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之德,昭於天下,若天之高,若地之普。
——《墨子·尚賢》
朱雀猛撲下來,左邊翅膀“呼”地一掃,把高台上的夷安公主、朱能、侯金及一幹軍士全打飛了出去。
眾人飛上半空,又重重摔落在地,夷安公主登時暈厥,其他人非死即傷。朱能和侯金掙紮著爬起來,奮力把夷安公主拖到了旁邊的角落裏。
青芒和霍去病等人見狀,紛紛對準朱雀扣下懸刀,十幾支弩箭齊齊射出。朱雀張開右邊翅膀,又是“呼”的一聲,將大部分弩箭卷落,隻有兩三支紮在了它的翅膀上。朱雀用力一抖,那幾支箭便掉了下來,未曾傷它絲毫。
很顯然,這隻朱雀的戰鬥力比上一隻強大得多!
“大家散開!”青芒拉下望山,一聲大喊,緊接著又是一箭射出,總算正中朱雀高昂的頸部。
霍去病、酈諾及眾軍士聞聲,立刻分散開來,一邊尋找障礙物躲避,一邊從各個方向持續射擊。
這一來,朱雀的攻擊目標大為分散,防守也不再密不透風。
弩箭“嗖嗖”連聲,來自四麵八方,令其防不勝防。朱雀怒氣衝天,嗷嗷鳴叫,在殿堂中瘋狂地飛來跳去,雖然揮動翅膀左遮右擋,雙足亂踢亂打,卻還是頻頻中箭。轉眼間,它的腹部和背部都已各中數箭。
當然,霍去病的手下軍士也死傷了大半—要麽是被翻倒的器物壓住,要麽直接被朱雀的利爪刺穿,抑或是被它的尖喙叼住,然後整個人被甩飛了出去!
青芒躲在一根石柱後麵頻頻射擊,弩箭迅即告罄。他衝出去從地上撿起一個箭匣,一邊裝卸一邊大喊:“大家移動攻擊,別老待在一個地方!這隻大鳥看來隻有一身蠻力,腦子沒上一隻好使!”
眾人聞言,再次轉變戰術,開始跑來跑去,移動攻擊。
朱雀暴跳如雷,卻越發顧此失彼,忙活了半天,隻擊殺了兩名軍士,身上卻又中了好幾箭。
忽然,它停了下來,一邊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邊用它那血紅的眸子四處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
很快,它的目光便鎖定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排書櫃,青芒就躲在後麵。
朱雀眸光一閃,不再管別人,徑直朝書櫃撲了過來。
青芒苦笑了一下。看來這隻“大鳥”也沒那麽傻,居然也懂“擒賊擒王”的道理。
此時,朱雀已越來越近。青芒突然閃身而出,對著它的頭部連連射擊。直到弩機發出哢嗒聲,他一共射出了五箭—其中兩箭被它躲開了,另外兩箭射中了它的額頭,最後一箭竟然從它張開的嘴巴射入,紮在了它的舌頭上。
箭匣已空,而朱雀也已逼到目前。
青芒把墨弩一扔,撒腿便跑。朱雀緊追不舍。青芒先是利用一排排書櫃跟它捉迷藏,暴怒的朱雀便把沉重的銅櫃一個個推倒,好幾次險些砸中他。接著,青芒又跳上高台,借助雕像和那些器具跟它周旋,朱雀又把那些器物逐個掀翻。青芒苦笑不已,隻好憑借強大的輕功在石柱和石壁間飛躍遊走;朱雀仍緊咬不放,一路在後麵狠命追打,打得大大小小的石塊兒紛紛掉落……
在此期間,酈諾、霍去病等人為了幫青芒擺脫困境,紛紛現身射擊朱雀。可是,朱雀卻完全無視,隻死死咬定青芒一人。直到所有人的箭全部射光,朱雀也已傷痕累累,但這場追逐遊戲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青芒漸漸體力不支,而朱雀則愈戰愈勇。
終於,青芒還是被追上了。朱雀一個翅膀拍過來,便把他狠狠拍在了地上。青芒口吐鮮血,掙紮了幾下沒爬起來。朱雀得意地鳴叫了一聲,抬起右足踏在青芒的胸前,利爪深深刺入了他的肩部,鮮血立刻湧出。
“鳥兒兄,看來是我錯怪你了,你一點兒都不傻。”青芒笑著啐出一口血,“大不了我跟你道個歉嘛,何必發這麽大火?”
朱雀盯著他,喉嚨裏咕嚕一聲,利爪更深地刺入了他的皮肉。青芒忍不住痛叫了一聲。
此時,酈諾、霍去病及最後幾名軍士正從各個方向跑過來,準備營救。青芒聽到腳步聲,馬上大喊:“都別過來!大鳥兒就是想利用我吸引你們,你們一過來就中它的計了!”
