲線救國的方式,妄圖將這件事糊弄過去。凱瑟琳的母親維拉尼是個勢利的婦人,她絕對不會坐視王海蒂將她女兒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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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指間已經是1898年,雷德爾被分配到了第二艦隊旗艦德意誌號上,結識了同才華橫溢的沃爾夫岡-魏格納少尉,並且參加了侵占中國膠州灣的戰役。奧登出現在新式大型鐵甲艦奧古斯塔皇後號上,成為一名魚雷軍官。而王海蒂被留在了海軍總部,成為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並且於1898年3月率先晉升為海軍中尉,屬於少年得誌意氣風發的典型。

1898年4月10日,德國柏林,國會大廈。

德意誌帝國是君主製國家,國會在德國的政治版圖上相當上不得台麵,可國會大廈畢竟是國會議員們的地盤,就連位高權重的海軍部高級官員、陸軍代表、普魯士王國官員和皇帝威廉二世也隻能安安靜靜坐在聽眾席上並且不得聒噪,否則必定會被國會議長給趕出去。

剛剛晉升為海軍中尉的海蒂-西萊姆站在國會發言台上,麵對議員們如山一般的責難聲,時而插科打諢談笑風生,時而振臂高呼精神抖擻,時而眉頭緊鎖做白岩鬆狀,將議員們的挑釁一一化解。

“西萊姆中尉,正如老首相所言,德意誌帝國不需要強大的海軍,這樣會招致英國人的猜忌!”自由派議員施密特跳了出來,毫不客氣的指責道。

“截止1897年,我們德意誌帝國海軍名列世界第七,總噸位甚至不到英國人的零頭,可即便這樣,英國人就不對我們猜忌了嗎?”王海蒂穿著海軍禮服,表情肅穆卻又帶著一點自信的微笑:“施密特議員,我想問你,1895年‘克留格爾電報’事件後,英國人對我們發出戰爭警告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德意誌人的誠意?!他們甚至肆意阻攔和檢查我們的商船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忍讓?!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我們德意誌海軍還不夠強大,才會讓英國人如此肆無忌憚,須知道,真理隻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西萊姆中尉,德國是後勁現代化國家,我們缺少資本的原始積累,我認為海軍的擴軍計劃會極大的消耗德意誌的國力!”施密特議員似乎與海軍扛上了,糾纏不休道。

“尊敬的各位議員,不是我們海軍需要一支強大的戰列艦艦隊,而是德意誌民族需要,而是德意誌的國家利益需要、而是德意誌的子孫後代需要!”王海蒂用鏗鏘有力的言辭調動國會議員們的情緒,回應道:“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不至於複製1870年法國戰艦堵在易北河河口那一幕,不至於讓英國人肆無忌憚的搜查我們的艦船。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缺少資本我們還可以用其辦法解決,可資源匱乏、國內市場狹小對德國經濟的桎梏卻別無他法,隻有用鐵與血,用強大的海軍為德意誌開疆擴土,用資源豐富、人口眾多、市場廣闊的殖民地來為德意誌輸血。所以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絕不僅僅隻是海軍的福音,而是六千萬德意誌人民的共同需求!”

“西萊姆中尉,海軍如何麵對英國人的壓力?”老容克貴族議員馮-屈爾曼是個中立派,就事論事道。

“海軍準備用七年左右的時間,擴軍為一支擁有19艘戰列艦,9艘裝甲巡洋艦,26艘輕型巡洋艦的艦隊。海軍擴軍的目的旨在獲得與法國人相比肩的實力,威懾其他國家,海軍無意壓製法國,也不足以撼動英國人的海上霸權。”王海蒂毫不猶豫的祭出了提爾皮茨時常念叨的、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站在國會發言台上款款而談:“這支艦隊是純粹防禦性的、和平的、沒有向任何其他國家的海軍力量進行挑戰的意圖,它的存在是為了讓最偉大的海權國家都不敢向它挑戰,否則就有使自己優勢遭到破壞的危險!既然這是一支以存在和威懾為戰略目的的艦隊,那麽英國人就沒有任何理由給予我們壓力,我們也不需要理會英國人的壓力!”

答辯時間結束了,王海蒂帶著驕傲從國會演講台上走了下來,他收到了支持海軍的議員們如雷一般的掌聲,還有到場的海軍同僚們的歡呼聲。

國會議員在議長的主持下開始就《擴軍法案》議案進行投票。

“看來國會已經不能阻擋《擴軍法案》了……”大局已定,德皇威廉二世鬆了一口氣,決定提前退場。臨出門的時候,德皇威廉二世推開散布在他四周的警衛,對他的海軍大臣說了一句:“阿爾弗雷德,你是德意誌的英雄!”

