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樂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回應了外婆的話。
“你說膽囊破裂就膽囊破裂吧,年紀也不小了,也得愛惜一下自個兒的身體,雖然我本人非常的不喜歡你,但有虞還得靠著你,總的來說你多活幾年,對有虞還是有好處的。”外婆之所以專程跟過來,一來是擔心自己的外孫女兒吃虧,二來也是想趁此機會勸勸田蓬,對田有虞好些。
“媽說的是,我會盡量讓自己多活幾年的。”田蓬低眉順眼地回道。
外婆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他態度還不錯,沒有繼續拿話刺他,而是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田有樂,一臉溫和地笑著說道:“來都來了,你有什麽想跟他說的話,就直接說吧!”
田有樂繞到病床另一邊拖了一個凳子和外婆坐在正對麵,言許總覺得自己一個外人站在這裏有些不合適,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原本想將房門關上,又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直接坐在了房門口的長椅上。
田有樂清晰有力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了出來:“有一個這樣的傳說,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出了一個燒瓷藝人,技藝超群,專門為宮廷燒製禦瓷器皿。
這位藝人隻有一女,名叫繼紅,年方二八,父女相依為命,以燒瓷為生。
一次因皇帝要燒製禦品佳瓷,這位燒瓷藝人連燒數十窯都沒有成功,眼看日期將近,如果拿不出東西,不止這位燒瓷藝人,就連窯裏的其他窯工都麵臨了滅頂之災。
繼紅為救其父親和眾窯工,以自己的鮮血做成釉料燒製出一種稀世罕見、色調安定肅穆的釉瓷,順利救下了父親和眾窯工性命,自己卻因失血過多而亡。
為了紀念這位舍身救眾的女子,後人便將此瓷稱之為“祭紅”,改“繼”字為“祭”。”
“不過隻是個傳說,沒有確切的來曆和記載,不足以當真。
祭紅雖然難燒,但也還沒有到要取人性命的地步,之所以製作艱難,主要原因在於它的釉色。
傳統的製作方法可謂不惜工本,古代配方中不僅有珍珠、瑪瑙、玉石等還需摻入黃金,其配料之廣,因為投入之大,價格之高讓很多普通的燒瓷藝人望而卻步。
可就算大量金錢成本投入,在采用同配方時,隻要溫度、氣氛、時間稍有差異,也常燒製不出好的成品,由於祭紅瓷曆來難燒,它才會比其它名貴色釉瓷更為名貴,也才會有這樣的傳說留下來。”作為景德鎮的老手藝人,各種瓷器的來曆,田蓬完全可以說得上是如數家珍。
“你還是不明白,我給你講這個故事的目的是什麽?我不在意祭紅是用什麽燒出來的,我也不在意她到底有多名貴多難得,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如果,你遇到了那位燒瓷藝人所遇到的困難,我也會像她女兒一樣,即使流盡自己全身的鮮血,也會保護你和田家窯。
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咱們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就算是在很多年以前的封建王朝,也有頂天立地的女兒存在。”
田有樂說到激動時,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躺在**陷入了沉思的田蓬。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個晚上,甚至今天上午一直都在猶豫,這一趟我到底該不該來?我明明知道結果可能並不會讓我滿意,但我卻鼓足了勇氣想要過來試一試。
田師傅,你能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嗎?你能把我說的這些話聽進去嗎?”
田有樂做完後打開手提包,從裏麵拿出了五六本大小不一的證書,翻開其中一本遞到了田蓬麵前。
“這是我三年前,參加景德鎮創意陶瓷大賽拿的金獎。”
做完之後又打開一本,翻開後繼續說道:“這是兩年前,全國瓷上中華彩繪一等獎。”
見田蓬沒有反應,又打開一本翻開說道:“這是去年江西舉辦的陶瓷百花工藝大賽金獎。
下麵的這幾本,都是各地陶藝博物館給我簽發的陶瓷作品收藏證書,這裏麵有青花,粉彩,素陶,都是我從小到大,東家學學西家學學,揉捏在一起而出的成果。
我今天都拿到你麵前來,沒有向你顯擺的意思,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一個真心想要學陶瓷陶藝的人,不管用什麽辦法,她都是可以學好的。
一個好的匠人,從來就沒有血脈之分,男女之別,你死守著田氏窯的那些傳承技法,堅守著幾百年來祖宗立下的那些並不適合當下的規矩。
到最後隻有一個結局,本該大放異彩的技藝斷掉傳承,在曆史進程之中逐漸除出名。”
言許如果不是因為坐在外麵,真想給田有樂鼓鼓掌,這姑娘有格局,有見識,有技術有能力,實在是太完美了。
見田蓬依然沒有反應,甚至連罵人的話都沒有再說,田有樂頓時覺得挫敗,不想再繼續勸說下去。
伸手邊收拾那些證書,邊開口說道:“昨天的事,我確實是無心的,但還是得給你道個歉,田師傅,對不起了。”
就在要拿起**放著的最後一個證書時,卻發現證書的另一麵被人給緊緊地拽住了。
田有樂看著那一隻粗糙漆黑的大手,不得不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再一次微微用力,依然沒有拽動,隻得開口說道:“這些證書都是可以上網查詢的,絕對不是造假哄人的。”
“我知道”田蓬聲音有些沙啞地回道,卻依然沒有放開那一本證書。
“百花工藝賽,我年輕的時候去參加過三次,最好的成績隻是一個銅獎。
你知道我們這一代有多少燒瓷人,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想要拿一個百花工藝賽的金獎。
你今年才26歲呀!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田有樂放開那本證書,田蓬拿起打開後,看著上麵蓋的鮮紅的章印,那是多少行業,多少匠人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夠拿到的榮譽。
“自然是比別人要辛苦上千倍萬倍。”外婆沒好氣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