話音剛落,朱雀便揮動右翅,掀飛了倒在一旁的一架轉射機和一台連弩車。幾名軍士剛好跑過來,全被壓在了機車下,當場身亡。
同時,朱雀揚起左足,把方才掉落在地上的一大堆石塊兒踢得紛紛飛起。酈諾和霍去病正好在這個方向上,遂雙雙被石塊兒砸中頭部,相繼暈厥倒地。
突然,斜刺裏衝出一個身影,揮刀一下刺入了朱雀的右足。
此人正是侯金。
他這麽做,顯然一心隻想救青芒脫困,而完全無視自身的安危。
朱雀吃痛,抽搐了一下,旋即猛然掉頭,用它那又長又尖的喙狠狠向下一戳,竟直接戳入了侯金的天靈蓋。
腦髓噴出,侯金都來不及哼一聲,便直直倒在了青芒身旁。
他雙目圓睜,朝青芒咧了下嘴,旋即斷氣。
“猴子—”青芒大吼,目眥欲裂。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戰戰兢兢、躲在附近的朱能終於忍無可忍,嘴裏高喊:“老子跟你拚了!”然後猛地衝了過來。
令人意外的是,他肥胖的身軀在憤怒的驅使下,不但健步如飛,而且竟然一下跳到了朱雀的背上。
他手握長刀,狠狠刺入了朱雀的後頸。
朱雀一聲長嘶,背部猛地一抖。朱能被甩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朱雀抬起左足,“撲哧”一聲將利爪刺入了他的心髒。
“老大快跑—”朱能口吐鮮血,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青芒趁此時機,奮力從朱雀的右足下掙脫而出,然後迅速從地上撿起一把刀,嘶吼著朝朱雀的喉嚨刺去……
如果這一刀刺中,朱雀定當斃命。
然而,就在此刻,一條長鞭突然飛來,“啪”的一聲脆響,一下就把青芒手上的刀打飛了出去。青芒又驚又怒,扭頭看去,隻見一個白發披散、瘦骨嶙峋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暗處,仿如鬼魅。
朱雀發出一聲得意的鳴叫,猛然抬起右足,如泰山壓頂般朝青芒的頭顱踩了下來。
此時青芒已避無可避,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又是一記清脆的鞭響在青芒的頭頂上方響起,朱雀霎時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鳴。
青芒詫異地睜開眼睛,便見朱雀的右足不停抽搐,顯然這一鞭被抽得不輕。它血紅的眸子一直盯著暗處的那個身影,仿佛既畏懼又不服。
“大玄,退下。”那人發出蒼老而沙啞的聲音。
大玄?
這隻朱雀竟然還有名字?!
青芒不由哭笑不得。看這情形,這隻朱雀似乎還是白發老者養的。
朱雀聞聲,雖然不太情願,但不敢違抗,還是乖乖地一瘸一拐地退進了暗處。
青芒立刻走到朱能身邊,俯下身去,卻見他早已沒有了呼吸。青芒心頭一痛,立刻紅了眼眶。
“敢問閣下何人?為何擅闖我墨家禁地?”身後傳來老者冷冷的聲音。
青芒黯然良久,才強忍悲痛,起身道:“在下是墨家的朋友,敢問先生是何人?”
“墨家的朋友?”老者慢慢從暗處走出,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冷笑,“是什麽樣的朋友,會不請自來?還明火執仗闖進別人家裏,殺了別人養的神鳥,砸爛了別人家裏珍藏多年的寶物呢?”
青芒苦笑,正待回答,酈諾忽然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脫口道:“樊左使?!”
老者一怔,連忙上前,一看到她,頓時大為驚愕。
樊左使?
青芒登時恍然—原來此人便是失蹤已久的墨家左使樊仲子!
“您失蹤了這麽久,音信杳無,原來一直躲在這兒!”酈諾不無驚喜道。
樊仲子自嘲一笑:“老夫再怎麽躲,最終不也讓你們找到這兒來了嗎?”
“敢問左使,您當初是不是奉我爹之命故意失蹤,目的便是為了保護天機圖和這天機城?”
樊仲子歎了口氣:“事到如今,老夫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了。想當初,你們一幫年輕人,還有仇旗主、田旗主他們,都喊打喊殺,一心要跟朝廷決一死戰,巨子說服不了你們,又怕墨子秘藏的這些重器落到你們手中,不得已才讓我帶著天機圖離開。老夫多方輾轉,殫精竭慮,把天機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可萬萬沒想到,最後還是把它給弄丟了……為防不測,隻好守護在此。現在,老夫隻想問你一句,到此意欲何為?”說完警惕地看著酈諾,又瞟了青芒一眼。
酈諾見狀,連忙介紹了青芒的身份。
樊仲子一震,難以置信道:“蒙安國之子?莫非……你便是在匈奴潛伏多年的那個內線?”