“不,陛下!掛著鐵十字黑鷹旗和黑白紅三色旗戰列艦即將揚帆遠航,帝國的殖民地和加煤站即將遍布全球,屬於德意誌海軍的大時代即將來臨,而它由您一手開創!”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回答擲地有聲。

提爾皮茨是一個極有膽魄的人物,他立誌為德國創建一支真正的遠洋艦隊,而且還希望這樣一支艦隊能與英國皇家海軍相匹敵。提爾皮茨為這一天準備了太久,1892年他成為海軍總參謀長,那時候海軍部由保守的海軍元老掌控,觀念陳腐的他們甚至放言要為被一艘掛著鐵十字軍旗的戰艦裝上索具,提爾皮茨在海軍部閃轉騰挪,將一幫元老排擠出核心層,並且用不體麵的方式將前任海軍大臣弗裏德裏克-霍夫曼趕下台。1897-1898年間,他不製定了規模龐大海軍計劃及其技術方案,而且在政治領袖、新聞界、民間巧妙運用一切宣傳技巧來促進他的事業。

扳倒海軍部元老,交好外交大臣伯恩哈德-馮-比洛,將年輕衝動的海蒂-西萊姆留下來做自己的秘書,拜訪普魯士王國元老重臣,通過基爾帆船節傳播漢薩同盟的海航傳統,在德國大量翻譯出版的《海權論》、1898年成立的海軍協會、柏林出版的《海軍年鑒》,五十歲的提爾皮茨為了德意誌海軍傾盡了他半生心血,如今,兩鬢斑白的老提爾皮茨終於能如願以償,終於可以帶著他的大洋艦隊和放肆之笑,緊隨皇帝威廉走出莊嚴的國會大廈。

票數統計結束,國會議長敲了敲桌子,讓喧鬧的議員們安靜下來,沉聲道:

“海軍議案獲得簡單多數,根據憲法,我宣布《海軍擴軍法案》成立!”

1898年4月10日,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多格爾沙洲的驚魂、科羅內爾的豪情和福克蘭群島的殤,埃姆登號的遊擊、坦噶尼喀湖的牛刀小試,還有不得不提的血火日德蘭與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給後人留下無數遺憾的公海艦隊時代終於來了。

王海蒂成了海軍的英雄,他就站在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麵前,任由老式照相機曝光亮瞎他的雙眼。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同盟國與協約國、第一次世界大戰,究竟是成就了我還是我推動了曆史?”作為熟知未來曆史的海軍辦公室秘書,王海蒂清楚知道提爾皮茨的野心,還有他所謂的“風險理論”的自相矛盾不堪一擊。

王海蒂用“風險理論”搪塞那些並不了解海軍和海洋的國會議員,這不代表他讚同提爾皮茨的觀點。“風險理論”並非沒有合理性,可英國人不是傻瓜,約翰牛絕不會坐視德國海軍崛起,然後反超他們;存在艦隊並非沒有價值,至少它可以讓英國人投鼠忌器,可慘烈的世界大戰一旦爆發,雙方打得就是國力,拚的就是資源消耗,而存在艦隊對此卻毫無幫助,甚至稍顯累贅。前世,德國在決戰速決的計劃破產後,就是被協約國無窮的資源給耗死的。

4月10日的《海軍擴軍法案》不僅僅隻是德意誌海軍崛起的開始,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端倪,軍備競賽這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除非一方倒下,否則永無休止。想到在通往戰爭的道路上狂飆突進的德國,想到德國一戰慘敗這結局,宅男頓時萌生出一絲恐懼和茫然。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宅男呢喃了一句,旋即自嘲一笑,暗道他已經回不去了。

王海蒂剛加入海軍的時候還幻想著可以提前退役,移民美國,可現在,德國有他的準未婚妻凱瑟琳、父親弗雷西、還有海瑟薇的墓地,德國有一群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同學死黨,許許多多像布朗特、魏格納這樣的老熟人,還有王海蒂或喜或悲的記憶,不知不覺,宅男已經對德國動了真感情,王海蒂覺得他不能一走了之。

“不行,我得找提爾皮茨談了談,即便不能讓他放緩大洋艦隊的組建速度,至少也得讓他接受非對稱作戰理念,增加戰爭的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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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華的紫藤木桌上放了一隻水晶杯,杯子裏盛了一點昂貴的科涅克白蘭地。基爾數一數二的大商人迪克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抽雪茄一邊翻閱報紙,迪克家的沙皮狗正趴在迪克的皮鞋上貪睡。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寧靜,維拉尼走進客廳,將上前迎接她的寵物狗踢飛,怒不可遏道:

“迪克,你怎麽能同意凱瑟琳與西萊姆的婚事呢,凱瑟琳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她是基爾的天之驕女,她不能嫁給海肯多夫漁民的後裔,小小的海軍中尉!隻有老維克多議員的兒子小維克多才配得上她!”

“怎麽,你以為你的準女婿海蒂-西萊姆隻是一個小小的海軍中尉?”迪克翻翻眼皮子,將手裏的報紙遞給維拉尼。

那是石赫州(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報紙首頁整整一個版麵都是王海蒂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王海蒂雄姿英發麵無表情,照片下麵標有幾行小字:

“1898年4月10日,《海軍擴軍法案》獲得通過,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海蒂-西萊姆中尉成為海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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