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的原因，整個流溪村沒有一個人願意收有樂做徒弟，可我不能看著她這麽好的天賦就這樣埋沒了，就隻能帶著她去其他村莊拜師。
就是因為你們的門戶之見，男女之見，有樂不管有多優秀，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師傅，有很多時候，我隻能把她往城裏的那種興趣機構送。
那種收費高，又學不到真正技術的地方，卻是唯一願意收留她的地方，可那裏教導她的老師，找不到一個基礎有她好的。
後來，實在是沒辦法了，我隻能往更遠的地方找，終於在距離我們家幾十公裏外，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燒瓷藝人答應了招收她為徒弟。
那年她正好上初三，好在她成績一直不是很好，我也沒指望她能考上高中，就帶著她每個周末，跨越幾十公裏的距離去她師傅家學藝。
老藝人技術很好，教的也很用心，恨不得把自己一生的本事全部交給她。
每逢寒暑假，我都會帶著她直接住在她師傅家，直到她上了大專，老藝人離世後，我才把家裏的這一口廢窯給清理出來，讓她可以待在家裏隨時練習。
你覺得你當初學藝的時候廢寢忘食，可你沒看到有樂，她可以直接在窯棚裏用磚頭打個地鋪，閉上眼睛休息，睜開眼睛便是練習。
她一個女孩子，最好的青春年華都是在窯棚裏度過的，她今天所取得的這些成績，並不是運氣好，而是來自於她的刻苦努力。
因為聽力有障礙，她從小在學校裏就被人區別對待，因為是個女生，不管她技術有多好，都會受到別人的質疑。
她能成長到現在，真的是因為她自已的精神足夠強大，如果換成一般的孩子，別說積極進取向上了，恐怕一輩子的時間都還不夠拿來治愈童年所經受的傷害。”
外婆說到這裏，又是氣憤又是欣慰。
田蓬將手中的證書合上，蒼老又帶著疲態的臉上看不到半分情緒，目光停留在田有樂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的樣子。
過了大約一兩分鍾，才開口說道：“我需要時間，好好的想想。”
田有樂對上他的目光，想要笑一笑，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
田蓬繼續說道：“我一直覺得，沒有當老子的跟兒女道歉的道理，可這些年，每一次想到你，我都有一種欠你的感覺。
現在說道歉已經遲了，我也說不出口來，但我相信你，你可以比那一位繼紅做得更好。
我需要時間，好好去思考，有關田氏窯未來該怎麽發展，以前我一直都是按照祖宗規矩做事，但經過你這麽一提醒，我覺得我應該好好的想一想，田家未來的出路在哪裏？
田有樂，接下來的時間裏，你不用再到醫院看我了，等我出院後，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好，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沒有嘶聲力竭的爭論，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能夠跟田蓬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縱然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結果，田有樂已經覺得很不錯了。
“可以把這個留下嗎？我想多看看。”田蓬揚了揚手上的獲獎證書，帶著一絲怯意地開口問道。
“可以，那你好好休息，我給有虞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陪你。”田有樂說完，把其餘的證書全部給裝進手袋裏，走到外婆身邊，扶著外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出了病房將門關上，衝著言許微微一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事沒事，我本來就沒什麽事。”言許笑著說道。
田有樂撥響了田有虞的電話，告知他自己和外婆準備離開醫院了。
三人來到停車場，田有樂不想再繼續麻煩言許，準備帶外婆坐班車回去，言許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是個閑人，三人這才上了車，出了景德鎮。
“有個問題哈！現在還沒開學，上午的那兩個同學為什麽非要等周末才來學習？”言許之前覺得周末學習沒什麽問題，可一想到現在還不到正月十五，各大院校應該都還沒開學。
“周末上課方便統計課時，平常時候他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別看他們是學生，他們早就成為了景漂之中的一員，大一的時候就在陶溪川擺地攤了。
之前靠著去批發市場進貨，販賣一些成色比較普通價格比較普通的陶瓷用品，後來認識了我，就直接從我手上拿貨。
覺得我做的東西既好賣又能賣上價，然後就提出要跟我學手藝，這一學就學了一年多，每個周末都是風雨無阻，之所以把上課時間定在上午，就是為了下午趕回去擺攤。”說到那兩個學生，田有樂聲音裏都透露著笑意。
“怪不得，我那天晚上看你擺攤，主打一個隨心所欲。”言許總算是弄明白，為什麽她可以做生意的時候不帶助聽器了？
“我去陶溪川擺攤，並不是為了做生意賺錢，而是為了能夠更了解市場，了解遊客們最喜歡的是哪種價位，哪種類型的作品？
如果我整天把自己關在窯棚裏，就會像老頭子一樣和這個社會脫節，一旦和社會脫節，人的思想就會被禁錮。”田有樂頭頭是道地說道。
“我的獨立自由，是我哥哥和舅舅給的，你的獨立自由，是你自己給你自己的，有樂姐，我真的好喜歡你。”言許忍不住誇讚道。
“我的乖寶，自然值得所有人喜歡。”外婆也與有榮焉地說道。
車子進了流溪村，不大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有樂工作室，遠遠的就能看到那個飄揚的樂字旗，言許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這個樂字的意義。
車子停在院門口，田有樂扶著外婆下了車，走到駕駛室的窗前，開口說道：“周一我就要開始製作玲瓏瓷了，你不是要拍攝紀錄片嗎？這樣一直住在酒店裏，往返也不方便，不如直接搬過來，剛好家裏也有空房，我今天晚上就把它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