青芒點點頭,抱拳道:“晚輩蒙弈,見過樊左使。”
樊仲子怔怔地看著他,再度苦笑:“怪不得你們能找到這兒來!當初,便是我委托令尊,請你在匈奴尋找共工和天機圖的。”
青芒一怔,一直以來的困惑頓時又浮上心頭,忙問:“敢問左使,當初共工為何會帶著天機圖流落匈奴?”
樊仲子狐疑道:“你都從他那兒把天機圖取回來了,這些事還來問我?”
青芒連忙解釋了自己失憶的事,酈諾也在一旁幫著證明。樊仲子又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道:“共工是我的得力助手。當初,我倆帶著天機圖四處躲藏,輾轉逃到了最北邊的上穀郡,本以為那兒山高皇帝遠,最為安全。不料,才剛到郡城外,便遭遇了一隊燒殺擄掠的匈奴騎兵。我不忍看當地百姓遭難,便把天機圖交給共工,命他躲藏起來,然後衝上去跟匈奴人廝殺。等我殺光了那些騎兵,回頭一看,卻見共工竟然被另一隊匈奴兵擄了去……當時我已身負重傷,無力追趕,隻能作罷。”
樊仲子一聲長歎,頓了頓,接著道:“巨子得知此事後,便命精衛,也就是令尊與我接頭。令尊說,他在匈奴有內線,身居要職,應該有辦法找到共工,取回天機圖。我大喜過望,便把事情托付給了他。按計劃,內線若是得手,應將天機圖送到長安,交給我的另一助手鐵錘李。可左等右等,後來卻什麽都沒等到,而令尊又不幸罹難,線索便徹底斷了……沒想到,你這個‘內線’,沒把天機圖交還給老夫,到頭來卻憑著它殺進天機城來了!”
說完,樊仲子臉上已滿是譏誚之意。
青芒赧然道:“左使見諒!並非晚輩有意藏著天機圖不還,而是其間發生了太多意外,晚輩也很無奈……”
“算了。”樊仲子一擺手,“事已至此,多言無益。老夫隻想知道,你們今日到此,究竟意欲何為?”
“左使。”酈諾正色道,“請恕我直言,我們千辛萬苦來到這兒,目的隻有一個,便是毀掉天機城,還有這裏的一切!”
樊仲子渾身一震:“荒唐!這天機城是咱們墨家的聖地,這兒的所有東西都是墨子一生智慧和心血的結晶,也是咱們墨家世代相傳、拚死守護的聖物,豈能毀掉?!”
“對,您說的都沒錯。”酈諾苦笑,“我相信,任何一個人見到這些巧奪天工的器物,都會讚歎不已,可是我也想說,總有一些人,會對它們垂涎三尺,會不擇手段把它們占為己有。您今天還能站在這兒守護它們,可等到您百年之後呢?退一步說,縱然有墨者願意一代一代守護下去,可您難道就沒想過,為了這些東西,之前已經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之後還會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樊仲子聞言,原本便毫無血色的臉龐越發慘白,半晌才道:“話雖如此,但這天機城若是毀在我手上,你讓我如何對得起墨子和曆代巨子的在天之靈?”
“樊左使,”青芒接過話茬,“晚輩想請問,墨子他老人家一生踐行‘兼愛’‘非攻’的救世理想,摩頂放踵以利天下,所為何來?”
“無他,出於悲天憫人之心而已。”樊仲子道。
“對,悲天憫人,左使說得好!那我再請教左使,倘若墨子知道,他留下的這些智慧和心血的結晶,會勾起後人無盡的貪欲和野心,會引發後世無窮的紛爭和殺戮,他老人家又會做何感想?就晚輩所知,墨子一向反對強國侵略弱國、強者侵淩弱者,所以晚輩猜測,他苦心孤詣發明這些武器,定然也是為了保護弱小。但假如他知道,這些武器最終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拿去屠殺世人、禍亂天下,他會無動於衷嗎?相反,晚輩認為,出於悲天憫人之心,他一定會親手毀掉這些東西,就仿佛它們從來不曾存在一樣。”
樊仲子黯然良久,長歎一聲:“不瞞賢侄,你說的這些,老夫也都想過,隻是……這個決心難下啊!”
“我們今天來,便是幫您下這個決心的。”酈諾朗聲道,“左使可知,為了尋找和守護天機圖,蒙弈他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您可知他這一路走到今天,流過多少血,受過多少折磨,又闖過多少回鬼門關?”
“酈諾,”青芒連忙阻止,“那些事都不值一提……”
“不,我要說。”酈諾堅持道,“我要讓左使知道,你一個墨家之外的人,是以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在堅守墨家的道義,在踐行墨子‘兼愛’‘非攻’、濟世救人的理想!”
接著,酈諾便把青芒這些年來的遭遇,還有那些九死一生的經曆,以及種種舍己救人的義舉,一樁樁、一件件地說了出來,直聽得樊仲子頻頻頷首,大為動容。
“賢侄俠膽仁心,高義薄雲,令老夫欽佩之至!”樊仲子抱拳道,“你雖然不是墨者,但你的誌向和行止,卻足以讓老夫和萬千墨者崇敬和汗顏哪!”
“左使過譽了。”青芒淡淡一笑,“晚輩行事,隻是出於良心、行所當行而已,遠遠沒有您說的那麽偉大。”
“不,在老夫看來,你才是真正的墨者。”樊仲子由衷道,“當今之世,有多少所謂的墨者,口說墨子之言,行的卻是盜蹠之事;即使打著濟世救人的幌子,卻終究難掩好勇鬥狠的本性。就此而言,隻有像賢侄這樣,以生命踐行墨子之道的人,才是墨家真正的英雄!”
青芒被誇得渾身不自在,正想謙虛幾句,酈諾忽然道:“樊左使,你誇他就誇他唄,幹嗎把我給數落進去了?”
樊仲子哈哈大笑:“酈旗主過去的確有些好勇鬥狠,不過聽你方才那番話,足見你已改弦更張,老夫欣慰還來不及,又怎會數落你呢?”
酈諾欣然一笑:“這麽說,左使是同意了?”
樊仲子驀然斂去笑容,垂首沉吟起來,神情逐漸凝重。青芒和酈諾會心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靜靜等著。
好一會兒,樊仲子才低低地說了三個字:“隨我來。”旋即邁步朝高台走去。
青芒和酈諾雖然有些不解,卻沒再多問,隨著樊仲子走上高台,徑直來到了高大的墨子銅像前。青芒之前無暇細看,此時抵近端詳,見銅像下的大理石基座約一人來高,上麵的銅像足有四五人高;墨子穿著草鞋,拄著手杖,正大步前行,看上去風塵仆仆;他神情堅毅,目光渺遠,仿佛遠處有什麽事物正等待著他去追尋和守護……
樊仲子站在銅像前,抬頭仰望了片刻,忽然對青芒道:“老夫最近身子骨不行了,手腳不太利索,能否勞煩賢侄上去一趟?”
青芒未及開口,酈諾便搶著問:“您是說……到銅像上去?”
樊仲子點頭,卻不解釋緣由,接著道:“上去之後,站在銅像右手的手腕上,雙手抓住手杖頂部的枝杈,左手往外推,右手向內拉,將手杖轉動一圈,然後你再下來。”
酈諾大為不解。青芒卻似乎猜到了什麽,示意她不必再問,然後縱身一躍,攀上銅像,站在其右手腕處,依言將手杖轉動了一圈。
做完這些,也沒見銅像有什麽動靜,青芒心中納悶,隻好跳了下來。可腳剛一沾地,便見大理石基座的表麵石板居然向兩邊移開,裏麵露出了一圈車輪狀的東西。青芒定睛細看,這輪狀物是鐵質的,看上去卻沒多少鏽跡,顯然是經過了精心養護;輪子外圍有一圈類似船舵一樣的手柄,所以總體上看,這輪狀物更像是一個船舵。
酈諾大為好奇,忙問:“這是何物?”
樊仲子微然一笑,又對青芒道:“跟方才一樣的方向,再轉一圈。”
青芒依言,抓著“船舵”外圈的手柄,用力將它轉動了起來。
一圈轉完,便聽“大殿”的穹頂上忽然傳來轟轟隆隆的聲音。青芒和酈諾驚詫地抬起頭來,隻見穹頂微微震動著,從中間慢慢裂開了一道縫。外麵立刻有光線透了進來。接著,那道縫隙越來越大,最後竟然打開到三丈來寬,才停了下來。
強烈的光亮傾瀉而下,瞬間令青芒和酈諾都睜不開眼。兩人連忙拿手去擋。
就在二人滿心驚愕之際,樊仲子開口了:“墨子當年修造這天機城,為防萬一,便預留了這個秘密出口。若遭遇入侵,或有任何危急之情,皆可從此處逃生……”
“不對啊左使,”酈諾大為困惑,“這穹頂這麽高,根本沒人上得去,如何逃生?”
樊仲子一笑:“人自然是上不去,但鳥兒可以。”
青芒頓時恍然:“您是說朱雀?”
樊仲子頷首,緩緩道:“朱雀是天機城的守護者,也可充當守城之人的坐騎。墨子當年,總共馴化了數十隻朱雀,不過一直藏在這山裏,從來不為外人所知。所以世人都以為,所謂朱雀隻是上古傳說中的神獸而已,現實中並不存在。不過,當年墨子馴化朱雀時,有一次也曾起了玩興,便給朱雀披上了一件塗有木紋的布衣,駕鳥兒出遊。世人目睹之,皆盛讚墨子大巧,居然能以木製鳶,飛升天空。實則他們所見,隻是經過偽裝的朱雀罷了。後來,墨子深感此舉有欺世盜名之嫌,頗為自責,便再也不這麽做了,同時故意放出風聲,說自己‘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從此,世上便有了這個‘墨子為木鳶’,卻功虧一簣的故事。”
青芒和酈諾聞言,恍然大悟之餘,卻也忍不住啞然失笑。
“這麽說,現在這天機城裏還有許多朱雀了?”酈諾好奇心大起。
樊仲子神色一黯,搖了搖頭:“神獸畢竟是神獸,一經馴化,其繁衍生息之生命力便弱了。幾百年來,朱雀一代比一代少,傳到我手上時,便隻剩大玄和小玄了,而今日又……”說到這兒,他頓時哽咽,說不下去了。
青芒和酈諾麵麵相覷,都是一臉歉疚之色。
“您是說,之前外麵的那隻……就是小玄?”酈諾弱弱問。
樊仲子點頭:“它是大玄的妻子。”
怪不得方才“大玄”會那麽凶暴,原來是為它的“妻子”報仇!
青芒和酈諾忍不住望向角落裏,看大玄正默默舔著滿身的傷口,心裏頓時大為不忍。
“對不起左使,我們……”酈諾一下子紅了眼眶。
樊仲子苦笑著擺擺手:“說正事吧,人老了就愛嘮叨。方才說到這穹頂的出口,隻是天機城的秘密之一;至於另外一個秘密,便是你們二位最關心的了。”
“是何秘密?”酈諾忙問。
樊仲子定定地看著他們,一字一頓道:“自毀裝置。”
二人一聽,果然都睜大了眼睛。
“將此天機舵再轉一圈半,然後倒回去轉半圈,自毀裝置……便啟動了。”樊仲子指著基座內部的那個輪狀物道。
“那一旦啟動……會發生什麽?”青芒問。
“頃刻之間,天崩地裂,一切都將轟毀無遺,一切都將……徹底埋葬!”樊仲子神色淒然,上上下下地環視著這座“大殿”,似乎已然看見了它轟然坍塌、徹底毀滅的慘狀。
青芒和酈諾也情不自禁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都有些莫名酸楚。
“當初墨子修造這天機城,便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樊仲子接著道,“倘若有強敵入侵,守城者戰至最後一刻,實在無力回天,便可啟動自毀裝置,然後乘上朱雀,從穹頂的出口撤離。”
此時眼睛已完全適應了光亮,青芒抬頭從穹頂的開口望出去,隻見穹頂之上竟然是一座壁立千仞、高聳入雲的天井—就像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圓筒”套在了穹頂的出口上;天井內壁由一個個大石塊兒堆積而成,顯然是經過了人工修鑿;而天井的最頂端,才是整座天機城真正的出口,其邊緣處栽種著一棵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濃密的樹冠彼此交錯,將圓形出口巧妙地遮掩了大部分……
“咱們這個天機城所在,便是三分石中最高的一支山峰。”樊仲子道,“你現在看見的這個天井,便是把山峰內部掏空的結果。外麵則是懸崖峭壁,常人難以攀登。所以,基本上沒人能發現這個天機城的秘密出口。”
這項工程的宏偉與浩大,實在超乎想象!青芒不由在心裏感歎。
“知道天井內壁的那些大石塊兒,是作何用處的嗎?”樊仲子又道。
青芒茫然搖頭。
“自毀裝置一旦啟動,隻消半炷香工夫,那些大石頭就會紛紛砸下來,以確保將天機城徹底埋葬。”
青芒悚然一驚,不知是想象到了那個畫麵的恐怖和慘烈,還是驚歎於墨子縝密的心思。
“你們想毀掉天機城,有問過我了嗎?”
霍去病的聲音忽然響起。
三人連忙轉過頭去,但見霍去病扶著夷安公主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兩人的身上和臉上都有血汙,顯然傷得不輕。
酈諾忙跑下高台,一把扶住了夷安公主。她狀態很差,神誌尚未恢複。酈諾剛把她扶過來,她便癱軟在了酈諾懷裏。
青芒低聲對樊仲子介紹了霍去病的身份。
“原來是冠軍侯。”樊仲子麵朝霍去病,淡淡一笑,“霍將軍名聞天下,令人敬仰,隻是方才那句話說得蹊蹺,這天機城是墨家的,如何處置為何還要問你呢?”
霍去病冷哼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九嶷山是大漢的,這天機城當然也歸朝廷管。”
“霍去病,”青芒忍不住道,“即使如你所言,可皇上給你的旨意,不也是毀掉天機城嗎?”
“我適才已經說了,這天機城誰也不準動,待大將軍上奏皇上後再做定奪。”
酈諾把夷安公主扶到一旁坐下,讓她靠在一個半傾於地的銅櫃上,然後徑直走到霍去病麵前,冷冷道:“霍去病,瞧你現在這樣,可能連我都打不過了,還有什麽資格在這兒發號施令?”
“打不過你?”霍去病大聲冷笑,拔刀出鞘,“來,你們三個一塊兒上!”
青芒搖頭苦笑。
酈諾迅速從地上抓起一把刀,擺開了架勢。
就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從一旁傳來:“真高興看到你們自相殘殺……”
四人同時一驚,循聲望去,卻見張次公從銅櫃後麵冒了出來,手裏的墨弩一下頂在了夷安公主的額頭上。此時的夷安公主仍舊處於半昏迷狀態,隻微弱地哼了一聲。
一看到張次公的模樣,在場四人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他瞎了一隻眼,半張臉也已皮開肉綻,腫脹變形;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且傷痕累累;鮮血不停地從各處傷口湧出,混著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
這副慘狀,顯然是方才墜下深淵時,與崖壁上的岩石發生強烈碰撞和摩擦所致。
可饒是如此,他竟然還活著!
“張次公,你居然還沒死?!”酈諾忍不住驚呼。
“想讓我死……沒那麽容易!”張次公口齒不清道,臉上的爛肉抽搐著,已然看不出是什麽表情。“要死,大家也得一塊兒死。”
“把公主放開,我來當你的人質。”酈諾道。
霍去病攔住酈諾,挺身上前:“張次公,有種就別為難女人。”
張次公哼了一聲:“不著急,反正你們都得死,一個都跑不掉!”說著把臉轉向高台,用死魚般的獨眼盯著青芒,“蒙弈,你我鬥了這麽久,最後,你還是敗給我了,對吧?你跟我搶女人,你輸了,陵兒還是跟了我;你跟我玩命,可惜我命大,你玩不過我;就連這天機城,現在也屬於我了,你認不認輸?”
“張次公,你已經瘋了!”酈諾怒喝,“快把公主放了,我們就饒你一條狗命!”
張次公充耳不聞,一直死盯著青芒。
青芒迎著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那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讓你死!”
“行,沒問題,不就是死嗎?”青芒從容跳下高台,從地上撿起一把刀,橫在自己脖子上,“我死,你放了公主。”
張次公猛地發出一陣狂笑,笑得臉上的爛肉一顫一顫的,“老子話還沒說完呢!我想讓你死,還有她,他,他,你們全得死!”說著把酈諾、霍去病、樊仲子挨個指了一遍。
霍去病怒不可遏,握緊了手上的刀,悄悄往前挪了兩步。
“啪”的一聲,墨弩擊發,一支弩箭射入了夷安公主的右臂。她發出一聲痛叫,登時疼醒了過來。
所有人一驚,霍去病更是不敢再挪動絲毫。
“誰還敢動?”張次公掃了他們一眼,“老子這個箭匣是剛裝的,裏麵還有足足九支弩箭。誰敢動一下,老子就射她一箭,直到把她射成刺蝟,你們再抬回去還給劉徹。”
眾人都焦急萬分,卻一時都無計可施。
“老頭兒,把朱雀叫過來。”張次公忽然對樊仲子道。
樊仲子一愣。
“發什麽愣?你叫不叫?”張次公大喊一聲,用墨弩狠狠戳了一下夷安公主的額頭。
夷安公主當即發出痛苦的呻吟。
樊仲子無奈一歎,隻好把大玄叫到高台邊,然後輕輕撫摸著它的頭,低聲說了幾句。大玄喉嚨裏咕嚕幾聲,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乖乖走過來,在張次公麵前伏下了身子,看上去十分溫馴。
張次公大喜,拉起夷安公主,兩人一起騎到了大玄的背上,抱住了它的脖頸。
“老頭兒,讓它別耍花樣,先繞著銅像飛幾圈,讓我跟你們大夥兒好好告個別。”
樊仲子苦笑了一下,旋即仰起頭,發出一串長短相間、高低起伏的嘯聲。大玄聽懂了,立刻振翅起飛,然後緩緩地在銅像的四周盤旋。
張次公在半空中發出一陣狂笑:“蒙弈,現在該你了,照那老頭兒剛才說的,去轉天機舵,老子要把你們全部埋葬!”
地上四人聞言,無不大驚失色。
“怎麽?剛才不都一個個急著要替公主死嗎,現在又都怕了?”張次公大聲冷笑,突然再次扣動懸刀,又一支弩箭“噗”的一聲射穿了夷安公主的右腳。
夷安公主發出一聲慘叫。
地上四人頓時心急如焚。
“蒙弈,再不動手,老子現在就把她射成刺蝟,你信不信?!”張次公大喊。
青芒眉頭緊鎖,沉吟片刻,旋即抬起目光,依次與酈諾、霍去病、樊仲子對視了一眼,然後縱身跳上高台,一步一步走到天機舵前,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抓住手柄,猛地轉了一圈,然後又倒著轉了半圈。
一陣轟轟隆隆的機械轉動聲立刻響起,搖撼著整個穹頂,繼而慢慢傳導上去,沿著壁立千仞的天井不斷向上蔓延,終而漸遠漸小,慢慢消失無聲。
接著,整座天機城瞬間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大玄在空中揮動翅膀的聲音。
所有人都仰著頭,屏住呼吸,既驚恐又納悶地注視著頭上的穹頂。
忽然,穹頂先是傳出一個裂帛似的聲響,緊接著又是一響……頃刻間,此起彼伏的裂帛聲匯成了一片,逐漸變成了摧枯拉朽的梁木斷裂聲。與此同時,穹頂上的浩瀚銀河與璀璨星圖一塊兒接著一塊兒迸裂開來,仿佛整個宇宙都開啟了毀滅的進程……
“哈哈哈哈……”張次公狂笑不止,“蒙弈,你們就在這兒等死吧,老子告辭了!”接著拍了拍大玄的頸部,“乖鳥兒,用力飛!咱們出去之後,我就把公主娶了,把你養起來,咱們仨一塊兒過神仙日子!”
大玄睜著驚恐的雙眼望著穹頂,慌亂地拍動翅膀高飛起來。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穹頂上的青銅碎片開始一塊兒接一塊兒地砸落下來。每一塊兒碎片都比車輪還大,重逾千鈞;砸到地麵時,立刻碎石紛飛,煙塵大起。
天崩地裂的毀滅開始了!
就在這一刻,青芒縱身躍上了銅像,同時右手向後伸出,很默契地接住了樊仲子拋來的長鞭,然後迅速攀到銅像頭頂,用盡全力雙足一蹬,整個人朝著朱雀飛了過去,手中長鞭狠狠甩出……
“啪”的一聲,長長的鞭梢像蛇一樣準確地纏住了張次公的脖頸,並且“咻咻咻”地繞了好幾圈。
半空中的青芒大喝一聲,用力一拽,張次公便慘叫著掉了下來。
然後,青芒自己也無可挽回地直墜而下。
危急之際,霍去病一個箭步衝上高台,又借著欄杆奮力一蹬,也飛了上去,在半空中托了青芒一把,接著兩人便同時落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大玄因慌亂而左搖右晃,夷安公主死死抱著它的脖頸連聲驚叫,好幾次險些掉落。酈諾一直跟著大玄跑,隨時準備在下麵接住她。樊仲子頻頻用嘯聲發出指令,怎奈大玄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回亂飛。
青芒和霍去病落地後,同時咯出了好幾口鮮血。
兩人掙紮著對視了一眼,看見對方的狼狽相,各自一笑,索性仰麵朝天躺在地上,後腦勺對著後腦勺。
“你傻不傻?”青芒喘著粗氣道,“一個人摔就夠了,你還來陪摔?”
霍去病啐了一口血:“英雄都讓你一個人做了,我不服。”
青芒哼了一聲:“在你霍去病麵前,誰敢稱英雄?”
“那個姓樊的都把你誇上天了,你何必謙虛?”
“難不成你是心生嫉妒,方才才要跟我們拚命?”
“拚你個頭!嚇唬你們罷了。”霍去病一笑,“其實剛剛你們說的話,我全聽見了,不得不承認,你說得……有道理。”
“那你還叫囂著一打三?終究是年輕氣盛啊!”
“滾!你才大我幾歲?少來教訓我!”
此時,整座天機城已是山搖地動,大大小小的青銅碎片接連不斷地砸下來,好幾塊兒就砸在了二人身邊,可兩人卻都一臉安適,毫無懼色。
“喂,被砸到就成肉餅了,你也不躲躲?”青芒道。
“你都不躲,我躲什麽?”霍去病撇撇嘴,“說得好像我比你怕死似的。”
話音未落,一塊兒磨盤大小的青銅便朝著二人的腦袋砸了下來。兩人同時一閃,雖然躲了過去,但濺起的灰塵沙土卻噴了他們一臉。
此時,大玄終於在樊仲子持續發出的嘯聲中穩住心神,緩緩降落到了地麵。酈諾趕緊跑過去,扶住了驚魂失魄、幾近暈厥的夷安公主。
“還讓她下來幹什麽?”樊仲子跑過來,急切道,“趕緊的,你也上去,快走。”
“不,你先走。”酈諾道。
“你跟我爭什麽?”樊仲子眼睛一瞪,“你現在還不是巨子呢,我可是左使,你的上司!隻有半炷香工夫,別磨蹭了,服從命令!”
酈諾語塞,眼睛一轉,遂跑到青芒這邊,對霍去病道:“快,公主找你。”霍去病不敢磨蹭,趕緊跑了過去。
“你沒事吧?”酈諾伸手,擦去了青芒嘴角的鮮血。
“死不了。”青芒一笑,順勢握住她的手,“這回出去,我馬上娶你,決不食言!”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不正經!”酈諾白了他一眼。
“我怎麽不正經了?來九嶷山這一路上,咱倆早就琴瑟和鳴了,娶你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酈諾驀然憶起一路上那些兩情繾綣、恩愛纏綿的情景,心頭泛起陣陣甜蜜,一抹紅雲霎時飛上臉頰,渾然忘卻身邊已然天塌地陷。
突然,青芒一把抱起她轉了一圈,然後雙雙撲倒在地。
一塊兒又尖又長的青銅碎片,竟然直直插在了酈諾方才站立的地方。
酈諾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撲倒時,青芒無意間壓在了酈諾身上,眉頭一皺,趕緊起身。酈諾登時有些不悅,瞪著他道:“咱倆已是實質上的夫妻了,你還躲什麽?”
“我不是躲,我是怕壓壞了咱兒子。”青芒一本正經道。
酈諾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不禁一臉嬌羞,起身捶了他一拳。
另一頭,霍去病匆匆跑到夷安公主身邊,見她雙目緊閉,癱在大玄身上,頓時大為緊張,忙抓著她的肩膀搖了搖:“喂,你怎麽樣了?別嚇我。”
夷安公主忽然抱住了他的腰,嚶嚶哭了起來:“去病,我怕,我不想死……”
還能哭出來就沒事。霍去病長長地鬆了口氣,忙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怕別怕,有我在,你一定不會死。”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卿卿我我?!”樊仲子喊了一聲,然後大步上前,一把將霍去病推倒在大玄身上,緊跟著又在大玄頸部用力一拍:“大玄,走!”
霍去病還沒回過神來,便已被大玄載著飛離了地麵。
他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衝著酈諾大喊:“喂,酈諾,你這個騙子,居然敢耍我?!”
“少廢話!趕緊上去,讓大玄回頭來接我們。”酈諾笑著喊了回去。
這時,青銅穹頂已經碎裂了大半,而天井內壁的大石塊兒也已開始墜落,接連砸在穹頂上,帶著青銅碎片一起紛紛掉下。
樊仲子拉著青芒和酈諾貼著石壁站著,道:“時間還來得及,在徹底坍塌前,大玄足以再飛一趟,放心。”
青芒眉頭一蹙:“大玄可以一次載三個人嗎?”
樊仲子一怔,旋即笑了笑:“當然,它力氣大著呢。”
此刻,三個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尚未咽氣的張次公正在地上一點兒一點兒地爬著,身後的地上拖著一道長長的血跡。
而那把通體烏黑的墨弩,則靜靜地躺在他的前方……
很快,大玄便撲閃著翅膀飛了回來,降落在了三人麵前。
樊仲子不由分說,馬上將青芒和酈諾推了上去,然後抬手要去拍大玄的頸部。忽然,青芒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麽不上來?”
樊仲子語塞,苦笑了一下:“它傷得太重,三個人……它飛不起來。”
果不其然,此事早在青芒意料之中。
酈諾一驚:“左使,那……那怎麽辦?”
“好辦得很,你們走,我留下。”樊仲子從容一笑。
“不,我們不能丟下你。”青芒說著,腳一跨就要跳下來。樊仲子突然從地上抓起一把刀,橫在脖子上,冷冷道:“別動。”
青芒無奈,隻好停下。
“我在墨子他老人家的銅像前發過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樊仲子決然道,“我決不會拋下天機城獨自逃生,這兒就是我樊仲子最好的歸宿。在這世上,沒有任何地方,比天機城更適合做我的長眠之所。所以,老夫懇請你們,滿足我這個最後的心願。”
青芒和酈諾相顧無言,淚水在他們的眼中拚命打轉。
一串清澈而淒厲的嘯聲響了起來,大玄在熟悉的嘯聲中緩緩飛起。
石頭和銅片如雨般傾瀉而下。大玄鎮定而嫻熟地躲避著,越飛越高。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穿透了樊仲子的嘯聲,射中了大玄的腹部。
嘯聲戛然而止,大玄發出一聲哀鳴。
樊仲子循聲望去,正好與張次公死魚般的目光碰個正著。他發出一聲怒吼,揮刀衝了過去。可就在這時,一塊兒巨石轟然飛落,一下砸中了他。樊仲子頹然仆倒,雙腿被死死壓在了巨石下,瞬間暈厥過去。
“左使—”
青芒和酈諾目眥欲裂,同聲大喊。
“嗖”的一聲,又是一箭飛來,射中了大玄的胸部。
大玄痛苦地掙紮了一下,然後頑強地繼續朝上空飛去。可是,速度明顯比方才慢了。此時,下麵又傳來墨弩的望山拉動時的哢嚓聲。青芒無奈地閉上眼睛,一直用手輕撫著大玄的頸部,喃喃道:“堅持住,大玄,你是好樣的……”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大玄的身體又猛烈地顫動了一下。
“大玄,你要挺住啊!”後麵的酈諾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盡管一再中箭,可大玄似乎受到了他們的鼓勵,精神又抖擻起來,發出一聲悠長而悲壯的嘶鳴,揮動翅膀一下衝出了穹頂……